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繁花

　　“所以你们的计划就是让我去做诱饵？！”

　　繁花家中，顾炎生脸上带着吃惊，望着面前的两男一女。

　　“是的。”繁花郑重点头。

　　繁恒元和玄夜对于这个决定也是毫无疑义，就也跟着点头。又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脸上不自觉带出笑来。

　　顾炎生还是不可置信：“可我不会法术，连武术跆拳道什么的也不会啊！你们就这么把我放出去了？！”

　　“怕什么呀！”繁花一摆手，“又不是把你一个人扔在那儿，我们会跟着你的。到时候你往那儿一坐，我们往你身后一埋伏，完美！”

　　顾炎生还是挣扎道：“可你怎么就能保证它一定找上我呢？而且如果像你们说的它会隐身，气息又淡，那它来了你们也不知道啊！”

　　“所以我们需要你呀！”繁恒元站起来拍拍顾炎生肩膀，好像个即将委以下属重任的领导，“只有你能看见，到时候你机灵点儿，看见了就给我们发微信，我们即刻跳出来救你于水火！”

　　说完繁恒元退后两步，朝顾炎生奋力一指，激昂道：“等灭了它，你就是一等功臣！”

　　顾炎生被他的不要脸所震惊，心道你这一等功臣拿来有个屁用！

　　玄夜突然良心发现，觉得他们这样还是不太好。

　　头次合作，怎么能让人感觉如此无耻呢？

　　于是他换上如沐春风的笑容，刻意压下声音让它听起来清澈出尘，道：“其实这真的是最好的办法。我们是个团队，是团队就有分工，他们两人都是战斗的好手，我又要负责开结界等一系列后勤工作——”

　　“但是，如果我们连妖都无法发现，还如何降呢？所以，你是最重要的环节，你是我们任务的重中之重啊！”

　　“再说天眼之人何其难得，我们怎么舍得拿你去冒险？你新加入，还缺乏经验，所以你不知道我们的行事风格。我们的计划，绝对都是经过三思的，一定会准备周密护你周全的！我们是个团队，你一定要相信我们。”

　　“是……是吗？”顾炎生感觉有点不对劲儿，但看着玄夜一脸语重心长，又言辞恳切，一时之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趁顾炎生还在懵逼，繁恒元对着桌子重重一拍：“好的！就这么定了！顾兄果然是大义凛然！”

　　顾炎生惊呆了——去你的大义凛然，我还一个字儿没说呢！

　　当晚，顾炎生就到了江边。

　　晚风习习，月色姣好。

　　路灯照耀下水面波光粼粼，顾炎生坐在长椅上，背影透着忧伤。他手里拿着本书，旁边放着书包，时不时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太凄美了！”繁花坐在树上感叹。

　　他们三人用了缩小符，但重量并未改变，就一人占了一棵树，躲在后面看顾炎生。

　　玄夜已用江小姐的生辰八字做了相应的符，改了顾炎生的表面生时，所以此时的顾炎生，对那只妖而言，与江小姐有着同样的吸引力。

　　突然繁花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手机，一看是顾炎生发来的消息：要等到什么时候？我有点困了。

　　繁花回复：再等等，至少等到十二点半，不过午时，不能作罢。

　　顾炎生见此，也只能把手机揣回口袋，继续等着。

　　又过了半个小时，大概是觉得自己后脑勺没长眼睛，还是有盲区，顾炎生站起身来假装伸懒腰。他扶着腰，往前踱了两步，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转了身。

　　为了观察，他又好似脖子坐得僵硬了需要活动似的，扭头四顾。

　　然后他动作顿了一下，又踱了两个来回，才回去施施然坐下。

　　极自然的掏出手机，顾炎生快速打字：它就在我左边第二个路灯上蹲着！

　　繁恒元：你刚才的左边？

　　顾炎生：现在的！

　　繁花：等着！

　　顾炎生：？！

　　繁花三人此时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分/身隐藏的能力。

　　根据顾炎生的消息，此时他们离那妖不过二十来米的距离，却什么都没感觉到。

　　真正的我明敌暗。

　　玄夜发微信：集中注意力，感知它的气息！

　　繁恒元：我不知道他什么气息呀！

　　玄夜：自己感受！

　　顾炎生：……我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却没人回话了，树上三人已经运起灵识，将注意力往前方集中。过了十几秒，三人都探知到了那妖的气息。

　　有了先知，那妖气息再薄，也是有迹可循。

　　三人所在的树和繁恒元中间隔了一条马路，哪怕已经是属于小人国了，还是不能冒进。

　　白花花的大马路，对于视力远超人类的妖来讲，任何一个黑点都太明显。

　　于是按照计划，繁花三人开始往一侧移动，玄夜悄悄开了结界。

　　小小的身躯，即使只需移动几十米，三人还是用了半分钟。平日里，可飞数十公里。

　　目的地是灌木茂盛的一处，夜色笼罩下，后边高大的树木投下阴影，晦暗不明，恍惚间有些看不清。

　　繁花蹲在灌木丛后面，解了符咒，恢复成正常大小。

　　又捏诀减轻了繁恒元和玄夜的重量，把仍是小人的繁恒元和玄夜往口袋一揣，便一步三摇地朝顾炎生走。

　　今夜她穿着皮衣，蹬着高跟鞋，披着妩媚的大波浪，烈焰红唇。

　　浑身艳丽。

　　顾炎生听见哒哒的高跟鞋声，回头看去，愣了一瞬。

　　他没见过这样的繁花，暗黑诱惑。

　　此时的场景顺理成章——涉情不深的少年郎，被一个妖媚的女子蛊惑，在深夜的江边，寒风吹到骨子里都还要等待。

　　而此时，那女子终于高傲的来了。

　　顾炎生熟知故事情节，根据设定，他惊喜的站起身来，仿佛真的等来了心上挚爱。

　　繁花往前走，脸上绽出笑来。

　　她与顾炎生拥抱，相携坐到长椅上。她令顾炎生面朝那妖坐着，自己背对挡住动作的手。手心上，玄夜和顾炎生跳下去，没入草坪向两个方向跑去。

　　——好了，她走这么一段路，应该已经成功吸引了那妖的注意力。

　　现在至少要保持这注意力一分钟的时间，让玄夜和繁恒元到位，对那妖形成包围。

　　顾炎生十分上道，他执起繁花的手，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亲密的和她耳语。

　　他问：“咱俩得这样装多久？”

　　繁花微微侧头，似乎是同样亲密的回应：“一分钟就好。”

　　顾炎生有点担心：“你们都看不见，怎么打？”

　　“一开始不知道方位，确实是没感觉到它。但是你说了之后，我们灵识朝前集中，现在已经能知道它的方位了。”

　　说完繁花轻轻地笑起来，似乎很是开怀，接着道：“我问你，它现在动了吗？”

　　顾炎生也配合地笑起来，答道：“没有。”

　　繁花歪了歪头，像个真正轻浮的女子，她轻轻摩挲着顾炎生的手指，更亲密的凑近：“它现在看起来是什么样子？还是粉红色的一团？”

　　顾炎生心知是演戏，但手指上传来的奇异触感，还是让他红了耳朵，于是场景更加真实。他答道：“没错，要不是它背上的翅膀，我都分不清它的正反面。”

　　“嗯。”繁花点头，心头更加疑惑那到底是个什么妖。

　　她没注意到顾炎生通红的耳朵，因为她此刻的意识，大部分都分给了灵识，全部集中在那点儿微弱的气息上。

　　一分钟已经到了，但周遭还没动静。繁花一时无法判断，繁恒元和玄夜是否就位。

　　但她也没什么要问的了，显然顾炎生也没什么好话题。于是繁花只能埋头靠在顾炎生肩上，两人做出一副要安静享受此刻良辰的样子。

　　她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身后那盏路灯上，摩挲顾炎生手指的动作已经无意识。

　　这个样子是她在告诉繁恒元和玄夜——她已经准备就绪。

　　身后的妖没有因为那少年身边多了一个人就打算停止自己的计划，它准备再往前移动一个路灯。

　　但它还没来得及动身，就听见身后破空的声音。

　　一道阴影笼罩上来，那妖下意识的往旁边躲。繁恒元的剑就擦着他的翅膀过去。

　　摩擦处带出几不可察的一小缕青烟。

　　“竟然不是血？！”繁恒元终于明白，自己妹妹判断不出这妖物种的话并非虚言。

　　那妖的翅膀擦出烟的一瞬间，玄夜的银枪就拦腰扫来，与此同时，上方挥来繁花的剑！

　　——它似乎已无路可逃。

　　但顾炎生看见，因为攻击点太集中，攻击范围太小，三人不能同时出招。

　　尽管他们已经把时间控制得几乎是同时，但就那么还不足一秒钟的错位，那妖就把身体拉伸成了长条，体积全部到了原来位置的下方。

　　——就像超人漫画里的橡皮人。

　　玄夜本是攻击的中心点，那妖变化之后，也就从玄夜银枪的下方，以一种诡异的弧度躲过了攻击。

　　一击未中。

　　繁花玄夜二人心中正惊着，不知为何自己会失手，就听见顾炎生大吼：“它会变形！”

　　三人听闻，俱是皱眉。

　　形势实在不容乐观。如果今日不能斩杀，日后那妖绝不会再上第二次当，找它将难上加难。

　　于是三人动作更快，但看不见形体，那妖也十分灵敏，所以他们始终无法直击要害。

　　顾炎生站在长椅旁，急得直跺脚。

　　他看见繁花他们从灯上到马路上，又从马路上到江面上。他们的武器，数次擦着那妖的身体过去，带起一缕又一缕青烟。可那粉色面团变化多端，总是能堪堪躲过攻击。

　　渐渐地，繁花发现自己开始体力不支了。再看繁恒元和玄夜，亦是开始眼神飘忽。

　　三人若在平时，这点战斗量不过是开胃小菜，但今日个个开着灵识，巨大的精神力消耗正快速榨干他们的能量。

　　顾炎生也发现繁花他们的动作比之一开始，明显变得缓慢。

　　他发现他活着的这十八年，还未曾有这样焦急的时候。

　　顾炎生搓着手，左右四顾，最后手一甩，到草丛里找石头。捡了好几块，最后拿了个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回到马路中间就开始比划。

　　奈何战况胶着，半天没找到出手时机。

　　顾炎生一想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扔吧，结果还没出手，就见繁花一剑横扫斩断了路灯。

　　哐啷一声响，吓得顾炎生一抖。

　　——好凶残！

　　被这么一吓，顾炎生好像清醒了点。

　　他握住石头，走回去翻书包。拿出一盒颜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上挤。挤了一管就再拿一管，也不在乎自己手上黏糊糊粘了多少。

　　挤完颜料，对了一下角度，想也不想，手里石头就朝那妖扔过去了。

　　繁花打斗正酣，突然发现有个五彩斑斓的不明物体迎面袭来，当即踹了繁恒元一脚使他偏离攻击。繁恒元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一个东西直冲繁花飞去。

　　繁花提剑准备破解，却见那东西是被挤了颜料在上面的石头，在离繁花脸两尺远的地方，往后弹了一下就落了地。

　　而石头刚才弹了一下的地方，颜料好似被什么沾上了，就那么停在了半空。

　　所有人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这是粘妖身上了！

　　当即不再迟疑，管那块斑斓如何移动，三人就朝那块颜色的几何中心点攻击。

　　终于玄夜银枪一刺！

　　顾炎生看见那妖身体被穿透，抖了两抖就散了形体。

　　顾炎生愣了一瞬，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感觉到那妖息已散，繁恒元便转过头来问道：“顾炎生，它死了吗？”

　　“它散了！”顾炎生用手背撑着长椅，“万学长的枪一刺过去，它就散了！”

　　“那就好。”繁恒元点点头。接着疑惑道：“万学长？谁啊？”

　　“啊？”顾炎生也有点懵。

　　玄夜淡定道：“哦，之前太紧张，忘了告诉你，我的真名叫玄夜。玄学的玄，黑夜的夜。”

　　顾炎生：“……”

　　顾炎生沉默了一瞬，向繁花问道：“既然万象不是他的真名，那夏行也不是你的真名咯？”

　　“嗯。”繁花点点头，“我叫繁花，繁花似锦。所以我爹娘给我的小名就是阿锦。”

　　顾炎生点点头，又看向繁恒元。繁恒元立刻举起双手：“我就叫繁恒元！”

　　“好吧，夏——繁花，咱们，额……”顾炎生欲言又止。

　　玄夜挽了个枪花，把长枪往地上一放，道：“有话，但说无妨。”

　　“那个……”顾炎生皱着眉头，“这被砍断的路灯怎么办？这出现了裂缝的地面怎么办？如果要赔，是从咱们酬金里面直接出吗？”

　　却见对面天师三人组笑了。

　　繁花打个响指收了结界，顾炎生只见刚才被毁坏的一切，仿若时光倒流，都悉数恢复原状。

　　顾炎生再次沉默——这个世界真是玄幻。自己的天眼，大概是最正常的存在。

　　顾炎生摇摇晃晃拿起书包，此时已经午夜，学校已经关门，所以他要跟繁花他们回家。

　　四人走在路上，繁花看顾炎生跟跑了个两千米一样，忍不住问道：“你就扔了个石头，怎么累成这样？难道你用天眼还有附加损耗？”

　　顾炎生刚想回答，就被玄夜截了胡：“你一看他这个样子，就该知道，他是被吓的。”

　　“啊？”繁花看着顾炎生，“你胆子这么小？不像呀！”

　　顾炎生瞥了一眼玄夜：“我胆子当然不小，我这双眼睛什么没见过。我是刚才太着急了，才有点情绪不稳。”

　　“就是被吓的。”玄夜不遗余力的黑他。

　　“不是，是急的。”顾炎生反驳道。

　　“吓的。”

　　“急的。”

　　玄夜张口，还没来得及回复，繁花突然大悟：“莫不是刚才急了，再加上吹了许久的风？”

　　说完，繁花觉得简直没有更合理的缘由，这江边的风，总要比平日里冷上几分的。

　　越想越是这样，繁花看着顾炎生一脸担忧。

　　——真是位好同志，一来就有献身精神。

　　繁恒元看着繁花担忧的样子，觉得十分碍眼，道：“就是吓的。你看他——”

　　“哎呀！”

　　繁花打断繁恒元，走过去扶着顾炎生，让他能够借力，道：“人家都这样了，你们少说几句！”

　　繁恒元惊了，繁花竟然护着他！

　　顾炎生也是个蔫儿坏的，他本想自己走，但一看繁恒元和玄夜的表情，就什么都懂了。当下病娇，靠着繁花娇弱无比。

　　繁花看顾炎生突如其来的柔弱，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便回头眼神警告玄夜和繁恒元。

　　而顾炎生，眼皮一抬递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玄夜、繁恒元：“······”

　　——这混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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