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戏

作者:大醉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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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狡计


      ※一※

      现在正是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秦颂风的冷汗和热汗合流,渗进伤口里。

      他并不担心自己会丧命于此,他要考虑的,不过是如何取胜能够减少自己的伤损。因为这五个人绝不是唯一一道埋伏。

      刚才被他杀死的那三个杂兵武功根本不入流,面前的两个虽然比较入流,也还不足以置他于死地。常青数日来一直向他请教剑法,非常了解他的真正实力,在这群人后面,一定还有更凶险的埋伏等着。

      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几个“少侠”一环扣一环的精巧埋伏手段很有苏门之风。

      如果他的感觉没错,那么,是有人重金雇佣苏骖龙杀他,还是他寻找柏直下落一事引发了苏骖龙的忌惮?

      英雄镇上的一切,好像越查就越复杂,叫人理不清头绪。

      近日见过的无数面孔在秦颂风脑中滑过,不屈帮帮主鲁逢春也不例外。巧的是,不过数招之后,忽然有一个焦躁的声音伴着枪杆拄地的动静由远及近:“谁他娘的暗算老子,出来!有种你出来!”

      鲁逢春不知此前喊了多久,声音沙哑得好像要冒烟。到得近前,喊声终于停止,他一步步走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常青的尸体,又看了一眼秦颂风和他对面的两个“少侠”:“秦二门主,这俩是谁?”

      秦颂风一边出剑一边回答:“不知道,常青勾结他们反水了,把我诓到这里设埋伏,可能是马锋的意思,也可能是常青自己的意思。”

      鲁逢春一边眉毛挑起来跳了两下:“有意思,有意思得很。”然后他提着枪冲入战团,对准假倪少侠刺去。

      得此强援,秦颂风以一敌一面对那名飞刀手,自然没费一点工夫就轻易取胜,与此同时,鲁逢春的枪尖也刺进了假倪少侠的胸口。

      但鲁逢春究竟是天降的救星,还是另一场阴谋的一环?潘子云说过,当年鲁逢春也曾给苏门送礼,原因至今成迷。

      鲁逢春自然不知道秦颂风在想些什么。他盯着秦颂风,脸上那股天生的愤怒浓烈到十分,眼中却闪烁着掩饰不掉的忧虑,嗓音干涩欲裂:“昨天晚上,有人假传我的意思,叫我兄弟老罗带着铁蛋去找我,然后他们全都没影了。我刚才才得到消息。听说他们往南来了。”

      秦颂风看着鲁逢春的眼睛。

      秦颂风没有儿子,以后也不可能有,但他听见,鲁逢春一路大喊,沙哑到走调也不肯停止。直觉告诉秦颂风,鲁逢春即使设伏害人,也不会拿铁蛋的安危扯谎。

      直觉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但秦颂风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指着地上的死人对鲁逢春道:“这些人刺杀的风格,有点当初苏门的意思。”

      鲁逢春脸色微变,咬牙道:“为啥有人同时把你和我诓出英雄镇,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

      秦颂风想到在屋里安睡的季舒流,低声道:“你稍等,一起回去,有个照应。”

      此时秦颂风全身溅满了敌人的血,膝盖上的伤令他双腿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右腿和腹部相连之处横着的一条刀伤皮肉翻卷。他从怀里摸出两个瓷瓶,背靠树干,先把一瓶药水倒了些在刀伤上,撕出一条里衣扎住伤口,然后又卷起裤管露出膝盖,往那紫红渗血的膝盖处胡乱涂了些消肿的药膏,用力揉按两下,同样用布条扎住。然后他随便踢了两下腿,感觉身法已经恢复十之七八,撂下裤腿道:“走。”

      ※二※

      二人沉闷地快步往英雄镇的方向走,走出不足一里地,就看见路边倒着一个面目黝黑、满脸乱须的人,那人身上有不少血迹,痛苦地仰卧着喘息。秦颂风认得那人姓罗,在不屈帮身居高位。

      鲁逢春双眼圆瞪,一瘸一拐地扑过去扶起他:“老罗!铁蛋呢?你怎么样?”

      老罗张嘴吐出一口血,呛咳了片刻,努力压下咳嗽道:“还在敌人手上,我逃出来报信。镇里突然来了一群来路不明的人,二话不说专门攻打咱们的地盘!”

      秦颂风心中一凛,感觉一切都脱出了掌控。有人把他和鲁逢春同时诱出英雄镇,方便在英雄镇夺-权么?那人利用了鲁逢春对儿子的紧张,也利用了马锋对尺素门的异心。可如果要夺英雄镇的权,为何不等秦颂风离开后再行动,那样只要对付鲁逢春一个,岂不是更方便?

      难不成夺取英雄镇的不是别人,而是苏门,他们要报英雄镇居民追捧《逆仆传》之仇?

      但此刻多想也是无用,鲁逢春扶着老罗,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中午之后,是去桃花镇寻芳的好时候,这条路上不断有行人路过,行人面对一身是血的三个男人倒不紧张,只是礼貌地让开几步,大概是在英雄镇见多了英雄火并,早已司空见惯。

      秦颂风对每一个行人都得保持警惕,不断路过的行人分去他不少精神。

      再过一阵子,到了该午睡的时候,行人渐渐变得稀少,但也一直没断。此时,又有一个细麻杆似的年轻男人经过,他貌不惊人,步伐摇摇摆摆,有点扭屁股。

      秦颂风心知杀手的伪装往往千奇百怪,不敢怠慢,依然戒备地留意他的动向。

      但是细麻杆才过去十多步远,鲁逢春突然闷哼一声,双腿一软就往前跪倒。刚刚还虚弱得站不直的老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右手扳着鲁逢春的肩,膝盖一顶,就把鲁逢春倒转过来,面对着秦颂风。老罗左手一把锋利的短刀紧紧贴在鲁逢春颈部最大的血管旁边,压制着鲁逢春半跪在地上。秦颂风看见,鲁逢春胸前插着一把短刀,血迹像一朵丑陋的红花,渐渐在衣服上绽开。这一刀虽然深,应该没有伤及脏腑,但如果不及时救治,他一定会死。

      那自然是老罗亲手插上去的。

      身后传来噗通一声,那个扭屁股的细麻杆小声惊呼着倒地;然后又传来衣物摩擦地面的声音,能听出是他在向远处爬行。

      秦颂风知道自己还是大意了,他刚才认为,如果老罗也是敌人,那他要么在刚见面的时候发动,要么把他们带进埋伏,万没想到老罗会在这条时常有人经过的路上,借一个凑巧有点古怪的路人分去秦颂风的心神,猝然发动。

      鲁逢春眼神涣散,脸上肌肉扭曲,空茫地望着秦颂风,颤抖着干裂出血的嘴唇道:“我……有眼无珠……”

      秦颂风问老罗:“鲁帮主不是你的兄弟么,他和我只有几面之缘,你冲着我挟持自己兄弟是什么意思?”

      老罗十分厚颜无耻,堂而皇之地道:“没错,他是我的兄弟,我也不想杀他,所以用他的命求你两件事。”

      “快说。”

      “我有两个要求,”老罗眼中闪烁着惯于尔虞我诈的油滑老练,“第二个是你在此立誓,三天之内暂不进入英雄镇,并且放我全须全尾地离开,事后也不报复。”

      秦颂风不置可否:“哦,那你说说第一个。”

      “第一个,呵呵,答应不答应在你,鲁逢春的性命,也就在你一句话。”

      这时,细麻杆已经渐渐爬到很远之外,秦颂风抽回刚才留在他身上的一线警惕,不露痕迹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犹豫现在是先稳住老罗,还是出其不意冒险救人。

      老罗的武功很平庸,但他的匕首恰恰卡在鲁逢春最要命的位置,毫不放松。

      秦颂风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先稳住老罗:“你快……”

      才说出这两个字,他就感到了身后隐蔽而森冷的杀意,利器破空而来,带起的微风已经吹到他的后背。他的软剑出鞘,猛然旋转半圈,剑身在空中斜斜画出一条曲折的弧线,依次格开三把分别射向后颈、后心、后腰的飞刀。

      在剑身与飞刀相触的尖声中,远处轻微的机括响动几不可闻,只有最敏锐的老江湖才能摸出它的踪迹。秦颂风猛地伸出左手,弹向向一把小巧精致、通体漆黑、比其他飞刀更快却更隐蔽的小刀,左指被震得发麻,却只将它弹得微微一偏。他右边腰侧微凉,飞刀深深地划过,血染红了衣服,也染红了一小片地面。

      细麻杆原本侧躺在远处,现在就像拉长的弹簧被弹回来一样,瞬间就近在咫尺,手上握着一把纤细的短刀。

      他不是一个古怪地扭着屁股的青年……他是一个有资格与秦颂风正面一战的罕见高手!

      此战关乎生死。

      秦颂风面无异色,软剑一折,削向细麻杆的腿。细麻杆轻盈地跃起,好像一只被无形绳索放起的风筝,几乎飞到了秦颂风的头顶。

      秦颂风流畅地变招,剑尖向上挑起,在细麻杆即将中剑的瞬间,剑势出现了一刻极其轻微的涩滞。腰间撕裂的伤口终究不可能对他毫无影响。

      高手相争,即使是最轻微的涩滞,也可立判胜负。

      细麻杆在半空中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曲身体,避开了秦颂风这一剑的大半锋芒。他的血从腹部的伤口中流出来,洒到地上,与此同时,他两条细长的腿拐到秦颂风背后,先后踢出两脚,都正中后心。

      秦颂风直直向前伏倒。

      细麻杆双脚落地,顺势下蹲,点遍秦颂风四肢穴道,拽住他双手,将他拖到附近一个僻静的地势鼓包之上,此地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即使有人试图接近,也很难不被察觉。老罗紧跟细麻杆脚步,把重伤的鲁逢春一同拖了过去。

      秦颂风俯卧在地,试着用内力冲开穴位,尚未成功,细麻杆右手一缩,短刀收回腰间的鞘内,左手一翻,从靴筒里抽出一把一尺余长的尖刀狠狠扎进秦颂风左边大腿内侧,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地上;右手再从右边靴筒里抽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尖刀,将秦颂风右腿也钉在地上。

      最后,他才狠狠反扭过秦颂风的双手,将它们紧紧捆在一起。跌落一旁的软剑被他随手丢了出去。

      他的所有动作都如行云流水一般利落。

      秦颂风吸一口气,缓缓道:“苏骖龙?”

      “你竟认得出我。”

      “好,”秦颂风被钉在地上,由衷地赞叹,“好刀法,好谋略,刺客之王名不虚传。你是看见常青的尸体,才想出那招的?”

      “是。”

      秦颂风点头:“要让我去当刺客,未必比得上你。你要是不当刺客,也不见得不如我。”

      ※三※

      从苏骖龙伪装成扭屁股的轻浮少年路过起,整个阴谋堪称完美。

      先是苏骖龙故意姿势古怪地路过,分去秦颂风对老罗的警惕,让老罗对鲁逢春有机可乘;接着,老罗用重伤的鲁逢春牵制秦颂风的心神,让秦颂风暂时忽略已经退出数丈之外的苏骖龙;接着,苏骖龙用三把甩手飞刀分去秦颂风的注意,掩护他用机关射出的那把漆黑的小刀。

      最妙的就是这把漆黑小刀的方向。如果秦颂风没有用手指去弹,而是仗着轻功直接闪开,那么它会像之前那飞刀手的飞刀误杀常青一般,正中秦颂风背后的鲁逢春。

      鲁逢春是跪倒在地被老罗挟持的,所以这把小刀射的才不是胸口或者咽喉,而是腰腹。

      秦颂风与鲁逢春的交情并不深,如果老罗用鲁逢春的性命要挟秦颂风就范,不可能成功。但以秦颂风的为人,绝不可能为了躲开暗算,就让背后命在旦夕的鲁逢春替死。

      也许在平时他根本来不及想这么远,就会本能地避让,但有刚刚死在他背后的常青提醒,他想忘记这一节都难。

      要设计这一切,不但需要极度的聪明,而且需要极好的武功,稍有偏差,那把黑色的小飞刀就没法在最恰当的时刻射向最恰当的方向。

      至于现在把秦颂风钉在地上的这两把刀恰好插在腿部最要命的血脉旁边,稍微剧烈的挣扎都可能造成自己当场死亡,和前面的计谋相比,已经沦为雕虫小技。

      秦颂风失血越来越多,感觉自己的意识也随着不断流失的血而模糊起来,因为双手被反绑住,胸腹承担着身躯的重担,压得他喘不上气。

      但他奇异地想通了苏骖龙把他和鲁逢春一起诱至此处的理由。

      苏潜当年的“杀人大册”上有个相似的记载。苏潜受人所托,要杀死一个雇主绝对招惹不起的人物,那人一死,雇主难脱嫌疑,最终必定难逃一死。

      然而雇主并不想给仇家陪葬。于是,苏潜收了三倍的价钱,把另一个与那仇家有些许嫌隙的人和仇家一起诱至荒郊野岭,同时杀害,伪造出他们同归于尽的假象。案发之后,果然无人怀疑。

      所以,现在的情形也不外乎如此,什么夺取英雄镇,纯属老罗的信口胡言。

      有人要秦颂风死,为的很可能就是秦颂风正在查的那段旧事。他们得罪不起秦颂风背后的尺素门,更得罪不起那些与秦颂风相惜相敬的当世高手,只好让鲁逢春作为“凶手”来和秦颂风同归于尽。

      鲁逢春的武功虽然比不上秦颂风,却已经是整个永平府的第一高手。苏门在仓促之间能找到的人里,也就只鲁逢春一人拥有与秦二门主同归于尽的资格了。

      何况鲁逢春本人也知道一点本不必被灭口的陈年隐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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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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