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

作者:辛小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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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国公请宴(下)



      若有幸能够入得国公府邸,换做是旁人怕是做梦都会笑醒,红墙高瓦,曲桥流水,金粉为饰,白玉阶,饶是当今圣上的居所也不过如此。

      俩人进了大门之后,一路前行,期间没有拐过一个弯,脚下的路宽阔笔直,似是没有尽头,俩人走了近半盏茶的功夫,最后,张天鉴停在了偏厅门前,颇为郑重地向里面行了一礼“大人,人到了。”

      正午的日头照进里面,可见一个人早早候在了那里,风中隐约有饭香和酒味,那人点了点头,张天师立刻会意退了下去。

      傅荀一步一步走了进去,里面没有仆从随身伺候,桌前只有石亨一个人,身穿阔袖常服,稳稳地坐在那里,似乎天塌地陷都不会让他惊变半分。

      许久不见他过来坐,石亨这才抬起眼睛望了一眼门口,一瞬间,他像是看见了许多年前,那个身陷牢狱的人,不由笑道“到了我这里还能挺直腰身的人,你是第一个。”

      “出门前,言儿还说我该叫您一声外祖父,可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算了。”

      “你说的对,若你真的叫了,我不屑领受,而你也受不起。”石亨指了指对面的空椅子道“坐吧”

      “不必了,大人叫我来此,不就是永绝后患的吗?”

      这世上要想保全秘密,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傅文宁可冒极大的风险也要保全自己,哪怕用囚禁这种方式也要让他活着,可石亨却不见得放心,毕竟,他是当年一事中留下来的唯一人证,若自己活着他此生难安,哪怕他答应对此事守口如瓶,可也抵不过一个死人来的牢靠。

      “话不要说得太早。”石亨笑了一句,果然是副年轻气盛的骨子,说得好像自己是个无恶不作的小人一样。他可是个讲道理的人,只要条件开的合情合理,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的呢。

      “你又想耍什么花样?”傅荀很讨厌他运筹帷幄的模样,既然想让他死,何不痛快一点,卖什么关子?

      “你不怕么?”石亨不答反问,因为,他实在太好奇了,明知自己想要他的性命竟还敢只身前来,他该说这个人是有胆量,还是太蠢呢。

      “这句话,我该问问大人才是,那么多条人命,午夜梦回,大人就不怕吗?”

      石亨似是没听出来他话中的嘲讽,一反常态地呵呵一笑“只有那些低贱最弱小之人才懂得害怕,就如当年你的父亲,面对生死他怕得很。”

      听他提起当年旧事,傅荀便一腔怒火难消,恨不能将他扒皮挫骨“若不是你趁人之危,祸乱人心,我爹岂会受你驱遣?”若不是他,所有人都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这一笔笔血债,他要用什么还。

      “若没有我你爹岂能活着,若没有我,他焉能平步青云,你们傅家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包括你的命,此刻也攥在我手里。”石亨说着,双手下意识地攥了起来,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把眼前的捏碎“但只要你听话,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还可许你锦衣玉食,权贵加身。”

      “听话?”傅荀冷笑“做你的杀人工具吗?”

      闻言,石亨的眸光忽然沉了下去“你可知道,这世上最无用的就是一腔热枕,执着如你的父亲,当年不还是为了活着选了这条路,要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只知道作恶多端,天理不容。”

      石亨听他这么一说,并未动气,只道“其实,早在你初来京城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你并非傅文的义子,可我没想对你下手,想知道为什么吗?”

      傅荀盯了他半响,才道“你早就料到会有如今的局面,所以一心想着,我会如傅文一样聪明,生死之间选择苟活,朝中人才本就难能可贵,若这么好的一颗棋子,被自己除了未免浪费,这才冒险留我一命。”傅荀说着,顿了片刻又道“只可惜,我不是傅文,你的满心盘算终归是不能实现了。”

      “你虽是傅文的亲生子,可却不如他看的通透,也不如他聪明。”见他没有答话,石亨敲了敲桌子,阴晴不定的眸光不知在想什么。

      本想着能把他收到身边谋事,可看如今这副情景,他既不怕死,自己怕是费再多唇舌也无用了,当下起身拂袖而去,也不知他交代了什么,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张天师捧着一个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托盘里一方红布,白釉瓷瓶静静躺在其中。

      “公子请吧。”张天鉴笑的阴测测,眸光里某种东西一闪而过。

      傅荀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他的一辈子没什么可后悔,但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地对她说一句临别的话,让她走的那么牵挂,那么凄凉,那夜,如果自己回头看她一眼,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倘若能有下辈子,下辈子吧,他一定把对她的亏欠都悉数补偿。

      如果,他们来能有下辈子的缘分……

      掀开红布塞子,一缕酒香便散了出来,清冽醇厚,这样的好酒用作毒酒实在可惜了。

      张天鉴似是知道他所想,嘿嘿一笑“公子好福气,这可是疆北进贡的好酒,旁人想喝还喝不到,国公大人特意交代,公子再不识趣也终归是傅大人的血脉,总不好怠慢了。”

      有风从外面吹过,腰间佩环叮当作响,他望着挂在腰上的白玉,忽然想起那个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他说自己寿数无几就要死了,当时他还觉得荒唐,可眼下他倒觉得,那个人或许真有看穿命数的本事,此情此景,不正应了他的话么?

      只可惜,他是没机会再见他了,这枚白玉也要随他深埋黄土了。

      “公子不用怕,这毒药分量足的很,药性又烈,喝下去不过一瞬间的事儿。”张天鉴见他迟迟不肯喝,以为他回心转意,眼珠一转,又道“若公子后悔了,不妨去求国公大人网开一面也是可以的。国公大人宅心……”

      为等他说完,傅荀没有多想,举瓶饮尽,一杯清酒没有苦涩,只是入口的瞬间,舌头就已经麻了,可见药性很毒。

      “不能喝!”一声疾呼从门外传了过来,有人拨开阻拦的仆从,衣冠凌乱地闯了进来,可是来不及了,傅文眼睁睁看着他喝了下去,然后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落到胸前,染成了一片刺目的血红。

      他两步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人,一口一个孩子的叫着,可怀里的人却没有回应。

      傅荀只觉得眼前一片光影缭乱,耳边有人语却听不见他说什么,但能感觉到一滴滴温热的泪,落在自己脸上,也能感觉到那双手臂,颤抖的厉害。

      这就是他的父亲吗?即便错了许多错事,可直到此刻自己也从没真正恨过他,因为不论他做过什么,他永远都是自己的父亲……

      “吐出来!快吐出来!”傅文抖着双手,掰开他的嘴,想帮他把肚子里的毒都呕出来,可除了嘴里的血,一捧一捧地往外涌,什么也弄不出来“你为什么要喝,为什么要来这里!”他不过离开了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他若执意寻思,在家里做就是了,何必来受石亨的屈辱。

      这是第一次呢,看见他这样伤心。

      他的傻父亲啊,石亨是个多多疑的人啊,自始至终,你的所作所为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唯有自己在这里死去,让他亲眼看见,石亨才不会对你起戒心,只有这样,你才能活着……

      但这些话,他不想说。

      “我与你,永远都不一样……”傅荀抓着他的衣襟,似乎把仅剩气力都用到了这句话上,日光,清风,有梨花凋落,随风飘忽,落在他的脸上,化作故人的牵念,与他安好。

      十七岁的年纪,正直年少,最后的一句话,说的微不可闻,但却如千斤重,不知落在了谁的心头深处,又成了谁午夜梦回的悔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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