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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5-06
温窈低下头,思维再次石化,墙上的秒针咔哒咔哒的走着,像给白无常专门设置的节拍器。因为白无常的语调实在是平淡,平淡到机械化,说话的时候每个字间隔时间都差不多,任何问题都问的丝毫不带感情色彩。
“温小姐,现在我有两个问题想问。”
“……请说。”
“第一个,告诉我您的灵魂里碎渣的来历。”
温窈抬头,从破罐破摔的丧气中小小的恢复了一下,不过很快,更大的丧气之浪又把她拍了回去。
碎渣?她的灵魂里居然有碎渣?温窈生前是个渣渣,但没想到连灵魂里都是渣渣……可悲啊。
“我不知道。”
白无常不置可否,继续问:“第二,告诉我您的灵魂里为什么有异界的灵能。”
灵能?什么是灵能?
“我不知道。”
白无常抬手,从刚刚检测出的报告表里抽出一页,递给温窈。温窈接过,看见那报告表上竟然画着一只狐狸。
一只极为漂亮的白色狐狸。
这只白狐像是从月亮上剪下来的,狐尾在身后微微低垂,不太像狐狸,反而有些像狼。它眼角上还有殷红的两撮毛,一只延伸到耳朵的位置,衬得那双吊眼多了几丝威严。
温窈看着这张纸上的狐狸出神。
“您接触过狐妖吗?”
温窈听着白无常这没有丝毫人气的问话就不痛快,她是自卑没错,但现在死都死了,能不能投胎她也不关心。在人间被人跟法庭上问犯人似的问话,到了阴曹地府居然还是这样?温窈心里难得的出现了一丝丝反抗情绪,她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盯着白无常的眼睛,反问了过去。
“你问我这些,我也是第一次死,我能回答你什么?现在还被你们扣下,为什么,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白无常清楚这是人刚死后的反抗期,一般平时越压抑,死后的心情就会反弹越严重。他也是秉公办事,对于温窈这种不善的语气和态度也不多费口舌。而是不再发问,起身出门,没过多久拿回来一个还沾着水的布袋,递给温窈。
温窈打开欲看,一股酸味先涌了上来。
是刚刚那个池子里的水的味道。
“这是从温小姐灵魂里提出来的碎渣,全是霉寄虫。”
听到“霉寄虫”三个字,温窈还是被恶心了一下,脑子里的画面就是长得毛乎乎的寄生虫。白无常还真拿过来一张显微镜放大图,温窈只是瞥了一眼,就把那张纸从白无常手里夺过来扔了出去。
那虫子比较像毛毛虫,墨绿色,每一根毛的末端都长着吸盘,口器是圆形的,眼睛围着嘴巴长了一圈儿,口器中的牙齿是尖的,长了满满一层,密集的像是得了莲蓬乳皮肤病的病人。又或者像是毛孔极度粗大的人,被别人泼了一身芝麻,不用牙签一个一个挑都抠不出来,最终还是一颗一颗的卡在了毛孔里。
“这什么东西!?”
白无常把温窈扔出去的纸拿了回来。
“霉寄虫。”
温窈被那墨绿色的虫子搞的小腿肚子都转筋,又想起洗讳池里酸味儿的水,强忍着才没真吐出来。想到自己灵魂里居然全是这种东西,温窈就说不上来的腻歪和惧怕。
“温小姐,您从哪接触过霉寄虫?”
“我不知道。”
皮肤病还能发现,正常人谁看得见自己的魂魄得了什么怪病?温窈刚刚否定了白无常的话,紧接着,熟悉的记忆回廊又打开了。
等等。
墨绿色……难道是?
温窈不是能驾驭深色东西的人,衣服也好用具也好,所以墨绿这种颜色很少出现在温窈的身边。她能想到的,就只有那个从小商品买回来的墨绿色的本。
她还没从什么乱七八糟的灵能里明白过来,想起之前的事情,后背上的汗毛又炸了一层。
那小袋子里的碎渣是墨绿色的,本来微微有些泛黄,但洗讳池的水是黑色的,这墨色就又镀上去一层,完全和温窈记忆中的墨绿色重叠在了一起。
这分明就是自己之前“滴血认亲”的本碎成的渣。
温窈闭上眼,仔仔细细的想了想前些日子自己的血滴到本上之后的情景。那天青哲也在,自己“滴血认亲”后,就去吃午饭了。自己又被青哲用了些法术骗的睡了一下午,没有收拾残局。从青丘山回来,那堆碎渣还是没有来得及处理,就那么放着了。
如果早上起床看到那么一堆脏东西,肯定会扫出去的,忘就忘在她根本没看见那些碎渣,早上起床之后一切如常,温窈就只顾着赶紧回A市。
她觉得拿在手里的袋子有些扎手,后脖颈说不出的凉飕飕,大拇指的神经有些不受控制的跳动着,瞬间还以为是袋子里的霉寄虫活了。
为什么这些渣,跑到了自己的灵魂里?青哲不是说过这东西叫墨之运,他还给过自己一块,居然……是个虫巢?
难道是青哲他,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了吗?
温窈怕这袋虫子怕的不行,但还是自虐一样的抓了一把,死死攥住。不知道是不是池水泡过这些虫子了已经死了,她哆嗦着手,再把手掌摊开看了看,湿乎乎墨绿色的碎渣混着黑水,从指缝中漏下去了几滴。温窈的手逐渐不再哆嗦,冷静了下来。
对于死物,再恶心还是死的,她还没怕到那个份上。可刚要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回去,那些碎渣弯弯延延的就排起了蚂蚁队,往温窈曾经自杀过的动脉血管位置钻去。
她吓坏了,拼命的甩着手。可霉寄虫又不是普通的虫子,寄生物没那么轻易就掉下来。白无常也吃了一惊,这东西应该已经死了才对,至少目前还没出现过洗讳池洗不死的脏东西。温窈已经被吓得不知所措,白无常只好拽着温窈,从沙发上整个人给她拉了出去。
“过来。”
温窈头皮发麻的看着自己的手,一路上都不知道往洗讳池的路是怎么走的。
直到白无常把温窈的手摁到洗讳池的黑色池水里,温窈再次看到从黑色池水里浮出来的残渣,她才小心的把手抽了出来,没让浮沫沾到一丁点。
温窈跪坐在地上,指尖滴答着黑色的池水,已经被折腾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白无常拿着那个袋子,再次叮嘱将这个袋子锁在保险柜里,并且要求技术部仔细查找彻底杀灭它们的方法。技术部的人得令,小心的拖着这些碎渣走了,白无常走回来,看到还在地上跪着的温窈,从手上脱下来一只白色的手套,扔进了垃圾桶。
“温小姐。”
温窈抬头,颈椎像放置了三千年的文物一样不好使唤,做个这么小的动作,还能听到骨骼摩擦的声音回响在耳朵里。白无常看她眼神极度空洞,白炽灯的光亮照在瞳仁上已经没有丝毫反射,统统被黑漆漆的珠子吸了进去。
“温小姐,您……”
“我不想说话。”
白无常很细微的眯了下眼睛。
温窈的负面情绪出现了,这是死后的黑化期。
所谓黑化期,就是将所有曾经受过的伤害和痛苦再度强加给别人。产生一系列的负面情绪,自我排斥,他人排斥,各种不信任,挖苦。生前越压抑,死后越毒舌。温窈情况比较特殊,白无常有事还要问她,所以也算顾着她的性子,没一个榔头敲晕扔去小监狱。
他去给温窈倒了一杯醒魂水,没等端过去就被温窈一把抓过来倒进了胃里。
温窈知道自己的脾气变得有些奇怪,她想控制,但控制不住。喝了醒魂水之后稍微好了一些也有限,一想到霉寄虫,再想到青哲送她的是个虫巢,温窈就忍不住的把自己喝了一半的醒魂水纸杯捏成了片儿。
“白无……白经理,霉寄虫,是干什么的?”
白无常将温窈刚刚泡过的洗讳池水先放了,把另一只手套也摘下来扔进了垃圾桶。
“霉寄虫是寄生在木质物品上的一种虫子,通常认主之后会寄生到人类的灵魂里。你的血应该沾过霉寄虫,现在请您配合我们也是为了您好。温小姐,就算如此,您还是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
温窈皱起眉头,并不是不愿意说的那种皱眉,而是一种极度痛苦的皱眉。她有点想吐,比当初被人暴力喂药,差点一个手指头捅进食道里还让她想吐。她不知道怎么了,感觉这辈子所有的糟糕都化成了一把刀,而这把刀正顺着的血管,一点一点划开她的血管壁和内脏。
白无常见状,纯白的拐杖在地上震了一震,风浪从白无常周身起了一大片光波。温窈目光一闪,闪出两道白色,随即晕了过去。
怜翩早就在一旁盯着了,怕白无常生气才没有上前,不过眼下也很会挑时候的喊过来几位员工,把温窈送到单间屋先休息。
“白哥哥,问不出话吗?”
白无常摇头。
“她的心魂乱了,状态不好,现在问不出话。不过这女人有些意思,先破了我的锁意,连死后必经的黑化她都想自己阻止。”
“那咱们还问吗?”
“问,就算逼供强迫,也得问出来。真的逼成了重魂,就送去十一层地狱。”
怜翩这个小少爷,平日骄纵的脸上终于挤出来点后怕的意味,不需两次呼吸的功夫,脸上的傲慢就褪的一干二净了。白无常薄透发青的双手托上了怜翩惊恐的小脸儿,唇角生涩的勾了起来,犹如匠人手下微笑释义的失败作。可怜翩显然不觉得难看,他还是选择把整个脑袋的重量放在那双纤细惨白的手上。
“白哥哥……”
白无常盯着怜翩,刚刚勾起的唇角也垂了下去。开口说话,机械化的声音和语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居然很自然的揉在了一起。
“我会让那个女人吐出狐族余孽的消息,不用害怕。所有的一切,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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