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有你

　　第十八章再也把控不了琴弦

　　华灯初上夜未央，别墅小区的湖心连廊处这些天总有那样的风景。
　　轮椅上的男子静静地观湖，头上的纱布变薄了些，左手的绑带也还没有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帅气，偶尔膝上放着速写本，画中万物栩栩如生。
　　一位恬静少言的女生经常会站在他的不远处，但却不会轻易靠近。
　　钱仲钧来到女生身旁，轻声地说：“回去吧。骆浚的家人也快来了。”
　　同住一个小区，虽然相隔较远，但碰见的机会总是有的，更何况她寻着他。
　　他固执地每天来到他们初见的地方。
　　钱仲钧却告诉她，骆浚失忆了。
　　她试着经过他的身边，他的确不认识她。
　　离得那么近，却是那么远。
　　心乱如麻，她有些被盈满的愧疚压得喘不过气，每日的远观像极了得不到赎罪机会的凶手，疼痛得无可救药。
　　珮姨来了之后，钱仲钧就搬回了自己房间，把属于李成思的空间还给她，却把小客房彻底改成了书房。
　　每晚在书房工作到一半，肯定会来命令她睡觉，离开时也一定会确认她已入睡，日复一日。
　　乔妤最后没来，半路又去了欧洲。
　　回学校的日子到了。
　　骆浚已经不需要轮椅，头发短短的刺头，李艾雅成了他唯一认识的人，哪儿哪儿都有她，李成思便不方便再跟着。
　　钱仲钧本打算陪李成思上课，被李成思拒绝了。
　　流言蜚语经过一个假期好不容易淡去了，她并不想再提供什么新的谈资。
　　其实他也很忙，打算在国内办工作点，筹备的工作繁杂凌乱。
　　见过他眼底的乌青，李成思惭愧了，隐隐有些心疼，“钱仲钧，你不用每天接送我。”
　　钱仲钧坐在床边将温热的牛奶递到李成思手上，“好。”坚持要她面对事情的人是他，他也不能逼得太紧。
　　骆浚车祸的事也有了些头绪，还不能打草惊蛇。
　　李成思没想到钱仲钧应得很爽快，是不是他真的累了，是不是也开始厌烦了，便问：“你累吗？”
　　钱仲钧看了她一会儿，唇角勾起，边说累，边将她搂入怀中。有些时日没有与她亲密接触，甚是想念。
　　李成思回想起钱仲钧刚搬离的那几日，半夜惊醒后久久难以入眠，她也曾想留他，可她不能。她犹豫着要不要将他推开，手脚却不听使唤地任由他抱着，有那么瞬间能感知到安全感是何物。
　　“让我抱一会儿。”钱仲钧在她耳边说着，躺在她身边。
　　李成思居然自觉地让了些位置，没多久便听见沉稳的呼吸声，钱仲钧睡着了。她在他怀里找舒服的姿势，他也没醒，真是累了。
　　大半个小时后，钱仲钧的手机铃声噪响，打破了这安逸静谧的空间，他不免拧眉，语气尽是不耐烦，“你给我回国，回来再聊。”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还开了免打扰。
　　从来都是运筹帷幄，办事游刃有余的钱仲钧任性起来把李成思吓了一跳，这么晚打来肯定是工作里的重要事。
　　钱仲钧感觉到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缓缓地睁开眼，“睡吧，好吗？”说时语气与刚才迥然不同，温柔动听得蛊惑了李成思乖乖地闭上眼睛。
　　钱仲钧关上灯，搂紧李成思，甜丝丝地继续睡。如果现在有人问他，江山美人怎选？他定会说江山易变，美人难得。美人在怀，夫复何求。
　　积攒数日的疲惫也能在美梦中尽消。
　　钱仲钧醒来时，怀中的李成思已经去了学校，打算先到乐器中心的钢琴房里琢磨她的新作。
　　路过骆浚经常用的乐器室，里面传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李成思往玻璃小格里看，熟悉的背影正在里面，他立在乐谱架前，姿势动作熟练于心，可小提琴发出的声音却奇怪。
　　仔细观察，他左手手指僵硬，指尖末端才勉勉强强地搭在弦上。
　　李成思隔着门潸然泪下，心里也能感受他的无奈，能感受到他想一遍遍地尝试，最后却不得不承认他再也控不了那恼人的琴弦，再也无法与心爱的乐器产生共鸣。
　　李成思没有心思再琢磨自己的事，转身离开了乐器中心。她与骆浚终将越来越远。
　　之前联系的侦探社说有新的资料要给她，正好约去校外的咖啡店。
　　李艾雅的妈周兰英最近动作频频，为了维持着李家临近破产的公司，做了些灰色地带的事，在政黑两边斡旋着，最近好像获得了个很好的项目。之前的事也多了个新的人物线索，给了个地址，其他还有些零零碎碎的资料。
　　侦探社的人最后提醒她，还有另一批人也在做着和他们同样的事。
　　李成思不得不思考到底是谁，也在查着当年的事。
　　给的地址在邻省的偏远小乡镇里，趁着周末李成思打算去一趟，这事儿瞒不了钱仲钧，只能一同前往，还不能让操碎了心的钱爷爷知道，只是谎称开车带她去附近几天散散心。
　　还是开着钱仲钧那低调的吉普，他倒是真的是带她出来散散心的，走走停停，领着她就是吃喝玩乐，遇到美丽的风景区还得拿出相机下车拍拍照。其中还在车顶帐篷睡了一晚，当时在不知哪个山顶，繁星满天，空气格外的清新。
　　原本飞机来回两天完事的行程，现在才是去程就愣是用了三天。
　　李成思越来越没办法给他好脸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
　　“今晚在镇里住一晚，明天一早就上门找人。”钱仲钧淡淡的笑着回答。
　　李成思瞧见他那勾起的嘴角就来气，“你不是很忙的吗？”光看那震个没完的手机，就知道他肯定是抛下工作来的。
　　“不耽误。”
　　李成思掐了掐眉心。
　　镇上住的宾馆很一般，没有什么旅游景点的地方就很少出现星级酒店。
　　宾馆的门很单薄，看着感觉一脚就能踢开。隔音也很差，隔壁洗澡的声音，走廊的声音都能听清。幸好钱仲钧死赖着一路和李成思住一起，她现在才没感觉害怕。
　　李成思躺在床上看着钱仲钧在一旁认真工作，浑身散发着与白天截然不同的魅力。他向来工作繁重，耽误的工作只能在他睡前补。
　　感觉到炙热的眼神，他抬头瞧了她一眼，把她偷看他的一幕抓了个正着，嘴角随即上扬。
　　修长的手指将笔记本合上，关了灯便躺在她身边。
　　精壮的手臂把李成思圈进怀里，唇边贴着她耳边说：“好看吗？”
　　李成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动也不敢动。
　　钱仲钧轻吻了一下她的耳畔，又吻了一下她的脖子，“李成思，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成思听闻钱仲钧的提问，脑子轰的一声，就像是本就模糊的界限崩塌了的声音。
　　“关于我们。”钱仲钧提醒着又在她脸颊亲了一下，她早就开始习惯他的亲近，却一直不揭不提。
　　现在似乎到时候了。他喜欢她，她一直是知道的。
　　“我们？”李成思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钱仲钧强行入侵她的生活，强行霸占她未婚夫的称谓，一切都太过顺理成章，似乎也容不得她思考。
　　隔壁房间的床板不时地敲着墙壁，让原本沉静的房间变得暧昧起来。
　　钱仲钧挑拨着她已经长了些的秀发，“我们。你觉得我能一直坐怀不乱吗？”
　　李成思的后腰已经感觉到钱仲钧身体的变化，隔壁房间暧昧的声响越来越大，李成思羞得不知如何开口。
　　钱仲钧知道她不会回答，骂了一声揭开被子冲进了浴室。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单只没有排斥她身边躺着其他人，还那么的习以为常，还自动靠近。
　　连骆浚也未曾，钱仲钧却可以。想了想，被子里的李成思脸颊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不知是闷得很还是羞得很。
　　等钱仲钧冲完冷水澡出来，隔壁也归于平静。感觉钱仲钧又躺下了，蒙在被子里的李成思动了动，钱仲钧没主动抱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别让我等太久。”
　　李成思心里有些失落，久久不能入睡，翻来覆去的。最后已经入睡的钱仲钧忍不住伸手将她固定在自己怀里，她才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钱仲钧喜欢睡懒觉，李成思昨晚睡得迟，两人一觉睡到中午才醒。
　　钱仲钧舒爽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怀里迷糊渐醒的李成思，想起昨晚动来动去睡不着觉的她难掩笑意，“快点起来，你不是要上门找人去？”
　　听着李成思才慢悠悠地坐起来，“现在几点了？”
　　“十二点了。”钱仲钧从行李箱里给她找衣服，“吃了饭我们就开车去那村。”
　　李成思利索地收拾好，钱仲钧去退了房。
　　到了村子已经是下午四点，村里的老人们悠哉地坐在村口的大榕树下聊着天。
　　陌生的车子驶进来大家都不说话都瞧着，导航已经显示到达目的地了。钱仲钧只好把车子停在空旷的平地。
　　李成思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向前询问：“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这个地址怎么走。”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秀气得很，其中一个奶奶就指着其中一个爷爷说：“文化人，赶紧帮姑娘瞧瞧呀。”
　　那爷爷摸着自己的老花镜，纸条伸老远，眯着眼睛看了会儿，然后问着其他老人家，“哎。东巷9号？是不是那老陈家？”
　　另一位爷爷应着，“是老陈家。姑娘你不会是来讨债的吧。”看她的眼神也古怪起来，这时钱仲钧刚好走过来，大家伙开始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我们不是来讨债的。老人家，是不是有位姓刘的阿姨住这儿？”李成思赶紧解释，语气有些着急。
　　的确不像来要债的，大家更加疑惑了，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起来。
　　“你说陈家媳妇啊。”
　　“你还是别找了，她家这几天没人，躲债去了。”
　　“家里的男人好赌，儿子又沾上毒品。你说这日子还怎么过。”
　　……
　　钱仲钧适时地打断老人们的话题，对着戴老花镜的爷爷说：“老先生，我们想过去瞧瞧，能告诉我们怎么走？”
　　老先生一听大喜，平日里大家都笑话他文化人，觉得突然被礼貌尊重，开始详细地给钱仲钧指路，说是不远就是有点绕，说着便要带他们去。
　　一路上还说了老陈家的破事，“前面那破房子的就是了。”老先生指着前面那间与别家不同的房子，一路走来，村里的房子都是两层小三层的，而他们要找的那家依然是平房，还是破破烂烂快住不了人的那种。
　　钱仲钧给老先生道了谢，老先生便先离开了。
　　李成思站在那房子门口，门上紧锁，斑驳的青砖墙上还被涂了还钱的红字。钱仲钧打量着周围。
　　隔壁院子走出来一位中年妇女，大声喊住李成思和钱仲钧，“你们干嘛的？鬼鬼祟祟的。”
　　李成思看着她，轻声地问她：“不好意思，您知道这里的刘阿姨去哪里了吗？”
　　看着眼前的女孩温和无邪的，中年妇女也压了压自己的嗓门，低头忙活着手上的萝卜条，“我哪知道她去哪里啊。她们家不定时有人上门要债的，村子里的人都怕了他们家的人。”嘴里还咕哝了些不好听的话。
　　李成思看着对方不想搭理自己，也不好再问。倒是钱仲钧走到中年妇女面前，“阿姨这是我的名片，你看到那位姓刘的阿姨就马上打电话给我可好？”递过去的名片下面压着一小叠红色大钞。
　　那阿姨撇下萝卜条，欣喜地接过名片，麻溜地把钱叠好塞进自己的内兜里，“好呀好呀！”看着他们的眼神也不同了。
　　“麻烦了。”李成思向那阿姨点了点头。
　　“不麻烦不麻烦。”阿姨乐呵呵地笑着转了一袋晒好的萝卜条，塞进李成思手里，“自家晒的，很好吃的。”
　　“谢谢了。我们先走，有消息就联系我。”钱仲钧从李成思手中接过那廉价塑料袋装着的萝卜干，牵着她离开。
　　那中年妇女见他们走远后，进屋赶紧把钱掏出来数了数，有十张。一看两人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过几日见到那陈家媳妇一定给他们打电话，说不定还有得赏。
　　钱仲钧牵着李成思往回走，这是钱仲钧第一次牵起她的手。
　　轻轻握着李成思的手掌，她的手没有想象中的绵软，纤细的手指上附着薄茧，手感并不是特别好。钱仲钧转而与她十指相扣，紧紧握了一下，拉近了自己一点，避开了地面的污物。她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出神。
　　“别想了。”
　　“嗯。”刚刚那一下，李成思就回神了。
　　“这些事不用亲自来的。”
　　李成思低头看着路。
　　“你的事我一直在查，包括骆浚那场车祸也并非简单，相信我，都交给我好吗？”
　　李成思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钱仲钧，原来侦探社说的另一帮人是他派出的。他是不是早就知道她肯定会来这里。
　　钱仲钧接着说：“我说过易和和我都是你的，尽管吩咐。”
　　李成思死死地盯着钱仲钧的每个表情，心里是说不出的感激和感动。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己是孤军作战，可原来她并不孤独，并不是一个人。
　　她并不是执念地守着仇恨，只是想让有罪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她突然伸手抱着钱仲钧的腰，脸贴在他胸前，在他怀里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轻声地说：“谢谢你。”
　　“嗯。走吧。”钱仲钧抚了一下她的头。
　　傍晚时分，村口的老人们早就散了，都回家吃饭。村子开始寂静万分，虫子鸣叫着，弯弯的月亮也悄悄地爬起。
　　镇里的宾馆条件太差，钱仲钧不打算往回开，直接上了高速往距离最近的市区去，“等会儿服务区吃点东西。”
　　“我们不回那镇里了吗？”这是要连夜赶去哪里？
　　如果再听着那不饶人的声响，他会疯的。“条件太差了，你睡得不好。”
　　李成思点头表示认同，便开始沉默。
　　到了服务区，钱仲钧终于接通了那响了一路的来电，一接通，电话那头的人便大声的喊着，“大哥，你是不是耍我。喊我回国，自己却跑了。你到底跑哪儿了，我现在去找你。”
　　电话中那男子声音之大让李成思尴尬了，她记得那晚的确是钱仲钧喊他回国的。
　　钱仲钧淡定地说：“我三个小时后会到域市，你可以过来，顺便把酒店的房间给开了。”
　　“你给我等着。”说完那男子电话挂了。
　　果然，等钱仲钧到了酒店的时候，颜灏轩已经到了，总统套房恭候着。
　　钱仲钧牵着李成思直达顶楼，熟悉程度如入自家一般。“他家的酒店没特点都长一个样。”想了想还是解释一下，“等会儿给你介绍个朋友。”
　　“知道了。”李成思也由得他牵着，脚步迅速跟上他的步伐。
　　颜灏轩开门时候气冲冲，可瞧见钱仲钧身旁的女生，气焰瞬间灭了，那双女生都羡慕的双眼皮长睫毛的大眼睛巴砸巴砸地眨着。
　　“你嫂子。”钱仲钧推开颜灏轩，牵着李成思进门，边走边介绍，“颜灏轩，我兄弟。不过不用理他，赶紧房间洗洗先睡。”
　　李成思连招呼都没打，就被钱仲钧推进了房间，他在她额上印了一下，“今晚可能会工作有点晚。”
　　“你忙你的。”
　　李成思眼里的那点点委屈钱仲钧看得清楚，他将她圈进怀里，一分钟后不舍地松开，亲吻了一下李成思的唇角，“早点睡。”他怕他会忍不住等她入睡后才离开，可颜灏轩都追到这里了，不能再晾着了。
　　钱仲钧离开后李成思还是晕晕的，没有从那个吻中清醒，迷迷糊糊地接了个电话，那头的人聒噪着：“我来找你啦！你还没睡吧？赶紧来接我！赶紧来接我！”
　　“乔妤！！！”李成思清醒地大喊了一声，对方终于停了下来，她也泄了气，“我在域市。”
　　“怎么跑那儿去了。你等我，把地址发给我。”乔妤习惯了作空中飞人，也无所谓，又返回了机场买了最快的机票。
　　李成思乖乖地把地址发给她，看来今晚都别想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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