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觞

作者: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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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吸血鬼是不可能向往同人类共存的!”年幼时的自己,是这样说的吧?在,黑主学院刚刚成立夜间部的时候,自己紧紧地抓住理事长的衣襟,语气愤慨而暴躁。
      “我想要把那血腥的历史结束。和锥生君一样,我也有失去……很重要的人。锥生君,如果,夜间部成立的话,我们是可以和吸血鬼友好共存的,不用那样在意种族的分界。朋友什么的,也能够冠以正当的名义了。锥生君,你这样,会很累的。”印象中理事长眼睛的背后第一次露出悲哀的神色,他的眼眸深处平静而沉稳,带着深切的希望。
      “锥生君,可以,跟吸血鬼友好共存啊,交朋友什么的,也都会成为可能了。而且,她也有可能会来的啊。”理事长的手掌温柔的抚过自己的发。
      能够,成为可能吗?她有可能会来吗?
      进行瞄准联系的锥生零放下枪,望着自己的手指,可笑而又悲哀。当初还在怀疑,如果玖兰枢背叛了,那么,就完了吧。
      可是,背叛的不是他呢。居然,是自己。
      手指抚过洁白的牙,那里还是完好平整的,看不出獠牙的痕迹。齿间仿佛还残留着当日优姬的血潺潺流入口中的感觉和香醇,身体里血液都在沸腾。
      只有心口的地方,是冷的,冷到几乎,没有温度。
      门后着白色校服的身影停留一会儿,随后嘴角露出宽慰的笑意。红棕色的眸中,荡漾出轻微的悲哀。

      “只要枢哥哥在这里,就算不能出去也不觉得遗憾呢。”
      “只要枢大人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同自己一样的红棕色眼眸无暇地凝视着自己,他那千年沉睡不曾活跃的心脏好像一下子活了一样。
      然而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叫自己“枢哥哥”,而专为“枢大人”了呢。
      说到底不过是两个字的转换,说到底也还是她的呼唤,可是两人之间隔着的鸿沟,像是深渊一般见不到底。好像他不再是她的哥哥,从十年前的那天起,就只是她的大人,是她的恩人。他们之间仿佛不再有相同的血液流淌。心境不再是平等而自然,却让她觉得自己好像高她一等一般。她望着自己的眼神,除了爱慕,更多的,是敬畏和尊崇。
      不一样了,在十年之后。
      无论是她,还是自己。

      睡梦之中仿佛有人帮自己盖上了毛毯,让深处噩梦的自己觉得温暖而又心安。睁开眼,看见黑色的短发和白色的校服的人从门口走了出去,甜蜜到几乎令人沉溺,低声轻轻地呼唤:“枢……学长……”
      女孩的呼唤如此的令人心疼,殊不知前一秒温柔地替她盖上毛毯的,是那个强忍痛楚的银发男子。她不会知道,他曾为自己有过这样的时刻。温柔,而又细腻。
      然而,那个真正住进他心里的女孩,真的,就是那个让他盖上毛毯的女孩吗?
      绵长的夜色是神明的恩赐,宽容的掩饰了世间丑陋的轮廓。

      红日初升。
      阳光照进月之寮的楼房,一条拓麻站在偌大的门前扣起食指,轻轻在门上敲了起来。有力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在安静的月之寮中回荡,几乎所有仍在睡梦中的人都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唯独房内的那人无动于衷。
      “枢……”一条拓麻又敲了一声,门内依然毫无反应。举起了右手停顿了许久,唇紧紧地抿成一线,脸上的担忧不言而喻。
      最终像是放弃了什么一般,转而道:“记得要好好睡觉哦。晚安。”他似是叹息,转身便瞧见了月之寮的一干众人,琉佳,架院晓,支葵和莉磨全都站在他身后,无声的望着他。
      “玖兰宿舍长又把自己关在房里了?”一贯面无表情的莉磨也微皱了下眉头。
      “不会是英那家伙又做了什么吧?”架院晓按住额头,一副头痛的模样。
      一条拓麻这才惊诧,又环视了一圈,“英?他人呢?”
      “在你的房里吧,应该。”琉佳虽是对着一条拓麻说话,眼神却分明朝着房内的方向,双眉微颦,担忧的表情在她的脸上凝结成动人的娇弱模样。架院晓的眼眸转向琉佳的方向,眼眸之中掠过一丝担忧心疼。
      “不要担心了。也许是正在考虑什么问题吧。那么,我们大家也去休息吧。”一条拓麻微笑着安慰琉佳,也同时是向众人请求。
      “一条!”蓝堂英的呼声由远而近,一条拓麻不知所措地望着他。支葵插嘴:“很慌张诶,蓝堂。”
      “一条,这个。”蓝堂英将手中拿着的纸递给一条拓麻,“这是,留宿申请。还有……”
      “什么!”一条拓麻刚拿过申请,突如其来惊呼打断蓝堂英的声音,“我爷爷……他今晚要来这里!居然,要来月之寮!”
      “一条拓麻!”蓝堂英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不仅是一条拓麻,连琉佳和架院晓都不觉惊诧。蓝堂英一把扯走一条拓麻手中的纸张,“你去看看小宸!”
      “宸宸?”一条拓麻先是皱着眉不明所以地望着蓝堂英,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毫不犹豫地扔下手中的申请,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副宿舍长的爷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那个,一条麻远,别名‘一翁’的元老院长首?”架院晓带着揣测开口,满是不敢确定的犹豫。
      “那个,英,”莉磨转头看着众人,“洛宸,是一条从元老院带回来的吧。”
      蓝堂英恍然大悟,气急败坏地怒叫:“我怎么能给她看了那个申请!”随后立马便要回头往一条拓麻的房间跑去,却被架院晓一把拉住。蓝堂英愤怒地叫道:“晓你松开我!”
      “不要去了,英。”架院晓开口,眉宇之间多了一分担忧,分明是一副关心的脸色,说出的话语却将蓝堂英打击入了低谷:“一条在那里。”
      蓝堂英的动作顿时僵硬。
      琉佳淡淡开口:“古家的人,一旦认定一个就绝不会改变。你也知道的,古家的人,兄妹结婚相当的正常,这点跟纯血种是一样的。他们一生都只会有一个伴侣,相互认定,而且,绝不变心。英,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已经晚了。”
      残忍的话语仿佛还在他的耳边回响,琉佳肯定而确认的语气令他恐惧,话语的打击力度好像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强。
      “英,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已经晚了。”
      是吗?已经晚了啊。
      一开始从元老院抱起她的就不是他,而是那个温柔微笑的男子。
      然后能让她安心在怀中入眠的也不是他,而是那个温柔微笑的男子。
      在她遇到伤害的时候拯救她的不是他,而是那个温柔微笑的男子。
      在她陷入沉睡时日复一日守在她身边的不是他,而是那个温柔微笑的男子。
      所以最后,能够拥她入眠的也不是他,而是那个一直温柔微笑的男子。
      于是,就这样,晚了吗?
      蓝堂英挣脱的手无力的垂落,架院晓适时的松开了握住他的手。蓝堂英勉强对着架院晓提起一丝笑意,随后嘴角勾起的弧度反而越大,笑意一直蔓延至满脸。苦涩得,完全不似是蓝堂英应有的表情。
      “英……”架院晓伸手正欲拦住走向门口的蓝堂英,琉佳挡住了他的手,低声说道:“随他去吧。眼睁睁地看见所爱之人就在眼前,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琉佳话未完,眼眸便已转向房门。仿佛方才的那一番话,说的便是她自己一般。
      架院晓看着她的眼神,心口骤然一痛。
      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
      是,像我现在一样,这么疼吗?

      “宸宸!”一条拓麻推开房门,看见古洛宸蜷缩在房间的角落。如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胆怯而瑟瑟发抖的模样。听见他的呼唤,她微微抬起下巴,带着女子最深处的脆弱,声音都失了往常的清脆,“一条哥哥,那个人,他会来是不是?元老院的一翁……一条哥哥的爷爷,他要过来是不是?他……”
      一条拓麻抱起古洛宸娇小的身子,将她的头按入自己的怀中低声安慰:“宸宸,有我在。”
      古洛宸的脸上渐渐消逝了胆怯,嘴角勾起安定的笑意,“嗯。有一条哥哥在,我不怕的。”在一条拓麻看不见的漆黑如墨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落寞。
      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元老院。是,被骗。
      出手的,是一个男孩子,小小的尚未长成的身体,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见到自己的第一眼,是要求,帮他找他的母亲。他笑得那样乖巧,魅惑动人。
      没有跟闲姐姐说,便跟着他离开。蓦地,眼前便是一黑。
      然后醒来,便发现自己在元老院,看见了面前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个叫做“一翁”的男子。在一翁的脸上,她看不见笑意,只有冷。很冷,非常的冷。她的力量尚未觉醒,完全同普通人无异,在他的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然后,她亲眼从对面的镜子中看见他惨白的獠牙刺入了她的脖颈。她看见自己的肌肤白若夜雪,长长的青丝散落了一地。一翁苍老的身体覆在自己的身体前,吸血的动作似是亲昵而自然。
      当然自然,他,从前也做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吧。
      她那次,没有失去意识,也没有想到其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血液在一点点的流逝,听见对方吞噬血液的满足的欢愉,甚至听见些许血液飞溅而出,落到地上是润湿鲜红地毯的声音。
      可是,她唯独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镜子中那个美丽的女孩如同一个木偶一般,没有表情,眼神是无光的,瞳孔没有焦距。仿佛是白白拥有了这样一副美丽如斯的躯壳,却没有与其相匹配的灵魂。
      她就像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灵魂,仿佛是游离在身体之外。所以才能那样淡然而冷静的明知发生的一切,所以,居然没有出现那些令人崩溃的记忆。
      连续几天,一翁都会过来寻求她的血液。她不明白,自己的血液,真的有那么鲜美吗?
      然后,一翁消除了她的记忆,所有的记忆。只是可能到底是高一层次的贵族啊,终究还是有那么些美好的记忆留了下来。像是母亲亲昵的微笑,父亲明明没有温度却温暖的怀抱,他们宠溺的叮嘱……
      现在想起来,他消除了自己的记忆,还真的,是件好事呢。
      起码,在最初的最初遇见一条哥哥的时候,她还是纯白的,还是无暇的,还是美好的。
      而现在,她只能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进泥潭。
      没有选择。

      一条拓麻猛然感到怀中的人儿的双臂骤然紧绷,低头轻声问道:“宸宸,怎么了?”
      古洛宸微微低头,晶莹的液体滴落的时候未曾在脸上留下痕迹,随后抬头冲着温柔的面容道:“一条哥哥,我没事的。对,一直,都会没事的。”
      晶莹的液体滴落到地上,无声的浸入猩红的地毯,了无痕迹。
      而怀中的那个娇小女孩,笑面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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