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鬼港怪又一日

　　第十八夜　告别娑婆

　　有一次我在深夜下去士多想偷瓶维他奶回房，就看到表哥坐在自家老板座上，桌上又是一杯正在冒烟的茶，虽然没看清楚他脸，但我就知道他正在看我，或者是在看我背后的正门。

　　真心要不是知道这个人是我表哥，这个坨影子一定会吓死朕。

　　「明知我是你表哥也吓成这样，你真是胆小。」表哥叹了一口气，有点叹息我不成大器的样子。

　　老老窦窦，要我能成大器，现在就考砸了DSE而去读副学士了吧，早就像我表哥这样去了港大了（虽然他仍然只做个士多老板和神棍）。

　　表哥去叮了个饭给我，还拿了一瓶维他奶来，他自己就用那杯茶。

　　「表哥你不吃吗？」

　　「我在想东西，没甚么胃口。」眼睛适应了几分钟，开始看到表哥的表情，他闭上眼睛，一副冥想的模样。

　　我就吃那个差不多过期的牛肉饭，表哥就一直听着我吃饭，直到我放下了那一盒饭，表哥才开口：「有一年，有个人送了这些茶给我，说是一些好东西来的，当然他们来都有目的，这个男人目的很有趣，虽然故事很平淡，我到现在每每喝起这杯茶，都仍然记得。」

　　那一天天气不是特别好，所以他的士多人也不多。天气不好，很多人都会选择留在家中，不再出来，而且本来就不明亮的小士多就更加黑了。

　　天阴的天气很适合睡觉。所以当天表哥也在自己的士多内睡着了，睡到一半的时候蓦然惊醒，然后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红色T裇的男人。表哥描述他为一个红魔，因为那身装扮太像曼联fans了。

　　红魔男走到表哥面前，他先是奉上一个小型茶饼，然后坐在我表哥前面的坐位上，说：「我想说故事。」

　　也许已经是从甚么地方打听过表哥的名，也知道要表哥帮忙是要有故事，反而他手上的那个茶饼却是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他说他想死，表哥听了挑了一下眉，但是没有再说甚么，继续听这个人一直说下去。

　　对于轻生的人表哥也是有见过，可是谁没有对世上某些东西留恋，到最后还是好好地活了下来。

　　红魔男的爱情故事是很老套的，但是却不知为何使得人有种莫名的共鸣感。

　　那时候是一个很乱的时候，也许是因为要逃避甚么战乱，他们就这样认识了对方。

　　是红魔男在北方过来南方，他找到的那个女人与他相反，她喜欢蓝衣，也许可以叫她车仔女。

　　两个少年少女很容易爱上对方，那个时候车仔女虽然并没有很喜欢红魔男，但也许是因为红魔男对她的包容吧，红魔男说起这个车仔女的时候，感觉就像是少年以前一直亲密着。

　　也许这就是初恋的感觉了吧，反正我这个A0是永远都不懂的了。

　　车仔女其实也不年轻了，而且也许是因为在香港做的工作不高，而红魔男却是拿着钱下来的，难免会对于这种女生有那么点不满，于是他也有找其他女人。

　　红魔男说，其实他虽然会找那些异域一点的女孩子，但他开始出轨的人都是南方的女人，比如说是云南的女人，他都十分喜欢，皮肤摸上来都像豆腐一样。

　　他是很喜欢这种南方人，而且他也很喜欢车仔女，但是为什么他到最后也会出轨，还是他为什么「特别」喜欢车仔女，我很想问，但表哥一直在说我也不好打断。

　　而当时表哥却是没有甚么兴趣打断，双手抱胸静静地听着。

　　千百聚头，都会有贪新厌旧的时候。

　　中间有一段时候他没有回家，车仔女也没有甚么，红魔男在外面生了儿子，没有一个不是在他忏悔后回抱回家里的。

　　车仔女相夫（可能比较少）教子，但其实红魔男一有新欢的时候，甚至连她都忘记了，所以一直以来车仔女都是自生自灭，有些时候有一笔钱汇过来还算好，但是当北方那个是一条辣椒，车仔女的生活可想而知。

　　尤其是当年的女性地位还是比较低，而红魔男给车仔女的女子不是一两个，而是上十几二十个。

　　车仔女对于教子这种事还是有点本事，那些儿女教出来虽然不是当官，但他们行商都十分厉害，不过，他们对于父亲红魔男的印象十分微弱，反正他们的目的也很明显，赚钱，可能是为了自己，也可能是为了他们妈妈，反正明明不是车仔女的血统，却比起红魔男更加亲密。

　　表哥当时就问，你是想要回自己的孩子？

　　红魔男却是叹了一口气，没有正面响应，只是说：「哪有一个父亲不想自己儿女的？」

　　所以表哥这就对人的印象不太好了。看表哥姓廖，他对于血统之说十分雒重视，毕竟他见的比我们多，知道血缘这种东西到底有多大威力去编写人的命与运，他自然知道血缘这种无色无味、流淌身上的东西就似是千丝万缕，腐蚀在人骨之中的东西。

　　可是不代表血缘就是一切，生娘不及养娘大，表哥也一直相信这句说话。

　　表哥不咸不淡地：「是吗。」

　　红魔男也没有多说，继续说起当时的事。

　　因为红魔男又再一次和北方的那些女人分手，这次难得地没有拖着一些儿女们前来，车仔女还是在那儿等着他，只不过不是等他回家吃饭，而只不过是通知红魔男，她要去一趟英国了。

　　说是当年有一些儿女去做生意，因为各种原因而留在世界不同的地方，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当时有一些儿女认识到一些外藉的男士，那个外国男士对于车仔女是一见钟情，其实他也不是甚么好人，早在红魔男和东北女搞上的时候已经找过车仔女几次，今次，就趁着红魔男被北方女缠着的时候来了香港，向这个车仔女求爱。

　　车仔女本来不想答应，她终究已经和红魔男在一起了，贞操观念在当时来说还是重要的。红魔男也是知道的，当时的心态便是觉得只要车仔女还爱着他，他就不用管了，反正车仔女还是会在南方的那个地方一直等着他回来，白首不分离。

　　他总是相信有个南方姑娘会一直在等他。

　　可是他错了，也是第一次感觉到非血缘也能使得他骨肉分离的感觉。

　　千金难万早知道。

　　这应该怎样说呢，就像是在血管里硬生生地抽血，直到人感觉到遍体生寒之后，才发现失去的都是甚么重要是温暖的东西。

　　乘人之危这办法惹人鄙夷，对于两位当事人来说，却是最好的方法和解脱。

　　车仔女跟着那个英国人去了那儿，红魔男几年之后才发现她的确是真的去了英国，而且似乎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红魔男觉得车仔女在异地生活不好，那就会回来，回到他的怀抱。可是车仔女没有回来，十年、二十年，一直都没有回来，红魔男偶尔也被一些北方女子缠上来，可是他仍然有在南方的家里等着车仔女回来，让她知道他现在也会打扫做饭，让她知道自己其实一直爱着的是她。

　　不过等来的只是一个都不熟悉的儿女，因为他们都出国做生意，甚少回家，所以面对这个父亲都很陌生。有些知道真相的儿女，甚至在露出笑容之时，眼里也掩不住厌恶的神色。

　　这就是那个在妈妈拼死拼活扯大他们的时候，在外面风流快活的父亲了。

　　虽然那些儿女当然都不会说，不代表红魔男看不出来。

　　表哥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不是说所有男人都是这样，但去外面约Ｐ这种事太常见，也不是特别不能接受，可是要找一个不断地等着你的女人，首先就得要那个女人能够接受，一个愿打一个愿捱，这样外人也不能说甚么。

　　可是车仔女明显是介意的，连他的亲生子女都介意。

　　所以她一走就是很久，久到听到车仔女的男人因为生意几近破产，受尽各方的压力下被迫与车仔女离婚，红魔男才重遇她。

　　她回来还是像他印象中南方姑娘的明丽，她的衣着却跟随着国外比较时髦的穿法，不变的是她乌黑如瀑的黑发，以及她白如珍珠的皮肤。

　　他们不是在「家」楼下相遇的，而是在另一个普通的区份，人很多的旺角。

　　重遇是多尴尬的事，这也不过是当二人还有包括恨在内的情绪时才会有的尴尬之感，但如果真的做到陌生人这个地步，就只会无言地擦过对方。

　　那时候红魔男看着车仔女在他身边经过，本来想要抓住她的手，不知为何没有一分力气抬起来。

　　明明应该是他跟车仔女道歉，然后就快快乐乐地重新生活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的沉重，待他转身过来，车仔女已经悄悄地隐没在人群之中。

　　没有一个回眸留给他。

　　这也是整个故事的结局，没有人在这段感情中得到了甚么，似是，也没有人失去甚么。

　　说车仔女是不是喜欢这个男人呢？表哥也说不定，车仔女也许更爱那英国佬，对于红魔男，也许只不过是一种初恋的情义结而已。

　　红魔男看着那一块茶饼，然后说：「这是上等的好茶，希望你会喜欢。」

　　「我多半都是听说过香港男人受不住诱惑而北上找女人，没想到北方的男人来到南方之后，也会想重新找回北方女人。」表哥说。「先说一下你的要求吧。」

　　红魔男想要的是，他的灵魂留在尘世，不入轮回。

　　人死后不入轮回的多，但在世之人明确地想明达自己地入轮回，连表哥也表示稀有，生前死后哪会想到那么多，通常是因为一件事死去，才会有不入轮回的勇气，而这不过是因为情，甚至不过是一个他并不专情的女人，将生生世世都磨灭于这一世小小的情缘之中。

　　问世间～

　　打住。

　　表哥打量了一下红魔男，他说：「也许你对于这个世界不太熟悉，但是人带着因去下一个世界，果便是你下一世所遇到的事，就算不记不了，你和她也会有关联的。」

　　红魔男只是摇了摇头，说：「不。」

　　他并不想忘记了他，即使他们不在一起，将来都不会是他想要的那种方式了，他们可能是父子，母女，也许是爱人，却因为他们都只是取债人，只是都不想见到的人，只是一对冤家。

　　所以他不想去轮回，他想一生的孽障都在，这样才会见到车仔女不断地向前走着，这样他们之间就算有多少恩怨，都不会这样走到仇人的地步。

　　这样其实是不是很自私呢？比如说某一天，车仔女也想修道，她该如何在百世之后找回这段孽缘？还是该如对待这个她已经忘记了的男人？

　　「本来就是逆天之事，你又教我如何帮他？」表哥说。

　　其实我听完这个故事，不就是世界上千千万万个故事都一样，只不过最后的是那个风流的男人是情深的，反而那个专一的女人却是无情的。

　　其实那个女人不是无情，她只是做出自己应该要做的选择，还有错的明明是那个男人，为什么反而说女人无情，还要跟这个仆街纠缠一世呢？

　　先错的是那个红魔男，所以也没资格说车仔女不是，反而希望他们之间还不了债，不住纠缠，也的确有几分自私。

　　反正像表哥所说，这两个人在这场爱情中并没有得到甚么，也没有失去甚么。这也许都是因果关系吧。

　　茫茫人生走到了尽头，便会重新再邂逅。

　　表哥他将一杯茶推到我面前，说：「近来这城市说起那些复杂的事，本来也不会想起甚么，但恰好有些是红旗和蓝旗都浮现出来，一说起这些事来，如今红色与蓝色的对立阵营，怎么感觉就那么像。」

　　我看着那么杯茶，不知为何，就突然很想说一句：「The whole world repeats itself, not only about history.」

　　表哥看了一下我，微微地笑了起来：「你呀，甚么都不知道，可却又甚么都知道似的。」

　　这一笑，让我觉得那杯子有点烫手。

　　一下子聊了差不多一个通宵，眼睛也开始累，揉了一下，表哥便说：「去睡吧，晚安，我再坐一小会。」

　　一直都觉得表哥很随性，却也很深沉，平日见他不惊不慌的，却为了那么平凡而老套的故事而沉思一整个晚上。

　　不过这又关我甚么事呢？乖宝宝还是睡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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