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珀耳塞福涅

　　我看着面前这一排排半透明的灵魂，突然感觉浑身凉飕飕的，头皮都有点发麻，克洛诺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吞了几十个人类魂魄，我们竟浑然不知。

　　我的脸有点发烫，虽然占据哈迪斯的躯壳并非有意，但在其位就该谋其事，这件事其实也有我的责任。

　　“你有办法么？”我拽拽哈迪斯的衣角，“我有的是神力，只要你说，我肯定会努力去做……”

　　塔纳托斯装模作样地用衣袖揩了揩眼角：冥后陛下一心向着冥界，真是太感动了。”这一声“冥后”叫得百转千回，诚恳无比，真真惊出我一身的冷汗。

　　哈迪斯犹豫了一会，缓缓对我说：“办法的确有一个，需要把神力分散到战场上的每个人身上，护住他们的魂魄。”

　　我看看面前乌压压的人群，深吸一口气：“行！”

　　万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刚分出几百条神力细丝，脑袋就像被锤子砸了一样剧痛无比，差点翻白眼昏过去。

　　哈迪斯的声音传来：“不行就算了，不要勉强。”声音难得有点柔和。

　　我看向他，他用后脑勺对着我，看不清表情。

　　他说：“我来吧。”

　　愧疚感几乎要把我淹没了，我强忍住疼痛，努力控制全身混乱的神力。哈迪斯在冥界生活了三千余年，浑身的神力早已刻上了冥界的烙印，来自冥界的力量凶猛而霸道，对我这个陌生的灵魂极其排斥，我一丝一丝地安抚着他们，突然想到了那六颗石榴籽，既然珀耳塞福涅的身体早已与冥界有了联结，我是不是也算“自己人”了？

　　这样一想，体内躁动不安的力量听话了很多，我借机催动它们分散成近万条，缠绕在战场的每一个士兵身上。

　　哈迪斯意外地看着我，我朝他笑笑，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塔纳托斯令人绝望的赞美声如魔音贯耳：“冥后陛下和冥王陛下夫妻情深，真是冥界的幸事！”

　　我想把这个人打包扔进阿刻戎河里，等他学会闭嘴再捞出来。

　　我将全部精力都放在战场上，每个士兵的喊声、脚步声，甚至心跳声都传入我的耳朵，就连弓箭刺破铠甲，穿透心脏的声音也清晰可闻。我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战场的全景图，鲜红的血液滴落在黄色的沙土上，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刺眼。

　　突然，一缕神力凭空消失，我迅速分出另一缕前往观察，却发现那个士兵已经变成了尸体，而他的灵魂，却不在旁边。

　　我瞬间收回所有神力，说：“西北方向约一千米，有一个灵魂凭空消失了。”

　　哈迪斯吩咐塔纳托斯：“去把阿瑞斯①找出来！”

　　塔纳托斯背后背着从冥界带来的双叉戟，他把武器交给哈迪斯，就迅速跑开了。

　　我朝跑出去的塔纳托斯大喊：“阿瑞斯在东北方向五百米，长矛上拴了一根红穗子！”刚才阿瑞斯身上的神光几乎闪瞎了我的眼，明明伪装成希腊联军的士兵，却悄悄干掉了几个“自己人”，实在是很不体面。

　　早就听说阿瑞斯和阿芙洛狄特关系不一般，看来确有其事了。对了，还有人说小厄洛斯是阿瑞斯的儿子……嗯，我看很有可能，毕竟就凭火神赫淮斯托斯的颜值，怕是生不出这么标志的小孩。

　　我跟着哈迪斯悄悄潜入战场，寻找克洛诺斯的踪迹，双方士兵正打得热火朝天，对我们两个没穿铠甲的人也不太关注。

　　我们捕捉不到克洛诺斯的气息，也看不出举止异常的士兵，我只好站在战场中央，重新分散神力，继续监控每一个灵魂。

　　有一个灵魂消失了，就在我旁边。

　　一个年轻的士兵倒在了地上，他已经失去了左臂，心脏被一支箭刺穿，鲜血流了一地。

　　我仔细观察着每一个士兵的神态，却一无所获，正当这时，我头皮一阵发麻，后脑勺“当——”的一声，却是哈迪斯的双叉戟横在我身后。

　　一股强大的神力缓缓散去，正是克洛诺斯的气息。

　　敌方在暗我在明，着实不利。

　　这时，一身金甲十分抢眼的阿瑞斯赶过来了，他上来就问：“在哪呢在哪呢？”

　　我：“就在你旁边。”

　　阿瑞斯整个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手里的长矛一阵乱舞。

　　我：“其实我们也没找到他，反正就在这些人里。”

　　阿瑞斯俊美的脸上泛起一丝狠色：“那就全杀了！”

　　“全杀了有什么用？”哈迪斯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说，“凡人的躯体千千万万，他大可以换一个。”

　　哈迪斯突然运起神力，把周围一圈士兵全部围了起来，神奇的是所有人都毫无察觉。

　　“珀耳塞福涅，继续！”他说。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将神力发散到屏障外侧，许久都没有灵魂消失。

　　哈迪斯一个一个审视着屏障里的士兵，阴冷的眼神犹如实质，让他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带惊恐向我们看来。

　　哈迪斯的身体骤然消失，瞬间又出现在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的士兵面前，用双叉戟抵住他的脖颈。

　　那个士兵面黄肌瘦，身上还生有恶疮，皮肤坑坑洼洼，看上去十分辣眼睛。

　　那个士兵发出一声瘆人的低笑他毫不畏惧地看向哈迪斯：“多年未见，吾儿何时成了女子？”

　　塔纳托斯的缚魂锁缠绕上他的身体，克洛诺斯冷笑一声，缚魂锁猛地倒飞回去，把塔纳托斯打了一个趔趄。

　　我连忙上前用神力包裹住克洛诺斯，哈迪斯举起双叉戟朝克洛诺斯天灵盖刺去，那里能通往他的灵魂。

　　克洛诺斯勉强躲开，大笑道：“愚蠢的家伙，你们看你们的头顶！”

　　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一阵刺骨的怪风刮来，克洛诺斯消失了。

　　哈迪斯紧抿嘴唇，手还有点颤抖，大概是气的。

　　他说：“提丰来了。”

　　提丰是代表风暴的巨人，天空上的乌云越来越浓，遮天蔽日，明明是白昼却犹如黑夜，靠近地面的地方怪风阵阵，像皮鞭般抽打人们的腿，不少士兵直接被卷到了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

　　远方传来呜咽的号声，士兵们好像听到了什么召唤，停止了打斗，双方分别往自己的营地跑去。

　　风越来越大，还夹杂着豆大的雨滴，砸到脸上就像中了冰雹。

　　我用神力探向远方，海岸旁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背后生着鲨鱼般的背鳍，他微弯着腰，双手窜出无数云朵，向天空飞去，他的周围环绕着无数旋风，甚至把旁边的树木连根拔起。

　　这就是提丰的力量。

　　之前在海岸布下的屏障只抵挡了他一瞬，就从中间破开，像肥皂泡一样消散在了空气中。

　　阿瑞斯正色道：“不能让他靠近了！”

　　哈迪斯让塔纳托斯把灵魂带回冥界，第一个冲了出去，我和阿瑞斯紧跟在他身后。

　　“吼——”一声刺耳的吼叫传来，夹杂着狂暴的风雨，简直是对感官的折磨。

　　提丰足有十多米高，可能是在海岛上沉睡太久，身上挂满了水草，头发胡子纠结成一团，几乎看不清长什么样子，他每走一步，我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颤动。

　　我们离他越来越近，风暴也越来越大，我不得不用神力把自己固定在地上，才不至于像个塑料袋一样被吹走。

　　阿瑞斯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一人高的巨大盾牌，神光烁烁，挡住了风暴，他从盾牌后露出一个脑袋，问我：“要不要一起来躲躲？”

　　我看了看前面的哈迪斯，摇摇头。

　　阿瑞斯语重心长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珀耳塞福涅，你小小年纪，不要学英雄主义那一套。”

　　我：“……”哪来的老干部？大哥您这“战神”的称号真不是捡来的？

　　提丰巨大的脚掌已经走到我们面前，我对这种腿毛比我头发还长的巨大生物向来充满恐惧，更何况这家伙浑身带着一股海产品的味道，令人窒息。

　　哈迪斯的神力迅速缠绕住了提丰，他腾空飞起，冲提丰的眼睛掷出双叉戟。提丰歪了歪脑袋，躲过进攻，但幽冥之力还是在他脸颊上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印记。

　　我突然意识到现在自己才是主要战斗力，我一把抓过阿瑞斯金光闪闪的大盾牌，跳起来就往提丰的大脑袋砸去。

　　阿瑞斯的喊声撕心裂肺，应该是怕我把他在盾牌上镀的金刮掉。

　　“咣——”的一声，大盾牌砸到了提丰的脑袋上，这大家伙愣了愣，抬头看向我，一点痛楚的神色都没有，我几乎要怀疑他练过铁头功。

　　哈迪斯的喊声传来：“他的眼睛是弱点！”

　　我直接踩在提丰的肩膀上借力跳起来，戳他的眼珠子。提丰伸出巨大的手，带来一阵呼啸的风暴，像拍苍蝇一样把我拍到了地上。

　　我吓得赶紧闭上眼，却感觉自己一头撞到了一个有点软的东西上，睁眼一看，就是阿瑞斯那张可以做成表情包的震惊脸。

　　我朝他大喊：“你他妈倒是上啊！”

　　阿瑞斯如梦初醒，举起长矛以一个铁臂阿童木的姿势朝天飞去，又被提丰捏住矛尖怼了回来。

　　我绝望地撇过头。

　　趁提丰看向阿瑞斯的机会，哈迪斯的神力朝巨人硕大的眼睛长驱直入，提丰痛苦地捂住左眼，反手又给了哈迪斯一巴掌，自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轰”的一声，地动山摇，我整个身体都弹了起来。

　　我心想这是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赶紧抡起盾牌就往前冲。

　　但提丰好像听到了什么一般，巨大的身体笨拙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向海里跑去，他一头扎进水里，只露出个鲨鱼的背鳍，划开海浪向远方游去。

　　提丰在水里的动作比在陆地上灵活得多，否则刚才也不能轻易伤到他的眼睛。

　　风暴逐渐停了下来，又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我们三个拧了拧自己身上的泥浆，相对无言。

　　阿瑞斯：“咱这是赢了？”

　　我抹了把脸上的泥水：“赢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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