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看起来很眼熟！

　　“乖宝宝？”王凡又向重归平静的血河呼唤道。

　　没有半点动静。

　　只有从血河中伸出来的那只手，执着地伸在空中。

　　异种不断掉下来，砸出一个个血花。王凡就在离它们不远的地方，它们却像是没有发现任何目标似的，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

　　王凡垂着眼眸看着那只手。

　　它经历了爆炸与异种袭击，整只手臂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破口，血液流入河流，安静得要命。

　　在她拿走那块核心能源时，那只手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似的，卸去了力道，缓缓倒下。

　　王凡扣住那只手，下一秒。

　　沈天便从深深的血河中，破茧而出般升空，血液从他的发丝，脸颊，满身滴落。

　　沈天的眼皮动了动。

　　王凡轻声询问：“还能自己走吗？”

　　沈天：“……”

　　沈天半点力气也没有，眼皮又阖上了。

　　王凡的手松开后，他也没有独自站立，而是软绵绵地又倒了下去。

　　王凡便重新拉住，让他诡异地吊在那。

　　王凡：“乖宝宝？”

　　沈天：“嗯……”

　　有回应，那就是没死透，那就好。

　　王凡继续问：“要抱抱吗？”

　　沈天半晌没回应。

　　就在王凡以为他晕过去了时。

　　他嗫喏着，“……要。”

　　王凡便笑着，拉过沈天，一手抚摸上他的脸颊，抹去了成股流下的血。

　　真是乖宝宝。

　　沈天闭着眼睛，像是淋了红色大雨，头发贴在身上，血液顺着他的身体流淌，又像是血泪。

　　他不敢看王凡，只有意无意地歪着脑袋，把脸贴在王凡的手上。

　　周围的异种蠢蠢欲动起来。

　　有情绪波动的当然不是王凡，沈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皮合上了，眼睛还在打着转。

　　他想要说些什么，嘴皮子动了动，同时，异种已冲了过来。

　　抱我……

　　他想这么说。

　　可沈天也半点力气都没有了，再也站不住地要倒下去。

　　在异种撕咬下来时，在沈天以为自己又要死去的时候。

　　比异种更快的，是王凡的拥抱。

　　轻微的布料摩擦声，让沈天的大脑重回一片空白。

　　高大的异种身躯就停在两人身边。爪子，嘴巴，都与沈天几乎贴在一起了。尖利的牙齿上，有一滴唾液滴下来，落在沈天的衣服上，腐蚀出坑洞。

　　王凡依言将他的身躯紧紧抱住，闭目笑道：“辛苦了，乖宝宝。休息吧。”

　　“……”

　　突然，沈天鼻腔里发出泣音。

　　他孩子气地，万千思绪全部化为紧紧的拥抱。

　　虽然还不够，但目前的程度，也能支撑接下来要做的事了。王凡想。

　　今夜漫长，现在还远远不是结束。

　　骆离呢？

　　王凡抱着沈天，视线继续在大厅里寻找。

　　四处可见断臂残肢，淹没在血河中。

　　随着她的步伐，周围本安静的异种又一次扭头看了过来。

　　王凡面色不改地路过一只异种，在对方的突然袭击中，一巴掌将其扇飞了出去。

　　沈天抱着她的力道又大了些。

　　随即，异种们齐齐攻向两人。

　　王凡嘶了一声。

　　异种是用人类的负面情绪锁定他们的，王凡自认为没有什么波动，那此刻想东想西的，就只有……

　　她再任由沈天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今天就不用走了。

　　王凡一手抱着他，一手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颈侧。

　　周围的异种动作一顿。

　　王凡赶紧趁这时候继续寻找骆离，全然不知沈天的复杂心思。

　　他要怎么告诉王凡，骆离做了傻事？

　　把自己当做炸弹自爆了这件事，哪怕说了，王凡能接受吗？

　　而且，骆离还是为了救他，才会自爆的。

　　沈天的心情很沉重。

　　与之相对的，是王凡温暖的怀抱。

　　她虽然有时候疏离又严厉，但身躯十分有力。她能轻松地抱住他，他也能听到她稳定的心跳。

　　沈天控制不住地觉得她的怀抱如此温暖，脑袋搁在她肩头，唾弃自己此刻又难过又欢喜的心情。

　　“啊，找到了……”

　　王凡突然这么说道，脚步加快了些。

　　淌过那些血河中的残肢，在重重身躯中，王凡找到了一只眼熟的被压在下面的手。

　　那只手规律地动着，以最小的能量告诉着外面的人，这只手的主人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沈天不敢置信。

　　他当时就在那里，亲眼看见骆离以自己为代价，炸穿了连续两层楼。

　　那种强度之下，他根本不可能还活着啊！

　　王凡已经拉过那只手，从尸堆里拽出了骆离。

　　“母……母亲……”

　　骆离的声音有些沙哑，如同老旧断触的喇叭，很不清晰。他的身躯从层层叠叠的尸身中被拽出，在王凡手中摇晃。

　　但他抬起头，顶着满脸的血液，向王凡微笑起来。

　　骆离也还活着。

　　三人都露出了微笑。

　　可紧接着，视线下移，王凡和沈天便发现，骆离的腰部往下空无一物。

　　他只剩下了半个身体。

　　见他身上不知是谁的血液往下滴落着，王凡问：“你的身体呢？”

　　骆离乖巧道：“用掉了。”

　　哪怕只剩下了半个身躯，骆离也没露出半点疼痛的神色。

　　沈天很是吃惊：“你，你怎么会还活着……”

　　骆离：“你在诅咒我吗？”

　　当然不是！

　　沈天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你的脸……”

　　他想问很久了，这骆离为什么和上次见到时不一样了？

　　这张脸他们先前就见过，是宴会中乐团的小提琴手的脸，沈天还吐槽过那小提琴手是屁股下巴。骆离到底是精通易容术，还是用的是谁的身体吗？这场爆炸究竟会不会让他……

　　“还真是屁股下巴。”王凡若有所思地说。

　　骆离&沈天：……

　　他们齐齐笑了出来。

　　王凡手上一个用力，骆离就落入她怀中，还因为惯性，脑袋重重磕到了沈天。

　　两人脑壳都发出咚的一声。

　　沈天这下真的快死了，“你有病是不是……”

　　“原来你还没死，恭喜。”

　　“骆离，你别让我逮到……”

　　他们就躺在王凡的怀中这么逗着嘴，她淌着血泊，迈过无数残肢，血淋淋地一路走出了宴会厅。

　　宴会厅外本该是重重守卫，不过在那个巨大异种出现后，所有人类都被异种吸收了个干净，现在外面空无一人。

　　向外走，是一个将宴会厅环绕起来的大型花园，他们漫步在其中。

　　王凡：“刚刚过去了几个小时，乖宝宝？”

　　“不知道啊。”“将近四个小时了，母亲。”

　　两人同时回答。

　　他俩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点不可思议。

　　王凡又沉吟了，“确实，现在你们两个都是乖宝宝，又分不清了……”

　　沈天故意往王凡身上靠，沾了她一身血。

　　沈天：“既然我上任了，有的人的称号就该自动被剥夺了吧。”

　　骆离：“。”

　　沈天经此一战，脸皮一下就厚了许多，往王凡身上扭来扭去地撒娇：“对吧？对吧？”

　　王凡看在他确实变乖了也完成任务的份上忍了。

　　王凡：“吃醋了吗？那从现在开始，就叫你宝宝（爱生气）吧。”

　　沈天：“……”

　　王凡又低头对怀里的骆离说：“你就是宝宝（生日10.11不吃辣）。这样就分得清了吧？”

　　骆离秒回：“好的，母亲。”

　　沈天：“哪来的括号啊！”

　　沈天有点害羞，每次到倾诉内心的时候，他都会这样，“你就不能直接叫我名字吗？”

　　王凡：“沈哥。”

　　沈天：“…………”

　　他的脑袋重重往王凡身上一磕，不说话了。

　　王凡和骆离身边的空气充满快活的气息。

　　在王凡和骆离都看不到的地方，沈天的嘴角也勾了起来。

　　他没能笑多久。

　　“那你也得叫他骆哥，是不是，骆哥？”

　　“骆哥？”他呼唤着，却没听到骆离的回应。

　　而他一直能闻到的，属于骆离的情绪味道，也渐渐消失了。

　　让他确认这一点的，是王凡将骆离的身体放在宴会厅外的花园的行为。

　　骆离躺在名贵的花丛中，被无数鲜花缠绕着，看似静静沉睡过去。

　　沈天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骆离他……”

　　王凡的食指立在唇前，制止了他的话语。

　　她将骆离的发丝整理了下，手上的血不小心蹭到他的脸颊。

　　骆离一直在出血，失去半边身体让他的心脏和肺几乎脱落，全靠王凡一路托举着。

　　走出没多远，他就呼吸减弱，失去了生机。

　　王凡在沈天衣服上蹭了蹭血迹，也没什么用，最后只能说一句孩子哪有嫌妈脏的，把骆离的仪容整理好，放了朵花在胸前。

　　一路沉默。

　　从外环城进入内环城，需要经过三道闸口，每一道都将他们扫了个遍，城里的守卫也频频看着浑身是血的两人，但数据校验通过，系统里没有警报，他们也还是不好拦下。

　　王凡抱着人，淡然从守卫身边路过，将沈天送了回去。

　　王凡还督促了沈天一番，才在沈天恼怒的驱赶中离开了。最后临走前，王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沈天砰地关上门，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骆离死了，死得很突然。

　　他前脚还在和他吵架，后脚他就死了。

　　而且，沈天完全看得出来，两人是为了让他不要太难以接受，才陪他吵架，安葬的，手法里透露着生疏。

　　不仅是骆离的死亡。今天这出戏也很突然。他摸着自己手腕出神。

　　他们杀了执掌这个世界的人。

　　哪怕成功活了下来，接下来的处境也会很麻烦。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不赞成骆离把人都杀了。

　　而手腕上，光脑嵌入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块空洞。

　　他想。为什么他会毫无道理的发狂呢？在遇到王凡之前，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发狂的前后，他只接触了王凡，可王凡不需要他发狂，甚至还在他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把他叫醒了。

　　唯一的变数，就是这块光脑被电枪射中后坏掉了。

　　可这块光脑，是他爸沈擎亲自送给他的。

　　无理由的孤独感突然将沈天缠绕。

　　光脑可以当做炸弹用这件事，沈天有听闻过。

　　可那光脑留给他的时间太短了，有3秒钟吗？绝对没有。要不是沈天这几天总能遇到爆炸事件，被炸死的一定是他自己。

　　那光脑炸弹，不是用来威胁其他人的生命的。

　　——而是，用来在他拆下光脑时，当场将他弄死的。

　　而也是自从光脑损坏的那一天开始，他爸沈擎开始公开发言，说要找一个新的儿子。

　　种种异样，让他不得不动用起生锈的脑子来。

　　儿子这个身份，对沈擎来说是什么？

　　是血缘上的父子关系？是代表着温暖的亲情？还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

　　可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通过父子这个特殊的关系来达成吗？哪怕是人体试验，也不需要认下儿子这么复杂的事情吧。

　　无论如何，沈擎对他，一定不是他对沈擎一样的感情。

　　沈天感到苦涩。

　　他连自己家的疗养仓都不敢进，就怕其中有什么炸弹，进去就出不来了。艰难地挪动步伐，回了自己的房间给自己收拾了一通，倒在床上。

　　这一刻，沈天回忆起了，之前一直没注意的一些细节。

　　他在发狂的时候，是觉得异种脑子里的结晶，和人类是香的。

　　全火星，只有异种才会这样。

　　他是异种？

　　沈天发怔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他惯常是最讨厌恶心画面的，可那种渴望不是假的，他从未有哪些时刻，像那样想要进食。

　　那颗血淋淋的结晶，在他的眼睛里，既恶心，又散发着惊人的吸引力。

　　可，他怎么可能是异种呢？

　　他和沈擎想找的后来的儿子们不一样，他是和沈擎有亲缘关系的！

　　现在除非。

　　一，沈擎也是异种。

　　二，是沈擎让他变成了异种。

　　只有这两种可能。

　　沈天为这种猜想而感到痛苦。

　　他不是沈擎的亲儿子吗？

　　沈天打开光脑，哪怕通讯录里没有沈擎，他也将那号码背得滚瓜烂熟了。

　　拨出号码后，沈天放下了手。

　　他在漫长的声音中等待着。

　　电话打通了，但没人接。

　　沈天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想。

　　那个地头蛇，实力，财力，乃至权谋，都十分一般，为什么有机会举办那样一场宴会，为沈擎做事？

　　地头蛇的异能，是把一定范围内的人变成异种，这他自己知道吗？他爸知道吗？

　　地头蛇也必定知道他看不上地头蛇。

　　所以，他才会被地头蛇下药？

　　所以，他才会在逃避考试的那一天，飞船失事吗？

　　所以，那个藏在地头蛇的地盘里的东西，才会是把人变成异种的核心吗？

　　沈擎身为人类最后的首领，却要让人类陷入如此境地的目的，又是什么？

　　沈天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想到最后，他的光脑发出嘀的一声。

　　“宝宝？”王凡的声音从中传来。

　　沈天惊醒过来。他怎么无意中打给她了？

　　“怎么了，需要妈的支持了吗？这是另外的价格，我们刚刚服务结束了。”她说。

　　沈天二话不说把自己的钱都打了过去，从电话的那头听到了钱款到账的声音。

　　王凡被转账的声音搞得难得失语了一会，也发现了什么似的，“到底怎么了，宝宝？”

　　沈天半天没说话。

　　他嘴巴张了张，最后说：“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付费了，剩下的四个小时，我想听你叫我宝宝。”

　　王凡这种见钱眼开的女人，等他最后一次付费结束后。她发现自己没法再续费了，应该会二话不说拉黑他吧。

　　风声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宝宝，宝宝。”

　　沈天：“继续。”

　　他闭上了眼睛。

　　王凡温柔的声音持续在耳边响起。

　　真好。

　　看不见王凡嚣张的态度，只听她温柔的声音的话，沈天还是会忍不住陷入其中。

　　沈天想，不如，自己就死在这里吧。

　　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他知道，以沈擎的个性，如果知道了他妄图反抗的事，必定不会放过他的。

　　这也是管家不在家的原因吧。

　　周围的火药味快要让他的嗅觉失灵了，一定装了不少炸弹吧。

　　破天荒地，一直怕死的沈擎心中所想的，不是如何逃跑，也不是怎么能让沈擎多看自己一眼，看到他的成长。

　　而是王凡。

　　王凡说，他是她的乖宝宝。

　　想到那个温暖的拥抱，沈天心里那些不快，就奇迹般地消散了。

　　“宝宝，乖宝宝。”王凡呼唤着他的名字。

　　算了，她爱当妈就当妈吧。反正他还喜欢别人叫他义父呢。

　　就在他的意识想要陷落时。

　　他所在的大宅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有什么东西轰了进来。

　　紧接着，就是他的房间的门被打开，是王凡，她难得有点喘息，发丝微乱。

　　沈天震惊地看着她，心跳如鼓。

　　她……

　　而王凡上来就拉住了他的手，问：“宝宝，你只续费四个小时？”

　　沈天：……

　　沈天有点失望。虽然知道她只认钱，她真的这么说时，他还是会感到受伤。

　　“嗯。”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王凡便呼了口气。

　　她掐着手指盘算了下，不顾沈天的挣扎，将他从床上拎起。

　　她说：“那我们就趁最后四个小时，去冒险吧。”

　　沈天的所有动作，停止在了这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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