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

作者:童庭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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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阿雪打了个哭嗝,可没把刘哥的耳朵哭聋了。

      “你说说你,多大点的事,又不是没命了。”

      阿雪一边擦眼泪摇头,一边又掉下来新的,刘哥见他眼睛都肿了,泪跟连了海水似的,哭也哭不干,便是村里最胆小的小孩都没这么能哭的。

      刘哥摇头道:“你说说,你这眼泪水要是跟传说里头鲛人那般,哭得都是珍珠,不知卖了多少钱!”

      阿雪抽噎了几声,问道:“什么鲛人?”

      “鲛人啊——就是你有很多钱能买番薯了。”

      “你骗人。”

      “怎么骗你了!”刘哥瞪眼,“虽然是传说,但保不齐就是真的!”

      阿雪憋着嘴道:“我不是鲛人。”

      “你要是鲛人,谁不把你当成宝贝来看,天天好好供着。”

      就这么随嘴了一句,阿雪心里一酸,想及陆照阳无情的模样,猛地一波泪下来,刘哥一回头——嗬!这都哭成个泪人了!

      刘哥领着他去自己家里,劝他:“你啊,就别多想了,你俩又不是什么人,搭伙过日子罢了,他帮你到现在也算是个好人,现今啊无非是缘分至此,你哭成这样,不明白的瞧见了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了是要发笑的。”

      阿雪闷闷地点了点头,来了别人家再这么哭怕是不好,只不过哭声尚且不能立即压住,所以只能一抽一抽地跟着走进去。

      他头次来别人家,有些拘谨,刘哥家极小,住在一条窄巷中,几户门对着,院子也小,中有一株老树,倾斜着伸出墙角,用枯干的枝将四方的天裂成几块,又看着像是灰突突的云顶将老树压弯了。

      再进刘哥家,便要点灯了,这户最不好,刘哥抱怨说连个窗都没有,常觉得没太阳,人都要发馊了。

      刘哥早与他爷爷说了,暂时收留阿雪住一阵,等找着了合适的落脚处再搬出去。

      极老的老人家,眼神不好,只能靠握着手才能辨别,阿雪些些紧张,又觉得老人家双瞳白膜十分骇人,不由瑟缩了一下。

      刘哥道:“我爷爷眼睛病了,看人要离得近才行,常把人吓到,后头就不怎么出门了,到至今,你是头一个上门来的。你胆小,我倒是急着忘了告诉他了。”

      阿雪摇头:“是我不好……”

      刘哥给他理了个床铺出来,理理整整,老人家嘱咐他要拿新的被褥出来招待人,刘哥高声应了,又小声对阿雪道:“对不住,只能让你将就些,是我用的,家中只有两床,你先用着,待明日我将它洗洗晒晒,睡得就舒服多了。”

      “那刘哥你呢?”

      “我跟我爷爷挤一挤便行,他老人家要起夜,我睡在旁好照顾。”

      刘哥见他郁郁寡欢,甚至有些不安,安慰他:“你别觉得不好意思,我是看得过你才这么帮你的,再者这段时间你也找不到适合的地方住,你就安心慢慢来。”

      阿雪点头,至了晚间,刘哥家许早便吹了灯,阿雪也洗了洗脚爬进了被窝。

      他哭了半日该是累的时候,不想今夜是无论如何也无任何睡意,倒是将一天在脑子里又过去了一遍,想自己在外徘徊许久,在刘哥追问下才敢说了实情被带了回去,刘哥见他实在伤心,破口大骂这陆照阳翻脸无情,他听了除了酸,还有许多郁结之气在心口,不明白怎么成了这样。

      夜里刘哥的爷爷嗽了一阵,对门一户突然亮起灯,对着刘哥家方向大骂:“老不死的这么大的声响,别人还睡不睡了!”

      过会听到刘哥的声音,与外头那人评理,一面是压低了声,一面是得寸进尺的吵,又来了一呼烈风,呜呜簌簌好几下动静,咣得倒了东西,老树又裂了一根枝干,便往地上一砸。

      院中突然静了,阿雪睁大眼睛,外头没了声响,老人家也不嗽了,刘哥又蹑手蹑脚回了屋子。

      阿雪翻了个身,闭上眼,倘若他往旁伸去,不多远便会摸到陆照阳的背,他从来不盖全被子,因此摸到的是心热的体温,十分坚靠,有时阿雪望着他的背,痴愣地瞧着,若陆照阳翻了身,他就赶紧闭上眼,倒有时会被捉住,阿雪只好四处乱飘了眼,随后招来一顿奚落,这下阿雪便会乖乖地闭上眼,再也不敢乱看他了。

      陆照阳说他四瞄的眼跟个耗子一般丑,说话刻薄,从不夸他,但无论如何阿雪乖乖都受了,抿着唇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又或者眨眨眼,见着陆照阳。

      他焦虑地咬着唇尖,他笨,无从判断陆照阳说的是不是真的,他只知道杀了人可是要偿命的,他说那些官兵会来抓他,可不是将人带回去偿命了?

      阿雪还未意识到自己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只记得这么一走便是再也见不到了,心里突然涌上一层悲意,突兀在四静的空气里打了个哭嗝,他又故技重施咬住了被子,又因这被子是刘哥的,很快便松开改咬住了手。

      哭罢了,累得睡了过去。

      刘哥与他一道出门,见这脸色比昨日还要差些,当下深叹一口气,不知这陆照阳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叫人这般牵肠挂肚。

      “我倒是奇了,他是做了什么你这么死心塌地还想着他,他将你赶了出来,还没个正经理由,搁我这早就翻脸不认人,自己过活去了。依我瞧你这还是没足够底气,若是有一番魄力,早就不怕他了。”

      阿雪对他摇头:“你乱说话。”

      “我乱说?”刘哥拉高声音,“你这话我可不喜欢听了,那你到是说说,到底什么理由,人都把你赶走了,你还记着他的好,为这哭得死去活来的!”

      阿雪闷声往前走,刘哥追问了几次,他才回答道:“我当时差点被人拉走卖了,没人救我,只有他一个人站出来,况且我又求他留我下来,他本不大情愿,可若不是我死皮赖脸的,他又怎么留下我了?还给我弄户籍,做了这么多,而我有些忙也帮不上,已是愧疚,你再要说他,我就不大开心了。”

      刘哥暗自翻了白眼,道:“行行行,不说你的大恩人了,看你急着这样。”

      阿雪垂拉着眼,不言语,后头他老是心不在焉,望向外面,街上也是如此,四处张望着,若是见了陌生人,不大认得的,便紧张地绷紧了脸,比以往还甚,刘哥问他怎么了,阿雪只顾着摇头,不肯漏一字,刘哥问不出话来,也没了什么兴趣,到是阿雪会问他今日可见到什么陌生人没有,刘哥一脸疑问:“咱们这小地方谁有兴趣来这。”

      阿雪脸绷得更紧些了,晚上又偷偷溜了出去,刘哥几次找人没找到,等他回来后立马抓住了人,言辞严肃下才问出他这是偷偷跑回去看陆照阳了。

      瞧瞧这萎靡之样,眉眼愁容,刘哥便不喜,唬着他道:“你这是怎么了?离了他便不能过了?你还偷跑了去,偷偷看有什么用?你若是不甘心怎么不见你质问他?暗中看谁知道你来过!”

      “我……”阿雪闭上嘴,不说了,他想去见见人也好,他一路跑回去,却不敢进门,便躲在暗处,等了一会也不见人出来,只有窗上一团昏暗的亮,十分安静地亮着,阿雪伸长了脖子,晚风往他脖颈里吹打,过会从脖子到脸上冻出红红的一片,越冻他眼睛越亮,终于等来了人。

      在一束不大显的灰色月色下,才不见几日,便觉得是从冬到了夏,阿雪不知道自己能看多久,却是不想挪开眼,连脚步路数都数在了心上,数完了,人也被他目光送回了屋子。

      灯灭了,阿雪低下脑袋,眼睛一痒,滚出了好多眼泪水,有被风吹出来的,也有是他自己催发出来的,流多了,哭得心上一抽一抽,渐渐麻木了。

      刘哥骂他,也渐渐说得麻木了,便是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拦都拦不住!

      后有几日,阿雪也是常在四处张望,老是怕陌生人,突然见了从未见过了短打男子,忙问刘哥,刘哥看了会也说不大认识,随口说了句:“大概不是镇上的,要是镇上的咱们怎么没见过?”

      “真的?”

      “骗你做啥?真没见过。”

      阿雪面色大变,转头跑了出去,刘哥未反应过来,也在后面跟着,喊着他名字,心底又急又疑,怎么突然变了脸色,这又是要到哪里去!

      他在后头跟着,见那小身子骨跑进人群里,眼一晃便不见了,挤开了几个人,再使劲瞧,还是不见人。

      刘哥抓着身旁人问,都说没注意,不知道。这倒奇了,连个人也未注意到!刘哥气急败坏暗骂了一句,一人显然被扰了,对刘哥不满道:“谁注意身边过去什么人了!怕是死了,被拐走了!”

      刘哥气得急起来开口便说:“拐子怎么没把你也给拐走!若是日后是你娘子被人拐走,你也这么说是死了?!”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呢!”那人瞪圆了眼撸起袖子当场要干架,刘哥避了过去,人未找到哪里有这闲工夫跟人绕。

      转了一圈,还是什么人影也没,刘哥这时高提着心,联想起傻子那事,至今也没个定论,到底是何人掳走了傻子,又怎么回心转意放回了傻子,而傻子回来后不说比以往神志更加糊涂,连门也出不得,人也不会认了,这辈子只能靠着她那哥哥养,若是日后取了亲,难保不会埋汰傻子。

      刘哥又原路找回去,想兴许人就这么出来了,路边又听到哪里是不是打架了,以前还能凑个热闹,压谁赢,现在找不到人,满脑子都是人贩子,或许还跟掳走傻子的是同一个人。

      他一想别人说回来的傻子是如何地痴呆,不免想至阿雪,别是糟了不测,他那胆子连个米粒都比不上,怕是要哭死过去。

      刘哥思来想去,跑到了铁匠铺里,立马被人拦住,质问道:“诶诶诶,你进来干吗!”

      刘哥抓着问:“陆照阳呢!”

      那人转了转眼,不屑道:“问我做什么,他又不来这。”

      刘哥骂道:“什么不来这!一双招子瞎了一样!”

      他顾不上人说的话如何,转头跑了,身后听人说铺子怎么了,刘哥没管这事,只觉得今日哪都有乱,心里郁闷,闷头冲去陆照阳他家,踹了门,遇见满脸煞气的陆照阳,一把抓住他。

      刘哥上下看了一眼,早不爽了,“看什么!你少给爷爷我脸色看!你赶紧跟我走一趟,陆雪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陆照阳甩开他。

      刘哥见他怀疑,骂了句:“你聋啊!我说陆雪不见了,很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跑了!人贩子知道吗!将人卖了,不听话就打,关在黑地方,就跟傻子那事一样!”

      “你怎么还愣着啊!你到底管不管这事!”

      “这该官府管。”

      “你放屁!”刘哥吼道,“你有没有一点心?他人当初是你就回来的罢?好歹也有些感情不是?你知不知道他这些天身体都被哭垮了!天天跑来偷着看你,就在那,冻着风,就为看你一眼!昨又吐了一回!他若真是被拐走了,这还有命活吗!你若不想管他,觉得他烦,赶他走,便行个好事,帮这次忙,然后亲自断了,寻个理由,也好让人日后不依靠你也能活!”

      陆照阳紧盯着他,刘哥后退一步,他吼了这么些,还是看不明白这人,眼瞳瞧着深,都把人盯着发毛。

      “做啥!你要打人?”

      陆照阳叹了口气,问:“他在哪里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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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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