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请试剑

　　围观完这场打斗，几位年轻弟子都觉得有些难受。
　　倒也不是针对元渺，只是最后那画面，确实容易令人产生一些联想。
　　黑暗与光明，正好对应邪修和正道的关系。

　　昨日矿洞中的那两句话，给她们带来太大的冲击，直到现在也未消散。
　　史书中把邪修说得再狠毒，那也不过是几页文字而已。魔域受到的伤害再严重，那也不是她们的家园。
　　更何况，时间虽不能抹平一切，但却容易让感受变得模糊，让伤痛不再真切。
　　千年之后，生长在安宁时期的她们，对邪修再唾弃，也只是出于自身立场的表态而已。
　　可那两列黑雾字迹，将她们拉回了现实。
　　如今再看到暗元素包围火焰，让它熄灭，便不自觉地对未来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

　　黑暗中，沈啼莺攥紧鞭子，木元素涌入身体，又从她的五指溢出。
　　藤制的鞭身上，绽开一朵朵红花。
　　其余如谢清晖、越长秋等人，也都紧急运气调息，让自然元素流过经脉，稳定心境。

　　众修士中，唯一没受太大影响的便是阮经年。
　　她察觉到胜负已分后，当即站起来振臂大喊：
　　“修士们镇民们，第一届冰云脊武修争霸赛现在已经结束。万象宗元渺对赤焰宗司徒璃，最后的结果是，万象宗胜！”
　　“所有人起立，唱万象之歌！”
　　声音慷慨激昂，完美复刻运灵解说的风姿。
　　小孩儿们心思直接，看到最后也只觉得打得精彩，又正是热血的时候，听到这话十分配合，都蹦起来，跟着她哼起不着调的旋律。

　　万象宗根本没有什么万象之歌。
　　阮经年五音不全，随口编成的调子也忽高忽低，跟山路一般崎岖不平。
　　多亏有童声的合唱，才让这曲子不至于太不堪入耳。

　　这一片地方虽然在居住区外围，但也不算偏僻，不远处就有条路。
　　此时正是采石场早间开工的时候，不停有人背着工具从这里走过，被嘹亮但怪异的歌声吸引，频频转头看过来。

　　沈啼莺和谢清晖等人死命捂着耳朵，缩起身子装作不存在的样子，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和边上那鬼哭狼嚎的家伙是一伙的。
　　周大师则老神在在地盘腿端坐，似乎闭目入定。
　　但只要稍微仔细些，便能看到那额角若隐若现的青筋，膝盖上紧紧握起的双拳。
　　显然，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比试场上，元渺艰难地让自己忽视掉这歌声，驱散暗元素，让日光洒落。
　　天色大亮，她正想过去把阮经年的嘴堵上，却看见切磋对象怔怔地垂头站着，一动不动。

　　司徒璃身周的地面一片被火灼烧的漆黑，与更远处的灰白边界分明。
　　此刻，黑白颠倒。
　　黑暗中闪耀的火狮，与灰白中突兀的漆黑，前后这两相对比，让她脑子一时混沌。
　　分不清自己是因切磋输了而感到不甘，还是在片刻的黑暗中迷失了方向。
　　眼前恍惚出现一个人影，她迟缓地抬起头，心里各种念头不断闪过，让人疲惫。

　　【啊，原来是胜利者。】
　　【她来干什么？】
　　【我想一个人静静。】
　　【什么声音，又吵又难听，烦死了。】

　　“司徒道友，醒醒！”
　　见这位刀修这么久也没动静，元渺觉得情况不对，走近一看，顿时有些慌了。
　　“你哭什么啊！”

　　听到这一声惊呼，越长秋立刻停止运气，跑过来揽过司徒璃，摸摸她的头，嘴里不停安慰：
　　“没事没事璃，咱有心理准备的，别难过，大不了好好修行几年再约架。”
　　元渺没经历过这种场面，难得手足无措，看对方师姐来了，赶忙紧张问道：
　　“她以前会这样吗？难道是我打太狠了？”
　　一问出口，又觉得不太可能，自己先给否定了：
　　“应该不会吧，这招‘暗无天日’是我新想出来的，都没好好完善，怎么会有这么大杀伤力！”

　　越长秋叹口气，眼神怜爱地看着自家师妹，深沉地说：
　　“我们璃从小到大，切磋无一败绩，今日这事吧，确实以前也从未发生过。”
　　“我觉得也许是没反应过来吧。天之骄子突然发现人外有人，震惊失落也是难免的。”
　　她腾出一只手拍拍元渺，顺便安慰道：
　　“跟你没啥关系，别担心，她过会儿会好的。”

　　闻言，元渺一点也没放松下来，只觉得更伤脑筋了。
　　司徒璃这孩子，怎么和她这么像！
　　若是自己哪一日被突然冒出来的其它修士打败，恐怕也得恍惚一阵。

　　当然，紧接着就是埋头苦干，下一次狠狠打回去。
　　接受是不可能接受的，她对第一名有执念。
　　这么一看，司徒璃如今这状态，应该、或许、大约、有可能，还是对以后的修行有帮助的？
　　尽管这么说服自己，但她还是觉得心里忐忑，生怕这位赤焰宗的未来之光在自己这道心破碎，于是收起剑，右手搁在对方肩膀上小心翼翼探了探。

　　这一探，总算发现了问题所在。
　　“你的身体里，怎么会有暗元素！”

　　司徒璃本该运转火元素的经脉，眼下却混杂着星星点点的绀青色。
　　在尚古大陆远古时期的修真理论中，暗元素的象征是黑夜。
　　而黑夜，正是大多数人发泄哀伤，消极情绪疯狂滋生的时候。
　　沈啼莺她们坐的地方稍远，受到的影响不大，平心静气即可摆脱。
　　但司徒璃位处比试中心，暗元素侵入身体，带来的惆怅悲楚之情如山呼海啸，由内向外将人围困，自然更难消除。

　　越长秋一脸震惊，拉着师妹左看右看，还试着感应了一下，着急道：
　　“璃师妹应火，按理来说她体内是不可能出现其它元素的啊！这下可糟了，万一影响到她日后修行……”
　　“不慌，不慌，我先试试，能不能把她经脉里的暗元素给引出来。”
　　元渺不敢想象坏人修行的后果，匆匆打断她的话，闭眼运气。

　　感应的过程是玄妙的。
　　天地间的风吹草动，在这时会被放大十倍百倍。
　　尤其是闭上眼之后，自然元素的每一次跃动，都仿佛直接在脑海中放映画面般清晰可见。
　　很快，元渺心脏跳动的频率便与元素的跃动频率趋近。
　　她“看见”了，司徒璃身体中，那正在流转，却无法排出体外的暗元素。
　　刹那间，她心念转动，暗元素仿佛被吸引，挣扎着，有脱离经脉的倾向。
　　但又始终没有完全离开，兜了个圈又回到火元素堆中。

　　一连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元渺继续尝试，同时大脑飞快运转。
　　在司徒璃体内的暗元素确实有被吸引出来一点，但最后却还是回到经脉，不受自己控制。
　　这情景和当时与寇丹对峙时有些相似。
　　既然那时都能从邪修手里抢回暗元素，没道理现在不行。
　　她定了定心，双手开始结印，想要以更强势的方式，引元素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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