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外寒山寺

　　苏珏坚持着自己穿了衣服，让齐明帮他系一下那些条条带带。谁知齐明坐着看了半天，一上来直接把衣服弄散开了，嘴里嘟囔着：“系什么呀，大晚上的。”然后强行拉着人去床上睡觉了。
　　苏珏这些天累的紧，一沾床就睡过去了，齐明侧着身子看了苏珏半天，伸手将苏珏揽过来抱着。
　　这是第二次和苏珏同床共枕却没有做什么，要是再有下次，发生什么可就不能怪他了。齐明把头埋在苏珏发间，有些感慨。
　　桌上的红烛依旧摇曳着金色的光亮，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噼啪啪的声音，烛油顺着烛身而下，随着时间渐渐盘成一圈。

　　窗外的夜色如墨，也渐渐有了熹微之势。
　　“扣，扣”
　　门外传来不小的声响，苏珏把头侧向床外，半梦半醒的扯着嗓子问：“怎么了……”
　　“少爷，夫人让我来叫你过去。”
　　听到是苏儿的声音，苏珏蓦地提高声音怪叫道：“我？”
　　门外苏儿淡淡的“嗯”了一声。
　　“行，你先去吧。”
　　苏珏说的有气无力，眼睛几乎都睁不开了。
　　冬天被窝里暖和，外头冷。苏珏往被子里缩了缩，想着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就又睡了过去。

　　又过了一会儿，苏珏被摇醒了，眯着眼看齐明，问道：“怎么了？”
　　齐明用手撑着头，侧着身子看了看苏珏，说：“刚才不是有人来叫过你么？”
　　冷风钻进被子里，苏珏一激灵，瞌睡醒了大半：“诶，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苏珏赶紧爬起来，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正准备走，却被齐明叫住了。
　　“又有什么事？”
　　苏珏回头看齐明，冷的说话直哆嗦。
　　齐明从床边抓起一件领子带毛的玄色大氅丢给苏珏，说：“天还没亮，外头冷。”然后又倒在床上补眠去了。
　　苏珏系好大氅，走到外间轻轻的开了门出去。
　　屋外月色清冷，银光辉映着满地素白，下雪了。
　　系着大氅，苏珏仍是觉得有些冷，不由得抬起手哈了口气，在月色下凝成一团混雾的乳白还未到达手心就已经冷却了。
　　睡过去的这一会儿不知耽搁了多少时间，苏珏想着，加快了速度，踏着脚下“嘎吱嘎吱”的踩雪声朝厅堂走去。
　　苏珏走进大厅，里面早已站满了人，也比外头暖和许多。苏儿眼尖的瞧见苏珏，走过来接下了大氅。
　　“娘，珏儿来晚了。”
　　苏忴大喜的日子，苏珏也守礼数了许多。不等他娘发火，就抢先上去赔罪。
　　陈巧纤见他头发有些乱，身上的衣服也穿的歪歪扭扭，知道他这几天累，又休息不好，就压下火气，说道：“也不算晚，让苏儿带你去收拾下，然后直接去你姐那儿吧。”

　　苏家在姑苏郊外有一座不小的院子，苏忴几日前就搬了过去，也是寅时过半便起了，现下正忙着。
　　妆奁上放着一个红木案，里面罗列着各类梳妆用品。弄好“上头”之后，媒人从案里捻起五色丝棉，细致的在苏忴脸上忙活开了。
　　“绞容”是新娘出嫁前必做的一道礼仪，几日前媒人就给苏忴做过了，今日的“绞容”不过是走个过场，图个吉利。
　　媒人对着苏忴轻声说了句：“姑娘莫动。”接着便神色肃穆起来，随着流利的动作，嘴里还说着唱词。
　　“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姑娘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

　　苏珏赶到苏家别院时，天还未大亮，身上仍是昨日那件压床喜服。媒人一见就变了脸色，大叫到：“诶哟我的苏大少爷！这压床喜服今日可穿不得！”
　　说着，向左右招手，让其他的侍女带苏珏去换衣服。
　　“慢着。”苏忴头上饰物纷多，不宜大动，只好看着镜子里的众人说到，“我房里有一套玄青色的衣服，是娘给珏儿准备的，你们拿那套给珏儿换上。”
　　苏珏去换衣服了，媒人又接着给苏忴梳妆，叮嘱礼仪。等到一件件事做完，天也开始泛白了。
　　屋外隐约传来“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和喜气的唢呐声，一个侍女跑进来，兴奋的笑着说道：“婆子，婆子，接亲的来了！”
　　媒人点点头，扶着苏忴站起来往外走，对身边的侍女说：“把姑娘的靧（hui第四声）面水（洗脸水）带上。”
　　媒人扶着苏忴绕连廊走到正厅，将苏忴扶到主位坐下，叫上端着靧面水的侍女一块儿出去了。
　　苏家接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门外侯着的侍女们按照媒人的训诫，安排接亲队伍一一停好。
　　金顶流苏的红面金纹八抬大轿停在正门台阶脚，齐明一袭红衣，系着玄色大氅，面无表情的骑着高头大马停在花轿后面，九昔和李昔一左一右的停在齐明后面，再后面才是前来接亲的队伍。
　　媒人从侍女手中接过面盆，往左侧无人处用力泼了过去，嘴里念念有词：“嫁女如泼水，新妇过门无须悔。”地上厚厚的积雪在热水的冲击下冒着雾气开始融化。
　　媒人把盆交给侍女，进去请苏忴。
　　苏忴穿着一身苏绣红底龙凤呈祥锦云金纹的双面绣广袖嫁衣，脚上是一双红面牡丹金纹鞋，脸遮红方巾，袖子露出的间隙中可见右手上戴着一串“定手银”。
　　一个侍女正给坐在侧椅上的苏珏详述一会儿要做的事。
　　媒人一进来，抖着手里的红绢对苏忴身旁的侍女们说道：“扶姑娘上轿。”
　　侍女们将苏忴扶起来，整理好衣服、头饰和红方巾，又有侍女拿过一件红底凤穿牡丹银纹的雪貂毛领披风给苏忴系上，这才将苏忴扶下主位的台阶。
　　等苏忴在厅中走了三步之后，媒人从侍女手中接过一双黑面麒麟纹的鞋子放到苏忴脚边给她套上，然后对苏忴说道：“今日苏老爷无法来给姑娘送亲，姑娘套上苏老爷的这双鞋子，便当了这意思。”
　　两个侍女扶着苏忴走过前院，到了大门口跨过门槛，媒人又将苏忴脚上套的苏成章的鞋子给脱了下来，使眼色让苏珏过去背苏忴，又大声念道：“兄弟背亲，夫妻和睦。”
　　侍女们将苏忴的披风给解了，小心的把苏忴扶到苏珏背上。苏家别院大门的台阶一共有五级，阶上的雪都已经被扫干净了，苏珏每下一级，媒人便高声念一句唱词。
　　“一步新郎得娇妻，两步新娘喜为妇，三步婆家得金婿，四步夫家事事睦，五步情比金坚固。”
　　苏珏背着苏忴走到轿门口，把她放下来，紧拉着她的手，低低的声音有些不舍：“姐……”
　　苏忴的另一只手覆了上去，轻轻拍了拍苏珏的手，好笑的说道：“傻子，姐姐这是成亲，你给我喜庆点。”
　　说着，手上暗暗用力，拿开了苏珏的手，头也不回的进了轿子里。
　　苏珏站到轿杆外面，呆呆的看着小窗的帘子，不知在想什么，眼睛红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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