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依山尽

　　月色朦胧，不眠夜。东河口上的乌夜舟点起了灯笼，一排排的灯笼，晕染了迷幻的夜色。秦飞浪想起小时候的一个夏夜，祖母曾讲过一个海妖的故事。
　　“浪儿，祖母讲一个海妖的故事给你听吧，你去搬个小板凳来好好坐着。”祖母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褶皱的脸庞流溢着安详。
　　秦飞浪就坐在祖母的旁边，听祖母讲故事。
　　“《百兽谱》里记载了从盘古开天地以来种种奇兽。传承到现在，已经几百年。一些神兽没有人见过，因此没有驯服的方法。后来，族人渐渐信奉神妖之事记载，会招致厄运。便从《百兽谱》里删去不少古兽。比如龙、凤和麒麟，就已经在《百兽谱》里看不到了。当年你祖父不肯删去海妖椒圆，被族人怒斥。你祖父便只能撕毁写有海妖椒圆的那页。后来你祖父去世时，告诉我他真的见过海妖椒圆……”祖母慢悠悠说。
　　“祖母，你快说海妖椒圆呀。”秦飞浪怕祖母讲半天也讲不到重点，便催了催她。
　　祖母继续说：“我的祖母告诉我，海妖椒圆是一只凶恶的妖怪，她居住在暗无天日的海底深渊。一到夜晚，她便浮出水面，化做美丽的少女。海面船上的男人，以为是哪家姑娘，就跳入海里去救她。但是跳下去的男人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了。就这样一年里死了很多男人。但是奇怪的是，明明知道在夜晚可能遇见海妖，还是有许多人忍不住出海，忍不住跳下去。有人说，椒圆太美了，美得让人意乱神迷。难怪那些人命都不要了，也要靠近她，甚至被她吃掉。
　　后来有一个叫长明的和尚，他叹息世人总被眼前虚无迷惑，便教了人们一个办法。他将佛寺里的灯芯送给出海的人，嘱咐他们混沌交替之时，点亮灯笼，挂在船上。后来，椒圆就真的不敢接近船只了。人们猜测椒圆畏惧灯笼里的佛光。为了纪念和尚，人们便把夜里成排挂在船上的灯笼叫长明灯。
　　百年过去了，现在没有人信海妖的故事，也没有人会在船上挂起一排排长明灯。 而你祖父临终前告诉我，他接任族长前，曾乘船去驯服鲨鱼。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驯服鲨鱼的曲谱，便慢慢尝试吹骨玉笛。没想到，他真的看见海妖椒圆了。远远的海面上，浮出一个少女，但不像传说中会吃人，反倒像似聆听笛声。你祖父说他与椒圆的眼睛对视片刻，他整个人像瘫软了一般。等到他再看去，少女消失在茫茫大海，杳无踪迹…… ”

　　东河口左岸悬崖绝壁，险象环生。水声滔天，猿声迭啼。右岸不远，就是无垠的大海。
　　秦飞浪在擅攀爬的长尾猿的帮助下，相安无事藏在高处乱石中一处缝隙里。他见乌夜舟缓缓驶出，便准备混上船。他猜测三桑岛的白银失踪可能和乌夜舟有关，虽然白墨生并未求他帮忙，但秦飞浪就想比白墨生更早知道真相。
　　夜色中，他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年划着竹排跟在乌夜舟后。他不由得佩服少年的机智与聪慧，竹排丝毫不惧风涛的吹打，少年手中的桨就像定海神针一般。
　　秦飞浪吹起骨玉笛，笛声远远听去，让人以为是大雁。不似人们编写的乐曲，“雁乐”是驯兽师观察大雁的习性后模仿而来。而骨玉笛的效用也因人而异，秦飞浪是历代驯兽师中最得骨玉笛青睐的。
　　他知道他的“旧友”——一群大雁正栖息在绝壁高峰上。一只大雁似乎被雁群派遣而来，盘旋在秦飞浪头顶。秦飞浪见雁儿似乎肥了不少，他开玩笑道：“长天，你又胖了，还飞得动吗？”
　　话毕秦飞浪就乘上大雁飞往乌夜舟了。

　　乌夜舟中，四个人围着一个瘦削苍白的少年。少年面无血色，神情戏谑而妖邪。
　　“所以还没有找到进入三桑岛的办法？”少年嘴角一笑，语气责备、讥讽、不屑又稚气。
　　“如果不是你要将三桑岛的银子弄到西夏王那去，我们就跟上三桑岛的船队了。”离少年最近的貌美少女赌气道。
　　“初一，你怎么说话呢！”中年男子训斥道。这位书生便是岳无极了。他虽然四五十岁，但看起来不但没有垂老之态，依旧风度翩翩。
　　少年用手指骨敲了敲桌面，似乎不介意少女语气上的冒犯。他温柔地抚摸自己的手指道：“找不到也无所谓，银子不是到手了么。只是不甘心呐，神女倒是独爱三桑岛，遗忘了她流落在荒漠里的子民呢。”
　　模样和书生八分相似的青年十五听到少年略失望和调侃的语气，他便安慰道：“若水，传说始终是传说。天下之大，有山川大海，亦有高原荒漠。并非神明之私，气象万千而已。”
　　少年拂袖而立，目光炯炯而倔强道：“万物皆为刍狗，岂有万千气象？神明欺我太甚！”
　　中年女子凤竹拉住班若水，试图劝阻道：“族人千百年来都信奉神明，而你执意要族人背弃信仰，迁徙他乡。你可想过族人为何反对你？就是因为你不信天，不信神，也不信别人。”
　　少年甩手，他恼，他无奈，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懂他。他将自己的愤恨藏起，那双狐媚的眼睛里隐约还有落寞的痕迹。
　　他漫不经心地说：“西夏连年征伐，国力空虚。李元昊为博美人一笑，不惜耗尽钱财修建贺兰山的宫殿。如今天灾尚未过去，元昊以天沙守护秘宝之名，屡次三番让天沙出钱粮。我们哪有多余的钱粮替元昊解围？若非教主执意帮元昊，我会打三桑岛的主意？三桑岛就像宝库一样，少个几百万两又能怎样？若是因此引出三桑岛的人，不是更好？我倒想看看，传说中神女之魂化成的精灵‘流萤’是如何助三桑岛成就一番大业的。”
　　秦飞浪和林星徊几乎同时到达乌夜舟。林星徊见秦飞浪从天而降，他一个踉跄差点掉海里。秦飞浪嘘了一声说：“假装没看见。”
　　林星徊还没缓过神来，他潜入乌夜舟，目测加推敲，得出结论——乌夜舟上都是普通的货物。林星徊很奇怪：“少主让自己来打探乌夜舟，可是什么也没有啊。”他看到船舱里只有十来个人，而且个个昏昏欲睡的样子。
　　秦飞浪也很奇怪，似乎除了乌夜舟主室里有人说话的声音，其他地方的人都看似没精打采。他随便抓了个人威胁问话，那人一点反应也没有，眼皮虽睁开，目光却呆滞。
　　秦飞浪便想去听听主室他的人在说什么。他还没抬脚就看见一个小个子船工靠近主室，结果刹那乱箭齐发！他定睛一看：魅女？怎么是她！
　　秦飞浪突然明白了，那些人肯定是中了魅女的毒。不然自己哪有那么容易在乌夜舟上来去自如。
　　班若水听到箭声，不动声色按下开关，戴上斗篷，他不想让人看到。此时船底吊着的密闭舱慢慢下沉。
　　初一十五一家人赶忙出去，岳无极立马检查船上的属下，发现他们全部中毒不浅。
　　机关飞箭中魅女手臂血流不止，秦飞浪也慌了。他拿出连滚几下滚进乱箭中，将匕首鞘横插在出箭口上。不料出箭口一被挡后，不但没有停止出箭，反而自动转换角度，箭更疾了。
　　林星徊见状，立刻赶过去提醒道：“小心！不要耗时避箭了，箭在船上，箭东船西。姑娘你与箭同向而驰，大哥你用匕首割断帆绳。我去关掉机关！”
　　林星徊环顾一圈，发现出箭的动力由铁链带传输，他立马算出关掉开关的力道，不能多也不能少。他立马将船上的两个铁饼掷进铁链带压下开关，箭雨停了。
　　一场免不了的打斗，林星徊察觉到河底有异样，便跳入水中。凤竹面色慌乱，对初一使了个眼色。初一心想：娘是让我去杀了河里那个人，不能让他发现若水的秘密。初一是她家里水性最好的，十五压根不会，虽然他是哥哥。
　　初一跃入水中，她本想杀了林星徊，却发现自己在水里完全追不上他。不好，他看到了！一群如马车般大的蚌在乌夜舟下，林星徊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蚌。
　　魅女对凤竹施了断肠散，秦飞浪把她拉走问：“你来做什么？”
　　魅女是知道天沙教的人善用机关的，她也知道秦飞浪要来乌夜舟。便想帮他抓个人质问问。但面对秦飞浪的质问，她哼一声不答。魅女又替秦飞浪挨了凤竹一剑，凤竹瞬间七窍流血。十五喊道：“娘！”
　　凤竹挤出几个字提醒儿子：“小心，她浑身是毒。”
　　十五正要杀魅女的时候魅女冷哼一声半点不慌不惧道：“杀了我们，你娘也得死。”
　　这个时候岳无极放的烟火信号在天空炸开，西夏的护卫船队立刻赶来，玉龙山庄代理的西夏商船也无声无息停止了从水下暗道吊运铁箱的动作。
　　秦飞浪见状吹响骨玉笛召来长天和声天，两只大雁总算来齐了。岳无极被长天的羽翼击飞，十五拉住岳无极的瞬间，秦飞浪与魅女跃向船边河上低空展翅的声天。
　　而在河底，初一一直追着林星徊。班若水他自己的伤也没好，还以为初一和十五这对杀手兄妹能除掉不速之客。他一向自信过头。
　　林星徊突然明白了，原来运送白银的就是这群蚌。乌夜舟只不过混淆视听的幌子罢了，一定是有人从河堤挖暗道运送白银。
　　林星徊很快就甩开了初一，他想着将此事速报白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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