寻妖

　　一栋阁楼，楼上楼下。

　　赵阳听到窗户玻璃上传来轻轻“叩叩”的声音。

　　他打开窗户，一个黑影从窗户外进入。

　　赵阳只觉眼前一幕毛骨悚然，让他浑身血液都往头顶冲。

　　那黑影原是一张纸人，虽打开了窗户，但它仍是扁扁平平的一张，好似窗户并未打开一样，沿着窗户原有的夹缝挤进来。

　　最先进入的是双脚，黑色的纸人，又像是四处逃散的影子，随人身体而动。

　　双脚站立之后，整张纸向下弯曲成一个弧形，做成下腰的模样，旋即立起，慢慢鼓气，化作人形。

　　化作人形后依旧长的古怪，肉眼可辨的皮肉拉扯出一张脸的感觉。

　　赵阳浑身汗毛直立，硬着头皮道，“我知道木若折在哪里。”

　　“在哪儿？”脸上的皮肉僵硬的拉扯，但可以看出，它在努力拉出一抹笑。

　　赵阳不欲和它多打交道，“就在镇子的一栋楼里，我带你去。”

　　谁知纸人竟是拒绝了他，“我不去，我是纸张成妖，打不过木若折。我回去找帮手，你帮我把人拖住。”

　　它交代道：“记住，一定不要被他们发现，木家人狡猾，一旦被发现，做好了防备，我们不好动手。”

　　赵阳吞了一口唾沫，问道，“这里都是人类，你们有什么好顾忌？还不是随手就解决……”

　　说话声被冷笑打断，“就是因为这里都是人，才不好动手。”

　　“人间的界限被划分的清楚，神仙道士混杂其中，不乏有阴门九家其他家族的人，一旦越界，那就是整个阴家讨伐。我们不和凡人打交道，更不爱和活人打交道。你记住，不要打草惊蛇，把木若折盯紧点。等我们来了，自会把她拖到木家的地盘处理。”

　　赵阳死盯着说话的纸人，一语不发，眼里带着七分恐惧，又带着三分好奇。

　　纸人离开前，嘴角牵扯出一抹夸张骇人的笑意，“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被木家抓住？”

　　赵阳心头一冷。

　　害怕自己所思冒犯这妖魔，让它将自己灭口。

　　确实。

　　在木家待的时间虽不长，但他脑子转的快，隐约知道了一点木家的情况。

　　这木家，大抵只抓混血妖魔。

　　可动物和植物可以混血，不同种类的妖魔也可以混血。这个纸人，他当真好奇是如何混血？

　　纸人笑的诡异，“世上万事万物，皆可成妖。成妖之后，有□□，有灵魂，类人。你们人类说的‘物老成精’就是这意思。只是许多妖魔一出世，它的天赋神通就被原身限制。是故动物植物系的妖魔能耐大，也更能被你们人类记载。”

　　“但你记清楚，就算是死物成妖，也不乏有大妖出现。别以为只有那些活物有知觉，我们这些死物，也有。”

　　说完这一句，纸人再次沿着窗边滑溜出去。

　　一阵风飘摇而来，纸人被吹上半空，在空中摇摇晃晃的远去。

　　这一幕格外诡异，此时的赵阳仿佛并不在阁楼内，而是置身于坟地里。赵阳看着远去的纸人，不由得浑身发抖，轻手轻脚的将窗户关起。生怕声音过大惹得纸人回头将他生吞入腹。

　　关上窗户后，他大喘着气，过了好久方才平复。

　　**

　　一楼大厅，木闲大刺刺的闯入拐子家里。

　　见拐子坐在客厅，把人神神秘秘的拉到房间。

　　走回房间的路上，拐子伸出两根手指，嫌弃的扒拉了下木闲拉着他的手，“哎哎哎，大白天的，你干嘛啊？”

　　“就算对我有想法，好歹得注意点形象。青天白日的，做什么都不方便。”脸上的微笑贱贱的，看得人想打他。

　　木闲抬腿，往拐子臀部踹了一下，“去你的，老子还能对你这半大老头小瘦猴有想法？跟你说点事情。”

　　木闲把拐子摁在床上坐下，准备给自己搬把椅子。

　　拐子刚一坐下，嘴巴就咧咧开了，“你干嘛啊？你干嘛啊？把我往床上推，不会真对我有想法吧？”

　　木闲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在拐子对面，没好气的笑道，“闭嘴，和你说正事！”

　　见木闲认真，拐子也正色道，“说吧，有什么事情找老哥我。”

　　木闲伸出食指，往头上戳了戳，拐子顺着看上去，看见一个结网的蜘蛛，蛛网张的老大，是时候该清理了。点头道，“我知道不太干净，今天晚上清理。”

　　这南方的蜘蛛就是大，听说北方人都没见过他们这种巴掌大的蜘蛛，真是没见过世面。

　　木闲：“……我是想说你楼上那亲戚还在不在？”

　　一提亲戚，拐子面色不耐，嫌弃道，“不在还能去哪儿？一天到晚都在楼上呆着呢，活的跟旧社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似的，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活的这么猥琐干嘛。”

　　木闲再次确认，“现在就在？”

　　拐子答得干脆，“现在就在，你要想见，我去叫人。”

　　说着就要起身，木闲赶紧把人拉住。

　　拐子莫名其妙，不知道木闲找他干嘛。一来神神秘秘的，问的还是楼上那个小白脸的事情。

　　难道看上他了？被木若折搞成神经病，觉得女人就是累赘，所以从此决定和找个男人共度后半生？

　　这一头拐子在进行头脑风暴胡思乱想，那一头木闲在捉摸该怎么和拐子开口，才能把事情说明白了，又不让拐子觉得他是个神经病。

　　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手法老练。

　　见到木闲如此动作，拐子睨了木闲一眼，调侃道，“老子还以为你家祖宗来了，你戒烟了呢。”

　　顺势借了个火，道，“装的人模狗样的，还跟家里说你是个作家，鬼知道你是怎么挣钱的。”

　　拐子瘸了的那条腿架在另一头腿上，翘起二郎腿来。

　　木闲听到这话，无所谓的笑笑，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与往日大不相同，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斯文败类的味道。

　　“这世上挣钱的法子多，总得想个斯文的，才对得起我这张脸不是？”

　　两人相对无言，拐子搞不明白木闲到底想干嘛，木闲则是一直在琢磨到底该怎么和拐子开口。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问的干脆点，“拐子哥，你相信……这世上有妖怪吗？”

　　“信啊，为啥不信？这儿的人，嘴巴说着迷信迷信，那个不拜菩萨还？”拐子回答的飞快。

　　既然相信，那就好办了，木闲接着说道，“拐子哥，你听我说，你家那个赵阳……”

　　“等等等，什么我家？”拐子摆手制止木闲，纠正道，“别我家，我家没这恶心玩意儿。”

　　木闲试图把事情说得比较通俗易懂，“……好，赵阳，他傍上的就是我家若折，现在在监视我们。拐子哥，你能不能……想个法子，把他拖住，我们过两天要出门一趟。”

　　等会儿，拐子有点晕。

　　不能怪他，主要是木闲这句话的冲击力太大，一时间他有点接受不了。这简直跟晴天霹雳似的，“轰”一下，炸的他脑子里火花四溅，都能听到电线噼里啪啦着火的声音了。

　　什么叫赵阳傍上的是木若折？

　　我去！

　　木若折就是那个被赵阳骗钱的傻白甜！

　　卧槽！

　　木若折是被赵阳气成神经病的！

　　事情一旦捋顺，拐子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被赵阳丢尽了。怒气冲冲道，“我现在就去把他抓下来，放心，木若折的钱还是她的！”

　　说完就要起身动手，还不忘在房间里给自己找了个趁手的家伙什——电蚊拍！

　　这是拐子用了许多年的东西，现在人爱用驱蚊液赶蚊子。但拐子一直就很欣赏电蚊拍电蚊子时候的声响，所以用了十几年，还一直留在家里。每年一到夏天，就祭出电蚊拍。看见拍子上一晚上火花带闪电还噼里啪啦的响，别提有多痛快了。

　　电蚊拍一通电，滋啦啦一阵响。

　　拐子给木闲保证，“你放心，这玩意儿电人特别疼！”

　　木闲连忙把人拦住，“你等会儿，就你一个开卤肉店的，还想除暴安良啊？”

　　“我就想叫你把人拖住，没叫你动手伤人。”

　　拐子被他拦住，还是止不住的生气，“你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了，要我怎么做？”

　　木闲略微给拐子透露了点木若折和赵阳的故事，说的半真半假，但以拐子的脑补能力，顺理成章的推导出了一场凤凰男勾引大户人家小姐并谋夺家产的剧情。

　　这些年来的家庭伦理剧，拐子可不是白看的！

　　最后，木闲交代道，“我们得走正常手段，你别搞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就听我的，把人拖住就行。他可是特意来监视若折的。”

　　最后一句交代的郑重其事，拐子也给木闲拍胸脯保证，“你放心吧，我保证他老老实实的待在一个地方，哪里也去不了。”

　　木闲离开后，拐子也离开了家。

　　没去别处，直接走到了镇子上唯一一家中药店里。

　　他一瘸一拐的走进去，站在柜台前，敲了敲玻璃柜台，嘴里叼着一根烟，吊儿郎当，站的没个正形，嘴里含糊道，“老药，搞点巴豆粉给我。”

　　拐子嘴里的老药是个四十来岁中年男人，体格高大，大方脸，头上秃了大片，但距离地中海又差了点距离。他两颊肉多，从脸上垂下来。

　　见拐子进来，还要的是巴豆，问道：“要巴豆干吗？没有。便秘？要不要来点泻药？”

　　拐子没好气，“你特么有病啊？便秘老子吃点香蕉，喝点酸奶不就完了。就我这铜肚铁胃，吃什么都坏不了，用得上泻药？给点泻药，吃不死人的那种。”

　　不忘交代一句，“最好是能住院，得打吊针，不能太快好。要让人不能行动，浑身没力气的才行。”

　　老药好奇，“你要害人？”

　　拐子给他翻了个白眼，理直气壮道，“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叫害人？老子这叫替天行道。”

　　老药没问明白，当然不给药，“你得说清楚了，不然我一个医生，没给人乱开药的道理。”

　　拐子着急上火，指关节用力一敲老药柜台上的玻璃，“特么你怎么也磨磨唧唧了，老子一没叫你杀人二没叫你放火，给点泻药怎么了？我一遵纪守法好公民，又不能动手打人。现在倡导和谐社会，我和人破口大骂又不利于社会影响。碰见个畜生，还不能给他下点泻药泻死他？”

　　老药拒绝的果断，“那我就更不能给你药了，万一你给人吃太多，吃出毛病来怎么办？出了问题查起来，我很麻烦的。”

　　不过他给拐子出了个主意，“你说你要整治个人多简单啊？是不是你家那亲戚。”

　　拐子看了老药一眼，好奇他是怎么知道他家亲戚的事。

　　老药“害”了一声，“这镇子屁大点地方，你家有个什么情况我还能不知道？再说了，你一天到晚走街串巷的骂街，想让人不知道都难。”

　　原来如此，拐子收回目光。

　　老药接着说，“既然是住在你家里，那怎么处置还不是你说了算？你给他搞点相冲的食物，食物中毒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你自己掂量着量来。”

　　拐子一想，这倒是个好主意，遂辞别了老药回家。

　　回到家，当晚就给赵阳煮了一锅发芽的土豆。

　　这一晚上折腾的够呛，上吐下泻。

　　拐子明面上给大夫陪着笑脸，说以后一定注意饮食。背地里暗自唾弃，说赵阳活该。还觉得自己做了件大好事。

　　同一晚上，赵阳被救护车拖进医院，木闲则带着木若折整装待发。

　　临出发前，木若折问木闲，“你就这么信任拐子哥？”

　　木闲笑的神秘，“当然，人以群分，我和拐子哥一类人，两人处的好。”

　　“你想好怎么办了吗？”木闲问。

　　木若折点头，“木家的法器都得从小练习，控妖笛我用的不熟，现在再练习肯定来不及。所以我们要去找招妖幡。”

　　“招妖幡比木家的法器好用的多，随便什么人都能用，只有效用大小的差异。”

　　“那你用招妖幡，会不会和控妖笛一样？”木闲比较关心这一点，毕竟如果效用一样的话，用一件新法器，真的不如用过去用趁手了的好使。

　　“不会。”木若折否定的认真而坚决，“招妖幡是女娲用来掌控天下妖族的宝物，拿来统领世上的大妖都轻而易举，更别说木家管着的混血小妖魔。”

　　“在哪儿？”木闲抄手问道。

　　“不知道。”木若折摇头，把背包背在身上。

　　木闲眉头一挑，“不知道？那我们去哪儿？”

　　木若折拉好背包肩带，“去异界，找妖老鬼。”

　　妖老鬼？是个木闲从来没听说过的名字。和异界一样。也许这是木家高层才会知道的秘密。难怪妖魔们一个个要把木家高层斩杀殆尽。留下的法术容易对付，她们之间流传的秘密，才是妖魔们最想要使之消失在世上的东西。

　　“你确定妖老鬼知道招妖幡在哪里？”木闲问。

　　木若折答，“不知道，但也只能去找他。”

　　木若折定定的看着木闲，“我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她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木闲读懂了她的意思：这是她必须要走的路，他可以选择去留。

　　木闲不用选，答案早已明了。

　　他轻笑一声，话语中带着莫名的宠溺，“你放心吧，你在前面带路，我后头跟着你呢。”

　　一路上，木闲在问木若折关于异界和妖老鬼的事情。

　　“妖老鬼是个妖精吗？”

　　“不知道。”

　　“那他为什么叫妖老鬼？”

　　“……”

　　“异界是什么地方？”

　　“解释不清楚，你到了地方就明白了。”

　　“你去过异界？”

　　“没有，第一次去，但知道路。”

　　“哎，那……”

　　“……”

　　声音一路走远，木闲的声音清脆敞亮，木若折声音清冷低沉，一动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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