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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庄子风脸上的笑容,由进门时的喜气转作讶异担忧,听到这里一张俊美的脸顿时变作狰狞,一甩袖子往门外去:
“备马!吩咐下去!立刻启程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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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翰墨骑在马上心惊肉跳。
自京城出来时,他跟着庄子风晃晃荡荡拈花惹草吟诗作对,十几天的路走了一个多月;回去时一路逢驿换马,快马加鞭,原本十几天的路只用了六天有余。
这快的比慢的,更让人心里害怕。
按照律法,即使是刑部官员,没有公文亦不可随意进入大牢探人。庄子风策马一路奔入京城,举着钦差公文揣着二品官员腰牌,马不停蹄直接去到内城,在刑部大牢门前滚鞍下马,披着一身风尘挥开门口的挡驾的官员,头也不回往里走:
“奉旨办差,为江南粮食舞弊案将到的犯人打点牢房!”
看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犯人牢房还需要刑部二品大员来亲自打点,却也不敢阻拦,只好任由庄子风一径闯入牢中,到了重刑犯牢房内,指着牢头去打开裴逸的牢房。
走进牢房一看,庄子风只看了一眼伏在草堆上,状似昏死着的瘦削修长身影,便伸出两指指着裴逸,转头盯紧身后几个人,咬牙一字一字问道:
“是谁,让你们,用刑的?”
身后跟着的一个刑部官员看清楚了庄子风的脸色,一时不敢抬头,战战兢兢的话都说不利索:
“回……回庄大人……是……是杭大人说……要我们好好……好好审问……”
庄子风冷笑一声:
“你们是刑部官员,却听兵部大人吩咐,这是什么规矩,是皇上新定下的规矩吗?”
众人只是抖,不敢说话。
庄子风一脸铁青,忍下抬手掴人的冲动,缓缓收回手臂,咬紧了牙关:
“都给我下去!”
一行人听到此话,立刻都逃命一样溜了出去。
翰墨跑得慢,被庄子风低声喊住:
“翰墨,等等,帮我拿些伤药来!”
翰墨取了伤药回来时,看到庄子风正屈身单腿跪在裴逸身边,将自己的外袍往仍在昏迷着的裴逸身上披,旁边是一件血衣。看到那件鞭痕纵横交错血迹斑斑,可称得上支离破碎的囚衣,即使在刑部呆了多年见过无数刑囚的翰墨,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颤声问道:
“裴公子……不要紧吧?”
庄子风接过伤药,冷冷一笑:
“下手的人没想要他的命。”
翰墨刚要松一口气,却听到庄子风咬紧牙关接上一句:
“而是想要他,生不如死。”
裴逸缓缓睁开眼的时候已近黄昏。牢房里光线昏暗,庄子风守着一盏油灯坐在他身边,见他缓缓抬手往眼前挡,连忙凑近过去低声唤道:
“阿逸?”
裴逸挡着光的手滞了一下,慢慢移开,抬眼看到眼前的人犹是不信,干裂的唇颤着:
“……子风?我这是……做梦呢吧……”
庄子风忍住心头苦酸紧紧握住他的手,端过一碗水递到他唇边,低声道:
“不是做梦,正是我。来,喝点水。”
裴逸艰难吞下一口水,眼角浮动笑意:
“……你没事就好,不用来看我的。”
庄子风颤巍巍将碗放下,再也忍不住心头酸胀,轻轻拉起裴逸将他带进怀里。裴逸肩背轻轻一颤,却没有推开。庄子风手指拂过裴逸秀长凌乱的黑发,伏到他耳边低声问道:
“背上疼吗?”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问的是废话。
刑部审问起犯人是什么规矩,用的什么手段,他自然清楚。何况还是被杭敬云特别关照,要“好好审问”的。
说不疼,白痴也不会相信。
原本一片白玉似瘦削结实的肩背,被沾了盐水的鞭子抽得没有一寸一毫完整的皮肉,又不能上药。北方近六月的热天里,伤口只能发炎溃烂,惨状令人不忍目睹,怎会不疼?
可是裴逸却低低一笑,用虚弱声音答了一句:
“还好。”
庄子风喉头一哽,想起在扬州长乐湖畔烟雨蒙蒙中,自己对裴逸说过的那句“我会一辈子对你好”,再看看当下身受重刑面无人色的裴逸,忍不住心如刀绞,攀在裴逸肩头的手指,关节渐渐变成青白色。
审问裴逸的小官员,听到消息刚走进牢房,欲负荆请罪以期宽大处理,却正看到庄子风此时的脸色,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大大大人,小的不知道裴公子是大人……大人您的……朋友,若是知道,定然不会对他……”
庄子风头也不抬,薄唇里缓缓吐出几个字:
“滚出去。”
那个官员一听,磕了个头立刻连滚带爬出去。伏在庄子风怀里的裴逸听到只言片语,抬眼疑惑看着裴逸:
“他怎么……叫你大人?”
庄子风伸手端过地上的碗,举到裴逸唇边柔声道:
“阿逸,再喝口水,你的嘴唇都干裂了。”
裴逸低头抿一口水,不小心牵动到伤口,身子一抖将碗里的水晃出来一多半,洒湿了身上红袍。借着昏暗的油灯光晕,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披的长袍,竟然是朝廷大员才有资格穿的朱红官服,于是缓缓抬眼,看着庄子风:
“你是几品?”
庄子风避开他的眼神,迟疑片刻:
“……从二品。”
“官拜何职?”
“……刑部侍郎。”
裴逸怔了片刻,无神的桃花眼缓缓垂下,架在庄子风肩上的手臂慢慢松开,垂落地面:
“从二品大员去做扬州知府,是专门为了查江南征缴军粮的舞弊案吧?”
庄子风不答,默然无语的将碗放回地上。裴逸拂落肩头艳红官袍,缓缓背过身去趴回稻草堆上,慢慢合上双眼:
“我累了。庄大人请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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