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乔木在

　　五月的天，京都里已渐渐热了，长街上的各色卖扇子的小摊琳琅满目。
　　我随便选了一家摊贩，小老板见着生意上门，笑脸迎人的开始自荐毛遂：“客官，您瞧瞧，这北齐才女苏芜榭的律诗配的是北齐书画一绝昭溪先生的桃花扇面，可真是好看煞人呀。”
　　我将信将疑的从小老板手上接过折扇：“怎么现如今小镜斋的折扇竟比比皆是了？”
　　小老板不好意思讪笑道：“哪能呢，小镜斋的折扇价值千金，咱们小商小贩的不过照猫画虎赚几文钱谋个生活罢了。”
　　我闻言将折扇打开对着艳阳仔细细瞧，诗是我们老苏家那位才女的春暮许之渐微澜，不过扇面上桃花工笔确然是粗糙了些。
　　我笑了笑收起扇子，指着旁边的许二对老板笑道：“找这位公子收钱吧。”
　　我摆身摇着折扇朝前面号称京都第一楼的“盛樊哙”走去，素来家贫无多金以解口腹之欲，今次许二做了这冤大头，还不好好将他宰上一宰，怎对得起当年之仇。
　　店中跑堂小儿将我迎上了二楼，我趴在窗口笑的春意盎然的对楼下一脸无可奈何的许二挥扇示意。
　　许二甚是无可奈何的慢慢踱步上来：“我瞧着，今次你若不让我脱层皮下来，定不会称心如意。”
　　我点头倒了盏旧茶递给他道：“许公子放心，您皮糙肉厚的，这点碎薄银子对您来说可算不得什么，小女子人美心善便是劫富济贫也心中自有分寸的。”
　　不多时褐色衣衫的堂小二拎着新茶到桌边：“客官，咱们这的雪霞羹，五香糕，鳜鱼粥，莲房鱼包都是应季的尖儿食，您看看吃些什么？”
　　我眼瞧着许二，观赏他脸上的好颜色，摆手道：“那都太素了，不若先来个你们这远近闻名的黄金鸡，大耐糕，素蒸鸭，当然你说的那些也都是要的。”
　　许二脸色微白：“你当真吃的完？”
　　我并不理会他，继续对着堂小二补充道：“还要一壶凉凉的梅子酒，记得需得井水冰镇过后再醒上一炷香的梅子酒。”
　　我瞧着他一脸的难以置信，斟了杯新茶，托着腮自饮自酌：“你不晓得，这梅子酒就得冰镇过的，不然酒味压过了梅子味的清冽便不好喝了，须得冰镇后就得酒的香醇撞上梅子的清冽酸甜才好。”
　　许二撑着桌面靠过来抢过我手上的杯盏，微斜着头挑眉道：“这般瞧着，倒不像个酒鬼，怎么说出的话来却是个贪杯的小鬼样。”
　　他褐色的眼眸下浮着蔫坏蔫坏的笑，这么似曾相识的表情竟让我一时恍神。
　　他这斜着头挑眉的动作倒是一如当年，当年如何，今次如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倒是一如既往。
　　我委蛇的冲他凉凉一笑将他手上的茶盏拿过来内心发虚的卷起竹帘，窗外背对繁盛的京都街市，远处太平桥堤上一排排榆树相映成荫，想来明月庄后面也是有一处榆树林的，每到春季榆英渐次开来又裹挟一团随风而去。初到明月庄时恰是春末夏初，榆英稀稀落落的开在碧绿荫翠的树间。岑老有诗云：“道傍榆荚仍似钱，摘来沽酒君肯否？”下邳少榆树，未曾见过故而稀奇，免不了多在意了些。
　　隔了许久又看见这么成群结队的榆树不免又想起明月庄的那段过往心中百感恍若酱油缸子里掺进了一滴醋又像甜糯的莲子粥里突兀的吃到一个未去莲心的莲子。我的启蒙师父张道人曾苦口劝诫我，劝我事事莫与新奇多空空视之，他说我这一切的执念皆起于事情开端那一刻从心底生出来的新奇，他说的诚然不错，看我看的着实通透。而我也诚然做不到，我对自己很是失望。
　　这么想着约莫有些悲哀悲从心至诗从脑出一首套曲中的一句就这样直勾勾的跳进脑海搅乱那浅浅平铺直叙无来由的悲慨：问春归去归何处？只见覆莓苔糝落书，衬榆英铺香絮。”
　　话音甫落许二一副十足不屑的：杨花榆树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得得得，这是变着法的骂我无才呢，我看着他一脸十足挑衅的坏笑，不知为何觉得很无趣。大约是年岁大了争强斗胜的心思都比少时暗淡不少。
　　心里想着他总归是要占于我上风才肯罢休的，继续与他争论下去着实也没多大意思珉珉了嘴面上讪讪一笑表了个认输的态。
　　好在小二及时的将菜一一端了上来，一壶梅子酒冰凉惬意，入口香甜而不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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