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笼游戏

　　刘芳园母女在恐怖的副本体验后都有些精疲力竭，于是两人随便找了风俗街上的一家旅店，开了个房间小作休息。李白雾他们则另开了一间房。

　　老板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于是这里的酒店，其实是自助使用的。

　　不过现在可没人因为这种事感到愉快。

　　乐悦为了方便谈事情，把罗腾赶到了另一间房。

　　自从知道了乐悦的真实身份后，李白雾眼前的乐悦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当然，她依然漂亮，可她的眼里却流露出一种妖异的神采，很明显，乐悦也脱去了自己的伪装，她一进屋就把窗帘拉了起来，明知道这时候不会有人偷看偷听，可她还是异常谨慎。

　　“你的伤！”纪凉星发现了李白雾后背上的伤痕，低呼：“怎么有这么多伤口？那个管家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啊？”说着，他从她的包里拿出绷带来，替她包扎。

　　李白雾失笑：“没什么，就是伪装成了你罢了。你都不知道当时有多吓人！你都被做成娃娃了，头上还有缝线呢。”

　　“是么。”背后的那双手动作一顿，他叹了口气；“不过也有可能，那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在那个世界，没准儿我已经死了呢。”

　　李白雾听他语气沉重，不复之前的轻快调侃，突然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纪凉星动作轻柔，缓缓替她擦干净伤口，小心包扎。

　　“怎么样，我、我伤的严重么？”

　　“倒是不怎么严重。”纪凉星又扯了一条绷带，但是动作却顿住了，久久都不说话。

　　李白雾很奇怪：“怎么了？”

　　“奇怪。”一只手指划过她的脊背，触感冰凉。李白雾有些不好意思：“你丫还摸上瘾了啊？”

　　纪凉星收回了手指，沉声道：“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白雾诧异：“怎么了？”

　　“你的伤口在愈合。”纪凉星似乎是说了一句废话，但是他之后说的话却让屋子里的两个女人大吃一惊。

　　他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李白雾仍然一脸的难以置信：“你确定......你那是肉眼？”

　　“别打岔。”纪凉星瘪了瘪嘴，随即竟然动手把刚才包扎好的绷带拆了下来，还直接撕下了两条创可贴，疼得李白雾龇牙咧嘴。

　　魔鬼啊！

　　这货正经起来真的不是个人。

　　“没错，你的伤口的确愈合的太快了。”纪凉星问：“之前很严重么？”

　　李白雾之前疲于逃命，根本没来得及注意伤势如何，而且在那种紧急情况下，人对于痛感是很迟钝的。她正要摇头说不知道，乐悦却道：“好像还挺严重的，那是管家的大砍刀隔空割出来的伤口，之前好像还在滴血呢。”

　　她凑了过来近距离观察那些伤口，语气更确定了：“之前我看到的，绝对比现在要严重。”

　　乐悦眼中熠熠闪光，激动地问：“你之前是不是获得了什么系统奖励？”

　　“不过是没什么用的东西，不值一提。”纪凉星似乎对她的激动有些不悦，抱臂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听他口气，似乎很不想让乐悦知道这件事。

　　乐悦有些不屑地朝他笑了一下：“你放心，我们也算是同事，你看上的人我是不会动的。”

　　看上？

　　额......是哪种看上？

　　应该不会是菜市场挑白菜那种看上吧。

　　纪凉星没说话，只是露出了一种格外陌生的......冷笑。

　　李白雾在有些尴尬的同时，又听得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乐悦看着她的伤口，继续问：“那是什么样的奖励？”她温柔的目光如微雨后笼罩着空蒙雾气的湖面，让人不能拒绝她的任何问题。

　　李白雾语气寡淡：“一瓶矿泉水。”

　　乐悦问：“你——喝掉了？”

　　李白雾点头：“对啊。感觉就是普通的矿泉水，只是略微有点甜。”可能是去掉了包装的农夫山泉。

　　然而乐悦却仍然很兴奋，声音颤抖着说：“不，这应该是一种能够改造人体基因的物质，能让细胞快速增生修复受损组织，从而加速愈合伤口。”她好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狂热和兴奋，但，那种神色着实让人不太舒服。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乐悦按住她的肩膀。

　　“意味着......我可以开挂了？”李白雾没有急于高兴，仍旧疑惑，“可是这愈合的速度也不是特别快吧，而且都是皮外伤，真要是致命伤，还不是得凉了。”

　　乐悦道：“不，这应该只是刚开始。”她神色一敛，肃容道：“人体的基因改造需要一个过程，不然会产生排异反应，这就和器官移植一样。之后你的伤口愈合速度会变得更快，甚至能够和伤口出现的速度等同。”

　　“和伤口出现的速度等同......”李白雾下意识重复了她的话，心头一跳：如此一来，她就等于获得了所谓的无伤体质，这......这就很bug了。

　　无良作者，这很容易让人骂她是个挂比啊！

　　让乐悦没想到的是，李白雾很快就消化了这个重磅信息，她状若无事的穿好外套，冷眼打量着屋子里的两外两个人，微笑：“我的事情说完了，现在该你们两个交代交代了吧？”

　　这两人绝不是那么简单。

　　“关于神栖者你已经知道了，还想了解什么？”乐悦扬起秀气的眉。

　　李白雾微笑叹气：“一开始你在公路上拦我们的车，还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萌新，是在骗我们吧？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会只有你一个人活着离开游戏，除非......你那个游戏也是没有时间限制的，所以没有复活名额？”

　　乐悦倒是不想再伪装，笑道：“不错，是骗了你们。”她坐到床上，双手抱臂，“那个司机大叔哀求我让我救他，我很愉快的答应了。不过让我救他，可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她咯咯笑了起来，眼中透出一种妖异而冷漠的神色，让屋子里的气压都低了下去。

　　“代价？”李白雾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东西能诱惑着她取人性命？

　　乐悦从包里取出一个腕带，是紫色的。

　　李白雾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是那个大叔的。其实早在游戏开始前，系统就提示过他们要保护好自己的腕带，这个东西不仅仅能够存储道具，而且是玩家的身份证明，没有这个东西是绝对无法在游戏里存活的。反之，拿到了不同颜色的腕带，意味着能够在游戏中根据形势变换自己的身份。

　　玩家阵营，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决定生还率。

　　因此格外重要。

　　“我本来不想动手，没办法，那个老头子太固执了。”乐悦笑得放肆，“他硬要和我抢，总不能怪我动手吧？”

　　李白雾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早就知道，这个女人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那你呢？你又是谁？”李白雾转向纪凉星。她完全有理由相信，纪凉星和乐悦根本就是一伙的，这倒不算什么，但是她很讨厌这种被人欺骗的感觉。

　　纪凉星没有丝毫回避，一本正经地点头：“没错，我也是咒术拥有者。”

　　“神栖者？那你的能力是什么？”

　　纪凉星不屑地冷笑起来：“能不能不说那个名字，好中二......”他看起来是真的觉得羞耻，一脸的嫌弃。

　　李白雾向天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这个样子的人嫌弃人家中二，要不要这么没有说服力啊！

　　“我的能力是死亡预言和伤害转移。”纪凉星重新开口说，但是对于前一个能力，他草草略过，只说是能够通过肢体接触感知对方的死亡概率。至于伤害转移，李白雾其实已经体验过了，如果不是纪凉星把她的一根头发放进了那个娃娃里缝好，她应该早就死在管家的砍刀下了。

　　李白雾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主动承认错误：“是我太冒失了，多亏大佬救我一命。”她确实太过冲动，这一点也确实需要好好检讨。生死俄顷的关头，要不是纪凉星提前准备好的娃娃，她恐怕早凉透了，可怜那娃娃还被她百般嫌弃。

　　纪凉星意料之外的神色冷淡，嘴唇抿了抿，沉声道：“不过是顺手罢了，也没那么想救你。”他偏过头去，看着墙壁。

　　顺手？顺手把她的头发缝进了布娃娃里？她信了才怪。

　　不过纪凉星的反应确实是让她大吃一惊，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故作骄矜，不肯承认是专门替她缝那个布娃娃。他因为侧着脸，半张脸掩映在阴影里，竟然真的显出几分冷酷漠然来，李白雾心头一跳，要不是知道这货是什么人，任何看见这模样的小姑娘恐怕都会被表象欺骗的。

　　就在李白雾不知道该说什么化解尴尬的时候，一旁的乐悦接下了话：“傲娇什么啊，你不就是怕我说出去让人嘲笑你呀？放心吧，我才不会去和研究所那群老家伙八卦呢。”

　　纪凉星仍旧是面无表情，一副莫挨老子的冷酷傲娇脸。

　　嗯......

　　难道真如乐悦所言，他其实是在害羞？！

　　李白雾热血沸腾，一想到这货竟然也会害羞，她就不知怎么的格外激动。

　　“好啦好啦，我都说了不会说出去的。”乐悦郑重承诺，自己却笑得花枝乱颤，“谁不知道你啊，在那群老家伙面前就那么要面子的么？”

　　纪凉星撇撇嘴。

　　李白雾却注意到了两人对话中屡次体到了“研究所”，忙问那是什么。

　　乐悦看起来心情颇好，也很有耐心，解释道：“研究所是神栖者们用自己的咒术制作出来的结界，在东京。游戏系统到现在也没能占领研究所，所以它是目前现象界里唯一安全的地方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叹气道：“到现在，你应该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构成吧。我先来解释一下吧，研究所把一切人类能够认识到的世界称为现象界，现象界里有时间和空间，遵循因果律。我们所生活的这个多维宇宙就是现象界的一部分，但是，也仅仅只是一部分罢了。”

　　李白雾觉得很有意思，认真听她说。

　　乐悦继续道：“此前无论我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推进到哪一步，都始终局限在现象界的这一部分之中。但是自从游戏系统出现，它向人类展示出了现象界的另一部分。”

　　李白雾的脑海中搜寻到一个词汇，那是她从乐悦口中听到的：“虚数空间？”

　　乐悦愣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李白雾竟然知道这个术语。

　　“不错。”她点头，脸色肃穆，“我们用虚数空间来命名游戏系统制造出来的时空。虚数相对于实数，量子力学的波动方程可以得出实数解和虚数解，但是虚数解一直被认为是无意义的，实数可以构成三维坐标形成三维世界，那么同理，虚数也可以。就像镜子外和镜子里的两个世界，它们是相反的。”

　　李白雾点头，表示完全能够消化这个理论。她一边思考一边继续说：“按照这个例论，虚数空间也是无限的，那游戏系统能够制造出来的世界也是无限的。所以，这个游戏很可能永远无法终止？”

　　“无法终止。”乐悦嘴唇一弯，眼神沉寂，似笑非笑，“直到人类全部灭绝为止。这个游戏很可能没有所谓最终幸存者。”

　　一直沉默的纪凉星忽然插话：“有可能还不止如此，游戏系统能够控制的不一定仅仅是虚数空间，也有可能是整个现象界。”他面色凝重，如被严霜，伸手一把拉开窗帘，目光投入遥远悠久的长夜，“所以地球上拥有咒术的人类才史无前例的聚到了一起，开辟出了一个暂时不受游戏系统控制的区域，进行相关领域研究。”

　　暂时不受游戏系统控制？

　　李白雾的脑中的那根弦骤然绷紧——不受控制的意思难道是，处在时空之外？

　　但是当她说出这个猜测的时候，纪凉星却很快否定了她，他笑了一下，但那是丝毫感觉不到温度的笑：“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处在三维时空之外。无论实数空间还是虚数空间，人类毕竟只能存在于三维中，那也是游戏系统所能控制的已知领域。但是研究所的结界却是......二维的。”

　　“二维的？！”李白雾大声惊叫起来，脑中仿佛有颗炸弹炸开了。

　　对于乐悦和纪凉星这样的神栖者来说，这种事情已经算不上是天方夜谭了。但乐悦的表情还是僵硬了一下，似乎是被什么不好的念头所困扰：“研究所要想存在下来，就必须躲避游戏系统的监控。经过这两次游戏，终于可以确定系统是有意识的，但是那是超越于人类的意识，是一切光明和黑暗的渊薮。他的意识可能无处不在，一旦发现我们的研究所后果将不堪设想，那就意味着宇宙中所有的咒术力量会被消灭，没人再能阻止游戏系统。”

　　乐悦情绪有短暂的波动，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有些程式化的魅惑微笑：“好在，她是非常有前瞻性的，是她庇护了我们，在二维结界里创建了研究所。”

　　“她是谁？”李白雾觉得乐悦眼神肃穆，仿佛提起什么高高在上的神灵。

　　“她是我们的领袖，也是世界上最早的神栖者。”乐悦说，“她的咒术非常可怕，她把那种力量叫做——投影。投影其实就是降维，不过和我们此前了解到的降维不同，她能够制造二维结界，也就是一种......”

　　乐悦斟酌着一个合适的词，他说：“一种咒术创造的二维屏障，在结节里三维生物可以自由的活动，但是从外面看上去，那只是一副画罢了。”

　　我靠这也太强了。

　　“所以这是一种可以完美躲避的咒术喽？”李白雾问。

　　乐悦微微点头：“可以这么说，但......”她犹疑了片刻，似乎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说下去，“但是还远不止这些。”

　　“她非常神秘，有非常多样的能力，神栖者联盟在很久之前就存在，后来游戏系统出现，她就创立了研究所，因此也被奉为我们的领袖。”

　　李白雾一边听她说，一边竖立着线索，一个庞大而复杂的世界逐渐在头脑中构建了起来。那个世界其实不太陌生，此前人类所有的科学、哲学和神学观点都有类似的猜想，世界的目前状态至多不过是按照一种潜在的蓝图构建的加强版本而已。

　　并且根据乐悦的描述，她大体明白了目前人类的构成：一部分人站在金字塔顶端，他们是所谓神栖者，拥有咒术，可以理解为异变后的人类；另一部分人是占据绝大多数的，是要在游戏系统游戏中苦苦挣扎求得生存的玩家；当然，玩家中又有获得系统奖励的人，这些奖励让他们拥有超过大部分平凡玩家的实力。

　　而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那个人，无疑就是乐悦口中的“她”。

　　“她”到底有多强，就连乐悦也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李白雾明白，操纵时空的能力对于其它能力来说是碾压性的，即便是一个不能被杀死的人，“她”也能对其进行那种可怕的投影，将之永远困在二维世界里。

　　李白雾问：“你们的研究所位于东京，所以那个领袖是日本人？”

　　乐悦点头，轻声吐出一个名字：“雨宫萤，她叫雨宫萤。”

　　倒是很美的名字。

　　李白雾默念了一遍，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讶然问：“我知道了这么多，不会被灭口吧？还有，你到底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你放心，我不会拿你怎样的。”乐悦轻笑，“况且我要是真拿你怎样，某个人可能会找我拼命吧？”她挑眉看着今天一直寡言少语的纪凉星，促狭地眨了眨眼：“我没说错吧？”

　　纪凉星翻了个白眼，低声嘀咕：“只不过看是看她可怜罢了。”

　　“至于为什么要告诉你，自然是因为我们对你很感兴趣。”乐悦收敛了笑容，手指把弄着自己的一绺长发，“一般来说，神栖者组织是绝对纯净的，只有神栖者才能加入。但是就在不久之前，雨宫发布了新的指令——一些拥有异能的普通人类也可以加入进来。”

　　“为什么？你们难道这么缺人？”李白雾冷笑，“按照正常的故事情节发展，总感觉你们那个领袖有什么阴谋。”

　　乐悦不置可否：“人类是作为实验品加入进来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对游戏系统有更深入的了解。当然了，一般的玩家是没有实验价值的，我们只需要拥有特殊异能的玩家。”她带有黏性的甜腻目光投向面前的短发女子，微笑：“所以我们很欢迎你加入，Welcome to join us.”

　　“呵呵，我都被你们盯上了，恐怕没有别的选择吧？”李白雾翘唇冷笑，屋子里格外闷热，她推开窗子，看着夜空中浓云翻滚，夏天的雨很快又要来了。不过自从知道了自己的基因变异之后，她还是有点兴奋的，毕竟能被研究所看上，也侧面证明了她现在的实力。

　　“怎么样？看来你也是知道目前状况的，我可以保证，加入我们于你有利无弊，是双赢局。”

　　乐悦继续劝说。

　　“研究过程是怎样的？我既然实验品，又需要做什么？”

　　乐悦眼中盈满笑意，对方问出这样的话，就是已经有了决定，现在是继续详谈工作事宜的时候了。

　　“其实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只不过是定期向我们反馈游戏体验和身体状况罢了。”乐悦道，“目前最重要的一点，是你提供一些血液样本给我。”

　　李白雾点头：“没问题。”提供游戏情报，对她而言的确只是件小事。并且要想更加了解自己的异能，恐怕还真的要依靠研究所不可。

　　乐悦似乎没料到对方如此果断，因此有刹那的惊讶，不过她很快就微笑了起来，赞许道：“你倒是很爽快。”她伸出了右手，“合作愉快。”

　　李白雾没有犹豫，握住了那只手：“合作愉快。”

　　乐悦收回手，她垂下头思索了片刻，又问：“那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李白雾刹那间恍惚觉得自己在参加一场面试，这个美丽的HR小姐姐在最后环节问她，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李白雾想了想，抬起头淡然看着对方：“我想要去你们的研究所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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