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

　　“你没有杀韦一怡吗？”韩江锐利的眼神紧锁马晓璐，“你到了现场，按了门铃，没有人应声。你是韦一怡唯一的朋友，所以你知道她家指纹锁的密码。进门以后，你看到了重伤在地的韦一怡。如果及时送医也许还有救，但你断了她的生机。”

　　“你怎么知道？”马晓璐不可置信地看向韩江，这个男人明明不可能在现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她想起那天，她到韦一怡家的时候，韦一怡已经被人捅了。满地碎花瓶，一片狼藉，但是韦一怡并没有咽气。马晓璐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在地上艰难地蠕动，那么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一个人，居然变得如此可怜。

　　韦一怡爬到茶几边，血淋淋的双手终于抓到了上面的无绳电话，她想打电话求救。

　　1……

　　马晓璐看着她用尽力气，颤巍巍地按下第一个数字键。

　　12……

　　当她的手指即将按到下一个字母键时，马晓璐捏着用所有积蓄买下来的项链，鬼使神差地，踢翻了她手里的电话，然后一脚踹得远远的。

　　带血的电话从房间，飞到了卫生间的角落里，韦一怡再也没有力气爬过去。她看到了马晓璐，马晓璐也看到了她。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笑着，笑得那么难看，那么讨厌，那么……

　　马晓璐没有继续说下去，手不自觉地握紧了那条项链。

　　韦一怡不是她杀的，但最终因她而死。

　　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马晓璐才会把原本应该送给韦一怡的礼物，戴在自己的脖子上？是恐惧，还是愧疚？

　　“电话放在茶几上，如果是韦一怡自己拿不稳掉了，不会掉到那么远的地方。”韩江解释了自己的推理。他早就推理出除了凶手以外，还有一个人到过现场，直到确认了马晓璐的项链以后，才断定是她。

　　杨畅看着韩江，韩江身上散发出一种坚定的气息，一种深思熟虑下的坚定。谢柔嘉当时把案发现场的照片给他看时，他几乎看也没有看就把头转开了，没想到已经记住了这么多的细节。印象中不修边幅、温吞胆小的韩江，再也无法和眼前这张风采照人的侧脸重叠起来。

　　“为什么不是马晓璐杀了韦一怡，顺便踢走了电话？”杨畅和何孟天居然同时反问。

　　“刚才我拉她的时候看过了，马晓璐手臂上没有牙印。”韩江站在马晓璐面前解释着，却用温柔的语气看向杨畅。

　　杨畅三步并作两步，扶起马晓璐，拉着她的双手。两条手臂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有。

　　“案发现场还有另外一个人。在马晓璐之前，在何孟天之前，那个人就在那里了。”韩江说。

　　另外一个人？真凶？！

　　按照韩江的说法，何孟天、马晓璐，都只是真凶杀人之后，各怀鬼胎的后继者而已。那么，神秘的“鸭舌帽”到底是谁？还有谁有动机杀害韦一怡？线索全部中断在了这里。

　　杨畅非常泄气。除了何孟天和马晓璐，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其他任何值得怀疑的对象。如果找不到凶手，警察会把自己抓去交差吗？

　　杨畅担心地瞟了韩江一眼，可在看到韩江侧脸的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他之前费尽心思逼韩江帮自己洗刷冤屈，韩江答应了。他担心韩江不认真调查，担心韩江不敢调查，担心韩江调查不出结果，韩江没有让他失望，甚至超越了他的期望。

　　所有的顾虑，此刻烟消云散。他答应了的，就一定会做到。

　　侠探韩江，非常靠谱。

　　就像明白杨畅的心思似的，韩江开口说道：“我今天到学校来，目的是为了阻止杨畅找何孟天的麻烦，因为我知道凶手是谁了。我可以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一切结束以后，何孟天、马晓璐，你们必须去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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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速公路的收费站，车来车往。

　　其中一条通道的工作间里，李凌云正黑着脸站在一个收费员的身后，收费员战战兢兢，快速在电脑上查询着。

　　石辰在这条通道的入口处守着，指挥车辆改换车道交费。

　　收费员按照指示，调出之前车辆通过的信息，李凌云虚着眼睛在后面看着。收费员也不知道他要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刷新的速度该多快。

　　无论快慢，李凌云都只是看着。

　　石辰时不时地往这边瞟两眼。师父话越少的时候，越接近真相。像这种几乎不说话的时候，恐怕真凶已经无所遁形了。

　　在李凌云的授意下，电脑画面停止下来，一条交费记录停留在了屏幕上。

　　“要看监控吗？”收费员小心翼翼问道，“可以看清里面的人。”

　　“不必了。”李凌云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指了指外面的石辰，“监控调出来直接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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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畅一行四个人从学校教学楼天台下来的时候，听到有几个老师交头接耳，正称赞韩江。杨畅莫名自豪起来，大有回头去告诉他们，自己在跟这个英雄“同居”的冲动。

　　不过马晓璐的状态不是太好。她刚刚生死轮回一番，现在松懈下来，脚下虚浮，提不起一丝力。何孟天本能地想要扶她，但手刚伸出来，又僵住了。

　　有些话一旦扎进心里，就变了味道。他袒护马晓璐的时候没有犹豫过，但他现在犹豫了。自己付出背叛的代价，最后只是被当做一个战利品吗？

　　“要不，你回寝室躺一下吧。”何孟天站得远远地，忍不住还是劝了马晓璐一句。

　　“我必须要知道是谁杀了韦一怡。”马晓璐态度坚决，她坐在路边的花台上，一面深呼吸一面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可能劝得住。何孟天趁着马晓璐休息的功夫，跑回男生宿舍，找了一件风衣外套递给韩江。

　　总不能让神探韩江，裸着半身去破案吧。

　　韩江没有拒绝何孟天的好意，把他双手献上的风衣一披，然后带领一行人，径直来到了浣溪巷——案发的现场，韦一怡的家。

　　另外三个人面面相觑，说好的找真凶，为什么来了这里？

　　只见韩江按下韦一怡家的门铃，姚云凤推门而出。

　　“姚阿姨，有些关于韦一怡的事，我想跟你谈一下。”韩江说完，没等姚云凤回答，便带着三个人走进客厅。

　　姚云凤来不及阻拦，往他们几个身上扫了一眼。轻蔑地跳过何孟天和马晓璐之后，目光在杨畅和韩江身上来回了几遍，最后停在了韩江身上。

　　杨畅感叹，不愧是公司高管，就这么一照面，便看穿了韩江才是这一局的主角。

　　“关于我女儿，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姚云凤口气很不客气，大有马上就要下逐客令的意思。

　　“姚阿姨，是您杀了韦一怡吧。”

　　这话一出，全场色变。唯独姚云凤泰然不动。她仰起下巴，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韩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话你再敢说一次，我马上报警。”

　　韩江没有退缩。

　　“葬礼那天，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韦一怡是“三更雨”的书迷,家里到处都贴着他的海报，”韩江指了指杨畅，“可当您在葬礼上见到杨畅的时候，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他？”

　　姚云凤冷哼了一声：“不要太高估自己，我认不出来很正常，怡儿那些东西我从来都懒得多看。”

　　“你说你不认识杨畅，你又怎么知道我和杨畅是一起的？”

　　杨畅想起葬礼那天，韩江跟在杨畅身后，根本没有人介绍过韩江是谁，姚云凤却直接默认韩江是他的同伴，并让马晓璐一起接待他俩。

　　韩江靠近姚云凤，以只有他们和杨畅三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和杨畅是一起的？您看过韦一怡偷拍的，我们两个在一起的照片吧？既然如此，你的话不是前后矛盾吗？”

　　杨畅没想到，韩江那时候就已经对姚云凤起疑了，亏他还觉得三姑更像凶手。

　　这样说来，谢柔嘉让他们去销毁韦一怡偷拍的照片时，韩江一反常态，积极响应，想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本来就准备去调查姚云凤的。

　　姚云凤不打算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我是韦一怡的母亲，我见过韦一怡的拍的照片很正常。仅凭我可以认出你们两个人，你就敢说是我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声音尖锐得可怕。在座没有一个人出声。压抑的死寂中，只剩下姚云凤和韩江，在一个看不见的擂台上过招。

　　“我有证据。”韩江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想起了韦一怡死时的表情，芳华少女在血泊中狰狞的笑脸。

　　杨畅突然想起戏剧课本上，一则著名的希腊神话。

　　神的后裔，公主美狄亚为了和英雄伊阿宋在一起，帮他夺回王位，搞得众叛亲离，离乡背井。然而在一起之后，伊阿宋却开始害怕她的强大和她的残忍，移情别恋，爱上他人。

　　美狄亚在伊阿宋新婚的那一天，抱起她和伊阿宋的两个孩子，然后用利剑，穿过他们的胸膛。

　　弑子，所有人伦悲剧中最可怕的一种。人究竟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亲手杀害自己的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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