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谁的自由人

作者:魚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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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非魚,安知?


      空气粘稠燥热,灰蒙蒙的天空却一滴雨水都挤不出来。乌沉沉的云如厚厚的棉絮一般层层叠叠,远方偶有上方刺下的金色微光,也都被大片的黑沉埋没了。
      暴雨欲来的下午。憋闷、潮湿、燥热。
      山口亦步亦趋地跟在幼驯染身后。周围已全是民房,山口可以看到刚刚路过的一户人家,二楼的窗户边,一位阿姨正忙着在下雨前将衣服收回来。
      月走的有点快,头也不回。
      山口稍一走神的功夫,就又被撂下好几步了。他连忙又向前追了几步,战战兢兢地偷偷望着他的背影。

      从没想过,月竟然也会发这么大的火。
      山口不怎么愿意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冲突爆发的太过突然,他只能傻眼的、呆呆的站在一边,被激烈的争执冲击得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现在,西谷同学已经离开很久了,他还没缓过来。
      他还不很敢去和他的幼驯染搭话。甚至,不敢并肩走在他的身边。

      虽然山口从没说过,但他是知道的,月确实不是传统意义上“好相处”的那类人。
      但是,也不是容易被情绪支配而口不择言的那类。
      月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嘴坏的样子,但最多也不过挖苦嘲讽;若是真正的、打心底儿里生了气的话,反而会笑得越是温和。
      在山口的印象中,自从他认识月以来,都从没见他这么直接的,发过这么大的火。
      发火的起因……
      山口也搞不明白月发火的起因是什么。
      也有可能,是西谷同学不怎么好的语气让他感到不快了。可是,这应该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即使是在排球部,面对男孩子,比如说影山。月岛与他闹别扭的时候,也从没用这么冰冷严厉的口吻,说过这么刻薄的话。

      谷地同学、清水前辈、以及班上一些女生,月不是没有接触过女孩子。但即使是那样“难相处”的月,面对女生,也都会收敛不少。
      月向来跟他说话都很少,对其他男生说话更少,能不说就不说,对女生,在保持距离与礼貌的前提下,干脆直接当空气无视,没必要压根不会交流。
      或许对于女生这类群体,月只是单纯的漠视与不关心。这样稍嫌冷漠的态度,说好听点,甚至可以称得上“有礼”与“进退有度”。
      这样从来没对人翻过脸的月,这次竟会对一个女生态度如此——可是说是严厉、刻薄。

      果然……月还是讨厌西谷同学的吧。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种莫名其妙的厌恶与针对,到底从何而来呢?
      竟导致今天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冲突。

      山口惴惴不安地偷瞄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个背影。

      即使从小学就认识了,在这个问题上,山口却从没搞懂过,月到底是怎么想的。

      “月,你讨厌她么?”
      在第一次认识西谷同学的那天,傍晚,大家结束了训练,一起放学回家的路上,他曾这么问过自家幼驯染。
      第一次试探性地询问,月就没有给出正面的答复。

      除此之外,月对西谷同学的若有若无的敌意,平时也有不少地方可以看出来——
      比如,西谷同学在他们训练休息空闲,和菅原前辈他们尝试着打配合的时候啊……
      平时听到大家闲聊,提到西谷同学的事情的时候啊……
      最近的一次是在去东京合宿的时候,睡觉前,西谷前辈和田中前辈在“要不要西谷前辈拉西谷同学参加下一次远征”的事情闹腾,月更是起身就走了……
      ……总之,有很多次了。但是若要具体的证据,山口感觉自己也说不好。月不是个性格张扬的人,这些小细节也只有经常和他呆在一起的山口自己,能稍微觉察的到一点。

      “月,你讨厌西谷同学吗?”这句话,他已经忍不住问了很多很多次了。
      虽然,月一次都没有正面回答过。

      ——但是,换个角度说,月即使真的讨厌西谷同学,反正就是不知为何地很讨厌很讨厌,但是确实,直到今天以前,也从没真正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过,或者造成像今天这样的冲突。

      平时在不得不与她接触的时候,月都选择了回避与沉默。如果一定得交流,大多也是他在旁边帮忙。
      自从排球馆维修以来,几天了。他们一同放学回家,月也从没在明面上表达过排斥与不满。
      但为什么就只有今天,月竟会突然间选择如此冲动与激烈的针对与爆发呢?

      山口仔细回忆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情。
      特别是月所说的话……

      最开始,月第一句是:
      山口道歉,是因为他教养好。

      第二句大概是:
      他一直都很努力,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施舍。

      第三句:
      别想躲在他背后,还如此的居高临下。

      ……

      ……山口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月刚才,说的确实是这些吧?
      若他没记错,就是这些?
      这话的大概意思……
      若他的国文理解能力没有问题,他可以大胆猜测为,这是在为他打抱不平吗?

      天呐不会……

      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将感动与震惊死死按在了喉咙里。

      月为了他……?!

      走在山口前面的那个背影高高瘦瘦,双手插着兜,依然丝毫没有减缓步速的迹象。山口跟在他身后,只能看到他宽而平的肩形,以及微微佝偻着的颈子。
      山口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这个,怎么说呢。
      他傲娇、不坦诚、孩子气的……
      ……他的,最好的朋友。
      虽然他现在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月会对不怎么相熟的女生如此厌恶,但如果今天的冲突是因为他的疏忽而导致,那么他就必须为此做点什么。
      莫名涌上的酸楚、感动、愧疚等等各种复杂情绪糅合在一起,山口胸中忽然生出了万丈豪情。
      他下定决心要帮助他最好的幼驯染,和同样不坦诚的但是好心的西谷同学和好。

      说不定,今天的矛盾一化解,月也不会那么讨厌西谷同学了呢。

      山口清了清嗓子。
      “那个!呃……月、月……?”
      该死的。明明都下定决心了,话到嘴边,却依然变成了颤巍巍的小猫叫。

      月岛的脚步停了下来,还微微回了点头,瞥了他一眼。
      “啊?”

      语气不怎么好。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山口还是被吓了一跳。他打了个激灵,像只鹌鹑一般缩着脖子,开始紧张地绞起手指来。
      “那个……那个……月……刚才、刚才的事情……我、我是说……”他不敢直接面对月岛的视线,目光便四处飘忽,吞吞吐吐道,“……西、西谷同学并没有……呃……应、应该是我……我也没有……就是……”

      “你想说什么?”
      月岛的声音超乎寻常的冷淡,就山口听起来,好像还有点强忍的不耐烦。
      山口相信,若是他再没用最简洁的句子表达出他最明确的意思,月绝对会直接扭头走人。
      ……月好可怕。

      山口吓得一个立正,什么委婉曲折的措辞都不敢想了:“……我、我只是想想想说,我我我没、没没没什么关系的,月、月月月不用因为这这、这种事情跟西、西西谷同学吵、吵架!”

      意思是顺溜了,说出来的话却彻底不顺溜了。

      ……搞砸了啊。
      山口的视线飘到了一边。他暗暗咬着自己的舌尖,丝丝麻麻的刺痛传来。这却并不能缓解他在月面前紧张到口吃的怂样的尴尬。
      他脸微微泛红了。

      “没什么。不关你的事。不用在意。”
      过了好一会儿,山口才听到月岛这么淡淡地说道。

      按照月的性子,山口觉得他可能什么都不会说。
      如果按“正常情况”吧,最多有一句——“山口好吵”。
      要不就是还在生闷气——这种属于“特殊情况”,那就可能会连带着他也吃一顿连讽带刺地嘲弄。
      结果,什么都没有。
      山口得到的,是这样一个对于月来说,已经足够称得上“正常人”的回答。

      ‘不关他的事’……?

      他傻眼地抬起头,却见月岛已经往前走了不短的距离了。

      “诶?月!等等!”他连忙追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月并没有真的停下来等待。他依然插着兜儿,以一种较平常稍快的步幅往前走着。
      山口跟的有一点吃力,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个。不如说,若要月真的因他这句话而乖乖停下来等他,才是山口这辈子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所以那个、等等……我只是想说……”山口追到他面前,却不敢真的阻挡他往前走的脚步,只能辛苦地跟在他身边,努力尝试跟他交流。
      “我、我只是想说,”山口惴惴不安地说道,“月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西谷同学并没有任何,呃……”
      他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表达:“任何……恶意……就是……她并没有任何利用我或者贬低我的恶意……”
      “只是……嗯……大概吧,只是我的看法,有些不坦率……而已……我觉得可以看成是一种掩饰吧,所以她才会说这样的……”
      “我也知道月是为我好啦,说实话我很感动……可是、这只是一个误会而已呀……误会的话,说开了就没什么问题了……是吧?”

      山口不安地端详着月岛的脸色,生怕自己遗漏了他面部任何一丝松动的痕迹。
      而他一向冷静的幼驯染,却并没有接话。

      戴着眼镜的斯文大高个儿只是默默地走着,眼眨都没眨,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的路。他对身旁好友眼巴巴的目光视若无睹,那嘴更是跟个蚌子一般闭得死紧,不吱一丁点儿声。

      在别人眼中,“月岛”这个姓氏差不多就可以与任何“乖僻、难相处、不好打交道”这类的词语划等号,但是对于山口来说,作为这个人的幼驯染,他知道怎么和月岛相处,知道怎么帮助别人和月岛相处,知道怎么与月岛一起和别人相处,也知道怎么和发脾气的月岛相处。
      他却几乎从没经历过和为了他——山口忠——而发脾气的月岛相处。
      这让他颇觉伤脑筋。

      虽然,有亿点点开心。

      “西谷同学人不坏的,那些话我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幼驯染好像还没有接受他的劝解。
      即使在山口看来,现在的月再怎么像是个不好意思承认的别扭孩子,他也不太敢将这点真的挑明说出来。
      于是山口只好压下心里那点就快飞起来了的飘飘然,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

      “月不需要生气的,虽然……虽然她说的是没错……”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小声承认道,“就是……我不是首发啊……什么的……这类。”
      “但是这是事实啊哈哈哈。”

      被别人说是一回事,自己承认又是另一回事。
      在这样维护自己的幼驯染面前,莫大的感动与信任自然是不必说的——当然,这也是最容易让人心房与口舌松动的东西。
      山口也是第一次在月面前袒露这些深藏在心中的想法,感觉有些害臊。
      于是他挪开了视线。

      “……我不是那种厉害的人,我自己知道的。西谷同学只是说出来了而已。我不会在意的啦。”山口摸着后脑勺笑道,“实话说,我还觉得西谷同学和月,你们两个还真有点像呢……”
      “球打的好,学习也厉害,什么事情好像都很擅长……”
      山口掰着指头,边走边一个个历数着,却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幼驯染已悄悄驻足。
      “啊,还有就是气场吧……一看就让人觉得“哇好厉害”那种……”他自顾自地说道,“月可能没有这种感觉吧,虽然我一直以来都……”

      山口缓缓停下了脚步。

      不仅是正式组织,在任何非正式组织——说通俗点,也就是一起玩儿的朋友们之中——也会有地位差距。
      就像他自己,和月——准确来说在山口心中,应该是他自己、和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
      “弱者”,和“强者”。
      孩子王没有受过欺辱,他们不会知道书包被人扔进水池里的痛苦和惶恐。
      只是一个人在众多沉默的注视之中,默默从水里捞出湿漉漉的书包——难以想象,那一刻,这个孩子便能接收到那些一丝一缕混杂在空气中、多么巨大、且无孔不入的恶意与恐吓。

      或许,只有“弱者”,才会这么敏感吧。
      对在沉默的空气中,那些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的,不满、冰冷、与否定。

      一滴凉凉的水落在了山口的眼皮上。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脚步声重新响了起来。
      高大的身影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步子,渐渐走远了。

      “我说过了。不关你的事。”
      可能是背对着他的缘故,月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零零星星的水珠,冰冷冷地滴落在额头上、鼻尖上、嘴角边,顺着脸颊,慢慢蜿蜒出一条条透明的水渍。
      又是大脑一片空白的感觉。
      越来越多的雨滴打在皮肤上,细如毫针,凉飕飕的寒意伴着刺痛,从毛孔打进皮肤去,渗透进了血液,游走了全身。
      刚才踩在云端上的飘飘然仿佛只是黄粱一梦、他又一次自以为是的忘乎所以。山口只感觉自己被冻住了。

      浅色短发的男生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略显单薄,但肩背已有了成年男子宽阔伟岸的雏形,平凡无奇的黑色的校服外套显得他格外高挑。
      他稍稍驻足,回头看了他一眼。

      “还有。”他一字一句,冷冷地补充道。

      “我和她,一点、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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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子非魚,安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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