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RTEX-不老歌- [副八][启红]

　　一个时辰后，齐铁嘴不仅被重新处理了伤口，还被迫换上了一套亲兵的装束，又在最外面裹上了件从一个日军军官那缴来的大衣。他穿惯了长衫布鞋，这一身令他极不自在，特别是那双及膝的军靴，几乎叫他不会走路了。
　　齐铁嘴不舒服的扯松了些压着伤处的大衣，又往里面缩了缩，蜷在卡车的后座中间合眼睡了。
　　红府传出的异动并未打乱他们的计划，张副官迅速拼合了所有羊皮残卷，根据那上面标注的地形确定了位置，巧的是他们才出城不久，便又截获了一辆日军吉普和一辆载满物资的军用卡车。
　　吉普里，前面正开车的副官瞥了眼后视镜里边，正好看见齐铁嘴咂巴咂吧嘴蹭掉了嘴角的口水，人依旧是睡着，看来是累坏了，张副官嗤笑一声，带着那抹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原先在地下阵眼里被算计，他是真的生气，他想着等他逮着这个算命的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但是呢，当他按着这个算命的包扎伤口，看着这个人嗷嗷叫痛讨着饶的时候，他那些憋闷着的怒火没来由的就烟消云散了。
　　鼻子正下方的方块胡子突然松了一角，张副官立刻止了笑容，将那假胡子重新按牢，他的装扮俨然是个留着方块胡子的日本军官。
　　他们的车已经轻易通过了日军基地的关卡，这会儿正大摇大摆地直径穿过这片基地，抄着近路直奔洞庭湖而去，照这速度，再过两个时辰就能抵达了。
　　.
　　日近傍晚的时候，长沙这座逃得没了人烟的城陷入了黑暗，唯有渔塘街的天然台依旧是灯火通明，为主的那三层洋楼里似乎正承办着喜宴，一派奢靡繁华，竟似世外桃源一般。
　　二十年前，天然台开业，短短月余便被当年的《长沙日报》描述为“嬉游豪兴者，争趋之，车水马龙，道为不通，湘垣自有菜馆以来，未有若之盛耳！”由此可见其盛名。
　　天然台正门前轿车过了一辆又一辆，皆是各国来的外国人，在门口迎接的曾将军挂着陪笑脸都僵了，却依旧点头哈腰地送进一批又一批贵宾。他心里清楚，一山不容二虎，本系军阀贺家必容不得自己活，眼看贺系大军就在城外三五里驻扎，自己即便控了全城也不过是暂时罢了，为今之计必须勾结这些外国佬的势力——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哪还会有比这更可靠又行之有效的法子呢。
　　最后一辆轿车停在门前，曾将军立刻迎上去打开车门。
　　“滕武将军！”曾将军笑若灿花满脸谄媚，“您肯赏光来此，是小弟此生荣幸啊！”
　　“我来是将舍弟引荐给你，”滕武将军指了指从另一侧下车的和服男人，“他将代表我们的日本商会，在长沙建立起长久的商贸往来。”
　　曾将军习惯性的对那个滕武的弟弟鞠躬谄媚，只见那人神情傲慢，配上五大三粗的体格显得格外讨打。
　　天然台正门对面三条街外，又一高楼，是长沙传统的八角鼓楼，楼顶上立着的三个人影无声息的看着天然台门前上演的那出卖国求荣的戏码。
　　“都是些祸国殃民的杂碎，”人影中长着张启山的脸的人啐了一口，骂道，“早晚给他们一锅端了。”
　　“那你还跟那个滕武联手？”另一个年轻人皱着眉嫌弃地瞟了‘张启山’一眼。
　　“不联手，再过二十年你也拿不下红府来。”
　　年轻人被噎了回去，不屑的“哼”了一声作为回应，转而向二月红吩咐道：“既然现在你已经取代了二月红，当务之急找出玉扳指和烟斗，缺一不可，之后你便亲自来洞庭湖与我们汇合。”
　　“是。”二月红应道，看着青年分外相熟的脸，正是当年督首府邸里张家的小少爷，二月红怎么也想不到，他混进了那个几乎害得红府灭门的汪姓家族，却发现为首的竟是这个少年。他还记得当年张家小少爷叮嘱自己，不可信与之容貌相同之人。
　　直到此时，二月红才后知后觉，原来当自己还任性妄为不顾家族使命的时候，张家那个与自己同岁的少年已在世仇与困局中看清了结局，决然赴死。
　　“另外，戏做足了，不要留破绽，”年轻人继续吩咐着，看了看二月红又看了看旁边的大伯，“这件事要等彻底曝光了下面的秘密，那才算完，在那之前，九门必须紧紧捏在我们手里。”
　　“是。”二月红和大伯同时应下，两人默契对视一眼，二月红学着大伯领了命的恭顺姿态，神情中不留半毫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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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铁嘴在车里睡得踏实，做的梦也格外踏实，都是些在天然台海吃胡喝的场景，奇怪的是旁边作陪给他夹菜的居然是那个张副官。
　　一看见这个人齐铁嘴就觉得挺压抑的，好在副官换了身衣裳，是棉麻的白色外衫陪着黑色纯棉里衣，头发也很蓬松舒软的随意耷着，少了发油的光泽和锐利的整齐，这样一来反倒显得温存可爱起来，只是笑的时候那双狐狸眼微微弯出弧度，古灵精怪的。齐铁嘴正想着，忽就发现副官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眼前，齐铁嘴注意到他颧骨投下的阴影衔接着颚骨的轮廓一直延伸到下巴，上一次这样仔细地看着还是在芦苇荡里。
　　不由自主地，齐铁嘴抬手抚摸上那个弧度勾人心魄的下颚，拇指在下巴尖上婆娑了一下。
　　“操！你干嘛！”
　　到手的下巴脱手而去，紧接着齐铁嘴就被震耳欲聋的叫喝声惊醒了，一脸懵懵地看着悬在自己上方、此时正揉着后脑勺的张副官，很显然，副官撤的急，撞着了头，他堪堪扶着前座后背支撑住身体，以免整个人压在齐铁嘴身上，齐铁嘴这才会意过来两人姿势尴尬，欲退却发现自己身后靠着车门，退无可退了。
　　“你怎么回事？好这口？”张副官受了惊吓似的有些骂骂咧咧。
　　“我做梦呢，明明是个仙子，谁知道是你，”齐铁嘴没好气的用胳膊肘推开张副官，张副官索性就从车里撤了出去。
　　“赶紧下车！”张副官不耐烦到，好像又有些生气了，“睡的跟猪似的，还睁着眼睡。”
　　齐铁嘴懒得理他，钻出车子，立刻就闻到了淡淡的混着湖水绿藻的水汽味。两辆车正停在洞庭湖边的天然堤坝上，往下是一片陡坡，再下边就是湖边浅滩。张家的亲兵和红府派来帮手的角子已经在陡坡上架筑起一小片半悬空的帐篷，甚至还搭了个框架结构的泊船码头出来，几个粗木桩子打在浅滩里面，很是牢固。
　　湖面上已经有人在作业，七八艘竹筏分散停在湖中，每艘亮着一个渔灯，从那些不甚明亮的灯光里能看见水中频繁有人浮出，紧接着又有人接替他潜入湖中。
　　“洞庭湖这么大，他们要找到什么时候？”齐铁嘴问道，然而过了半晌都没得到回应，再找张副官的身影，发现那人已经在往帐篷的方向下去了。齐铁嘴立刻就要跟过去，但腿上的伤痛立刻喝止了行动，方才睡得腿麻了没什么知觉，突然疼起来真真是要命，齐铁嘴惨叫一声，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前面的人影显然听见了，立刻转身往回，迈开几大步跑到齐铁嘴跟前，拉着他的胳膊就要往自己脖子后面绕。齐铁嘴来不及阻止，肩上伤口被大幅度牵动，又是一声哀嚎，惊得张副官浑身一僵，不敢动了。
　　“不就是撩了你一下嘛，又不是故意的，”齐铁嘴疼的嘴都歪了，惨兮兮的委屈抱怨，“慢点，慢点放下来。”
　　副官小心翼翼的放下那条牵着伤的胳膊，然后捞起齐铁嘴另一条胳膊，将他整个人拉起来，顿了顿，干脆将那人直接抱了起来。齐铁嘴只觉得这姿势尴尬，好像自己是个姑娘似的，挣动两下想要下去，但张副官已经开始往陡坡下走，一步下去的落差连带着两人的身体一起晃动，齐铁嘴害怕摔滚下去，条件反射的反而扒拉紧了副官的脖子。
　　夜深人静，周遭漆黑，远处的帐篷和湖面的渔灯。张副官望着远处灯火，耳边是齐铁嘴短促的呼吸，怀抱着的身体微微绷紧着，自己每走一步，那身体浑身的肌肉都会不由自主的紧缩一下，看来是真的很怕再被摔了，张副官紧了紧手臂的力量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稳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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