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

　　·

　　雾一样的雨落了三天，街道上湿漉漉的，车和行人纷然而过。
　　尤馥身边的黑蕾丝纱、窗、外头昏暗的光线散落下来，她唇的红透着引诱，像桌上瓷瓶里那支玫瑰。
　　她的脚尖一下一下点着，白皙的一段皮肤，泛着淡青的脉络。

　　千千的眼睛微微闪过水光："你是说......"
　　尤馥食指支着下颌，点下去："嗯。就是你想的那样。来这里的都是喜欢女孩儿，刚刚和你搭讪的女人是想和你交往呢。"
　　她们点的酒很快上来了。
　　千千细白手指往前，够到了酒杯，一寸一寸地拨过来，捧着："所以，你经常来这里？"
　　尤馥垂睫笑，她喝了点酒，又抬起眼睛："我却只是喜欢氛围，倒不是来这里搭讪的。"

　　她的舌尖带了点淡凉的酒意，灯下，隐约有探戈的音乐声，深艳的感情，节奏明快。
　　千千静静地品这句话的意思，悄悄喘了口气——还好尤馥不是来搭讪的，虽然她无权过问好友的私生活，但还是希望尤馥是对待感情认真的人。
　　等等。
　　千千又提起一口气，这里是 les 吧，那尤馥总来这里做什么呢？
　　或许，只是喜欢这里安静的氛围。
　　总不会是因为，她也是 les ...？

　　千千小心地坐看右看，恰巧看见一对情侣在接吻，登时移开眼睛，浑身都不对劲了。
　　她只好把目光落在了尤馥身上。

　　"要不，我们回去吧。"千千喝了一小口酒，从舌尖到喉咙凉丝丝的。
　　"为什么？"尤馥仔细辨认她的神色，问："在这觉得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千千靠在窗边，支着头："有点晕了。可能这里太暗，让人想睡觉。"

　　尤馥无声地笑，她站起身，把外套披上了，但包臀裙下两条腿还是笔直修长，灯下又白。
　　她走去，主动伸出手，道："要我牵着么？"
　　千千一怔，黑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动容，她将细嫩的手指放了上去。
　　尤馥轻轻一拉，将她拉了起来，说："那走吧。"

　　路灯的光落在青黑的沥青路上，雨把地面淋的很湿，她看见路边树梢的落叶。
　　千千在前面走着，背影清瘦窈窕，像是一株嫩绿的植物，没有温度。
　　尤馥一面找车，一面悄悄举起了手机，对着她的背影拍下一张照片。
　　照片的边缘，两人的手牵着，女孩儿白皙的手腕在夜色下很有氛围感。

　　"拍了什么？"千千转过身，唇角弯起来。
　　"回头发你。"尤馥给她看。
　　"哇，好看。"千千赞叹不已，眼睛亮了起来："你技术太好了。"像摄影师拍的似的。

　　尤馥找到车，打开车门，上车。
　　她食指点着方向盘，回忆着———
　　第一步，带千千去同□□，试探结束，结果是：千千并不太过分排斥女女恋爱。
　　就是有一点她觉着不解：千千竟然没问她的性取向？
　　这家伙在想什么呢。

　　千千是不知道，还是压根儿就不想知道？
　　尤馥想着，千千会不会是猜到了她喜欢女的，但也装作不知道？
　　她猜不透。

　　两人开车回了家。
　　"睡了？"尤馥问。
　　"一回来就没那么困了。"千千合上门，小猫跳上了她的膝盖。
　　她抱起来，坐在沙发上挠着小猫。
　　"要不看看电影好了，"尤馥坐在她身边，从茶几下拿出一个盒子，说："这里还有好多年前就禁播了的电影，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尤馥喜欢收藏一些光碟———唱片，或是电影，这对她而言算是一个小小的私人癖好，从前就是这样。
　　在她们童年的小时候，许多年前，流行过贴纸，尤馥有一个抽屉都是各种圆鼓鼓的小贴纸，千千曾经扒在她桌子旁边羡慕了好久。
　　她就像收集贴纸一样的，收集了许多电影、音乐的碟片。

　　"还有禁播的？"千千惊讶极了。
　　"有呀。"尤馥躺在沙发上，轻笑："你看看想看什么，没准看着看着就困了。"
　　"嗯，"千千低头，嗓音轻轻柔柔地和她开玩笑："什么样的才会禁播呀，姐姐你该不会是......"
　　话音刚落，她动作微微一顿。

　　她看见了一张碟片，封面还挺唯美，主角似乎是两个女人。
　　是友情向的电影吗？
　　"这是什么？"千千拿着那张碟片问尤馥。
　　尤馥看了眼，心跳快了一瞬———她怎么精准地把这张找到了的？
　　这是女同片啊。
　　"...文艺片，很无聊，你要看么？"尤馥靠在沙发上，端着水杯，外套解开了一半，白皙的肩隐约露出来了。

　　千千觉得似乎挺适合这个氛围，她把碟片递给了尤馥，道："那就这部好了。"
　　尤馥扫一眼她选的电影，目光幽暗："你确定？"
　　"嗯，"千千点点头："反正也要睡觉了，无聊点正好，困就困吧。"

　　屋里很暖，尤馥把碟片放映好后，窝在沙发上，勾着她的腰，轻声道："过来点。"
　　音乐声、字幕.......
　　两人挨的那样近，千千纤长的睫毛映着亮光，她看的极认真，但似乎还没意识到这部电影的内容是什么。
　　直到两位女主角的感情线索逐渐明晰，她才不自在地蜷缩起白皙指尖，细柔的发丝边，削肩轻微紧绷了。

　　尤馥指尖点了点她的耳垂，轻声道："好看么？"
　　千千轻声问："这部电影是不是……"
　　尤馥“嗯”了声，道："介意么。"

　　千千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她并没有说什么，许多事情，她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可以继续维持好她们表面的和平。
　　但她家里为什么会有这类电影？
　　虽然它只是文艺片，甚至堪称唯美，丝毫不会令人不适，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千千本身又对某些事情异常敏感，这一下，是真感觉到不对劲了。

　　而她那句'介意么'，又像是意有所指。
　　尤馥是不是在和她坦白某些事情？

　　她是想告诉自己，她喜欢女人，还是有更深层的意思？
　　千千又一次想起了她们的那个吻。
　　会不会......

　　实际上仔细回忆，似乎从前尤馥就对她有些异乎寻常的占有欲——
　　她不喜欢她和别的女孩子走得近，有时候会生闷气，直到千千把她哄好、告诉她她才是最重要的，尤馥才会心情好点；
　　她们念大学后，哪怕距离很远，尤馥依旧会空了就去看她，和她出去玩；
　　还有藏在衣柜里的那盒旧礼物。

　　她有种复杂又心慌意乱的猜测——尤馥会不会，真的......？
　　不会吧。
　　但也有另一种可能。
　　或许尤馥的确有这种倾向，但对自己的感情只是朋友间的呢？
　　或许尝试了解同性的关系对她而言只是一种新奇的刺激，她并没有真的要往那种性取向发展。毕竟她们学艺术的，总是要尝试许多新奇的体验。
　　或许尤馥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真正的性取向是怎样的。

　　这么一想，千千稍稍定了心神。
　　——她怎么会喜欢自己。顶多是友情的好感比别人要深那么一点点。她要是真的喜欢，也没可能一直到现在才表达出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