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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魔
(2)
商朝朝站在别墅门口,一手团着斗篷,一手端碗,碗里是毛方弄回来的炖汤。
稍微长一点的休息时间他向来是要抓紧补眠的,可昨晚睡得好,这会儿他精神头很足。
火焰街一溜的白色建筑,被雨洗过后干净得像是动漫里的场景,置身在这种惬意里,商朝朝忽然听见两声清脆的铃响。
与此同时原本空荡荡的街道尽头出现了一个身影。青年骑着银色单车迎面驶来,街道有一个小小的坡度,自行车轮转得很快,但一声在一步的距离外稳稳刹车停下。
商朝朝不禁想到之前爆红的男星,就是靠这样一个白衣少年骑单车的场景收获了一大把颜粉。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青年仰头喝尽碗里的炖汤,拦下要锁车的但一声,“别锁!你等等!”
说完他也不解释,转头就往里跑,几分钟后扛着一抬摄像机,累赘的斗篷被扔下,只着了单薄的T恤,机器的棱角压在他的肩胛骨上,露出小小的一片白。
“声儿哥,你骑着车再转一圈儿!”
“快啊!”
商朝朝那双绿眼睛亮堂堂的,但一声说不出拒绝的话,抬腿上车,用力一蹬往前而去。
商朝朝等了几秒,等他走远一些了,扛起机器就跟着往前小跑,镜头颠簸,对方的长腿和沾了些泥点的板鞋在画面里跟着晃动,他喊道:“声儿哥,回头!”
后者立时刹车,单脚撑地,回头看过来,贼他妈帅!贼他妈英气逼人!
商朝朝看着自己的成果满意地笑了,不仅如此,还特美地觉着自己转行当导演也不是没有前途。
但一声陪他来了趟人来疯,将自行车放到路旁,两人一起往回走,商朝朝还在絮絮叨叨着:“咱要演得不是情侣,这段儿就当我800万粉丝回礼还挺合适。”
“给宣传吧,别浪费了。”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目光在路旁的花花草草游离了一会儿,极快地转头,蜻蜓点水似的在那张淡红的唇上一落,又错开。
男人的唇。
但一声想起上高中时,班里有两个特别要好的男生整天形影不离,被同班女生起哄打个啵也时常发生。
可后来他们其中一个突然和另一堆男生打成一片,别人好奇问为什么时,男生笑说:那天下雨老子撑伞,他来搂老子的腰,太他妈奇怪了吧!?
花园里的“阿修罗女巫”亲密簇拥在一起,颜色越发艳丽,商朝朝扛着机器给了一个大特写,又把机器递给但一声,“声儿哥,你再帮我拍一个。”
“拍什么?”,吃着泡面的贺锐突然入境,还不满的用筷子敲着碗边,“玩什么不带我!老师说过不准搞小团体啊!”
趁他们说话的空档,商朝朝猫着腰将檐下的斗篷披上身,然后捂着脑袋窜过来。
紧接着,镜头里猛地冒出个黑影,黑影脱掉帽子,“哇”地一声,蓬乱的头发衬得他像只发威的小狮子。
“成了。”但一声按下暂停。
商朝朝满意地接过摄影仪,准备拿去还给工作人员。
他只顾着沾沾自喜,上台阶的时候却没注意脚下,破旧的皮靴踩到了斗篷一角,连人带机一块儿向前栽了下去。
但一声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捞过他的腰,而商朝朝双手紧张地抱住摄影仪,被猛地捞起来时不仅没有站稳,反而后退一步,全然靠近了但一声的怀里。
动作间,不知是谁的心砰砰乱跳。
贺锐吃面的动作一顿,眼神微妙地看着化作夹心饼干的好友,佯作关心:“哟,这么不小心啊?”
商朝朝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站稳了,笑着对身后青年道:“谢了啊声哥,要不我得摔个狗吃屎。”
而后者不知在想什么,单手揣进兜里握紧成拳,慢了半拍才淡淡“嗯”了一声。
贺锐端着碗懒洋洋道:“吃了吗?没吃我那儿还有泡面。”
紧赶慢赶回剧组,他还真没吃,“谢了。”
商朝朝忙道:“我那儿还有炖汤,给你弄点儿来。”
化妆间里热闹着,白琪正在化妆,化妆师云云瞧见他回来打了声招呼,“声儿哥,您不用吃那么快,琪姐这儿得弄一会儿,小白在外头盯着群演,吃完还能休息休息。”
但一声答应了,可男孩儿吃饭速度也不是说慢就慢的,几分钟后他将泡面桶扔到外面垃圾桶里,仰头躺在化妆椅上打瞌睡。
化妆室里嘈杂,但吵闹声的存在令人踏实,他的意识不知不觉飘远,没过一会儿,一阵更大声的笑闹声又将思绪勾回现实。
脸上一热,但一声倏地睁眼,眼前白盅冒着热气儿,浓香的味道扑鼻,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仰头的姿势是男性特征明显的喉结上下滑动,商朝朝忍不住笑了,但一声这才木愣愣将目光挪到那张漂亮的脸蛋上。
19岁,少年轮廓未消,一看就是捧着长大的,眉眼间没有半点阴霾,私底下毛毛会开玩笑叫他少爷,挺合适。
商朝朝错开靠在身后化妆椅上,灯光下眼睛绿得不明显,但水光叮咚的,“趁热喝吧。”
清亮的汤混着一块鲍鱼滑入口腔,他正想说谢谢,商朝朝又凑近了,拧眉审视,“哎,今晚你有重头戏,能行吗?”
但一声咽下汤,没有说话。
一周前,张若问过他一个问题,还布置了一项作业。
“你有想过杀人吗?”
“如果让你从五百个人里,杀掉四百五个,你会怎么挑?”
“又假设,这些人有我、有他,有所有你最近接触过的人,你先杀谁?”
一小时后,棚戏开拍。
但一声身后一片绿幕,披散的长发凌乱地搭在两肩上,纠缠的几缕遮住了半边脸,黑色的布料如同裹尸布一般从脖颈一直缠直脚腕,咒文似的纹路从下颌延伸至两颊,双眼带着暗红的隐形眼镜。
而白琪浑身是血地躺在他脚边,每根头发丝都是戏。
屠杀的号角早已吹起,魔王拉尔斯却在身首异处之际才幡然悔悟。
失落城领主凡塔化作木系精灵接近魔王之子瑞格,在他身上种下恶咒,臭名昭著的“高地玫瑰”,引得拉尔斯发狂,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血肉残肢满地都是。
不知凡塔给了什么条件,地狱里隐匿踪迹的高等恶魔来了大半,他们赶狗入巷似的将拉尔斯逼向无梦之森,连番的车轮战,杀红了无梦之森的那片天。
夜将临,这场血腥的王位之征堪堪收兵,奄奄一息的魔王拉尔斯耗尽最后一点魔力召唤出沉睡在无梦之森地底的东西。
伴随着轰响,巨型荆棘破土而出,在场战斗力稍弱的恶魔顷刻间全部杀死,鲜血残留在刺尖,月光流淌而下,一个陌生的影子从荆棘丛中缓缓走出,修长的苍白手指轻轻一触,尝了口。
阿斯赤脚站立在荆棘间,手里拎着见势不对想要偷袭的凡塔的头颅,她海藻似的头发混着黏腻的液体在地面扫动。
拉尔斯挣扎着,“你是谁?”
红眼恶魔面无表情地睨着一地的残肢,轻轻舔了舔唇,“是你在叫我啊。”
语气轻缓却危险,像一柄开过峰饮过血的冷兵器。
拉尔斯很快明白了过来,她嘶哑着大笑出声,“是我!是我将你唤醒!”
“作为交换,你要帮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不死不休!!!!”
商朝朝和贺锐就坐在显示器旁,贺锐看着屏幕里被放大的俊脸,这种长发、隐形眼镜的装扮放到别人脸上就是非主流,放到但一声脸上,那就是等着让人舔的。
“操,声儿哥的爸妈是不是那种绝世大美人?”贺锐低声问道。
商朝朝摇头,“没听过,好奇自己问去。”
镜头里但一声从地上随意捡起一把长刀,双眼冷漠,他看着白琪讲出了台词:“那你呢?”
拍摄暂停,张若表示对这一段并不满意,演员原地修整两分钟后从头再来,群演躺在原地不动。
他看着但一声又问了一次,“你杀过人吗?”
张若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热外户外极限运动,名牌大学毕业生,高大帅气,学校的风云人物?”
“但是你缺钱?”
“你为什么缺钱?”
“你有想过抢劫吗?抢劫失败,你会杀人吗?”
张若的态度少见的尖刻,但一声一时间没有回答上来,对方又换了种方式:“如果让你杀一个人转一千块,你同意吗?”
青年毫不犹豫地拒绝。
“那杀一个人就能救十个人呢?”
“武侠小说里常常有几大门派汇聚到一起讨伐魔教的桥段,惩奸除恶,惩恶扬善,你猜他们心里有没有阴私苟且?”
但一声沉默了许久,轻声道:“导演,我不太懂。”
张若道:“这些问题分开来,正常人都没有问题。”
“我不需要你去理解我的用意,你就在心里反反复复问自己这些问题。”
寻常的演员卡在一个节点时,NG是常事,有的演员需要磨,有的导演喜欢耗,好的片子往往都是这样调教出来的。
一遍又一遍,其他人不免担心正在燃烧的经费时,但一声脑子里乱哄哄的,他甚至想到了少年旧事。
十五岁那年反抗勒索得罪了附近有名的混混,他单枪匹马坐野车去了老家的旧菜市场。
九点多的老街满是断壁残垣,少年人唯一的依仗是袖子里的西瓜刀,黑乎乎的菜市口边站了一票人,野的司机车钱都没敢要,油门一轰甩了个漂移,尾气喷了他一脸。
但一声半点没怯场。
爹不疼娘不爱,没这点胆量来到世上就是受罪。
拉尔斯目眦尽裂,“杀了他们,不死不休!”
——“咔!”
张若皱眉回看了一遍视频,“行,过了。”
白琪一声长叹,连番地嘶吼嗓子受不住,她的小助理忙送上泡好的胖大海,但一声伸手拉起离他最近的群演,轻声道谢和道歉:“辛苦大家了!各位老师辛苦了。”
话音刚落,外头放行拉进来一辆小三轮车。
“哎,朝朝请大家喝东西啊!老字号的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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