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必现

　　“6月2日，阴。
　　Dear dairy，
　　愿上帝赐我平静的心，让我接受我无法改变的事情。
　　愿上帝赐我勇气，让我改变我能改变的事情。
　　愿上帝赐我智慧，让我分清两者。
　　买完电脑后，他再次失联，像前两次一样。只是时间更长，或者会一直长下去。我翻来覆去看为数不多的几条短信，查看通话记录，证明一切都有发生，而不是仅凭自己旺盛的想象力莫名臆造。只是无凭无据，徒然显得自己一厢情愿，说不准还给别人带去不少困扰。真是自轻自贱。
　　你这刹那在何方
　　我有说话未曾讲 ”

　　楚寒合上日记，心有不甘又不为所动。除了楚航和父亲，原本想他后期也会打通电话，关怀一下她电脑使用情况，以此展开交流，但他没打。她既适应又不承认。
　　顾式风格，晃一下眼躲一阵子。
　　她都生不起气来。
　　夜风一阵撩动窗帘，刷啦啦日记翻回到首页，纯白页赫赫然写着两行诗：
　　长相思，在长安。
　　长安不见使人愁。
　　两行诗色差不同，一行是买回日记本她雀跃不已写下的，横折撇捺都舞蹈着。第二行是在他高考完飞往美国舅舅家散心尔后直接去了大学再也没见写下的，字字惆怅。
　　楚寒回过神来，声嘶力竭的颜池已经爬起来准备自己到地上取面巾纸，“叫你半天不答应，想什么呢？给我递包纸。”
　　楚寒递给她一包面巾纸，塞上耳机继续坐在桌前。
　　颜池这样的女孩子，眼泪能因电影电视而一时情动说流就流。前一秒因《初恋这件小事》里的马里奥·毛瑞尔太帅而夸张尖叫，后一秒又会因女主告白太迟而泪眼潸潸。
　　也许，流一点眼泪，就能粉饰绝望和伤心所带来的阵痛。
　　楚寒一瞬间有点羡慕颜池，她最近怎么难过，也挤不出眼泪。
　　整晚，颜池因韩剧三大宝“眼泪、车祸和癌症”扔了一地的鼻涕纸让楚寒终于失去了对满地凌乱的抵抗力，都什么年代了，还沉浸在这些烂俗剧情里无法自拔难以成长，她摇摇头，站起身扫干净地，将所有的垃圾倒掉后，扔给床上多愁善感的水做的一句：“省着点流。”
　　付静玲附和着调侃，“就是，眼泪富余就攒着，等我90岁寿终正寝后，来我坟头可劲哭。”
　　“才不要。”
　　“宋仲基有什么帅的，你看我多酷！”付静玲在下巴摆个V字型手势耍帅，看眼屋顶新晋升的颜池老公颇为不屑。
　　“切，男人婆酷什么酷。”
　　“我这叫野性，你懂个屁呀？”
　　两个人一来二去的幼稚斗嘴，使做高数作业的冯娣闷得一声合上教科书。
　　“都少说一句。”楚寒关了台灯，对重新翻开课本的冯娣说，“早点睡吧，明天六点就得起来。”
　　冯娣嗯了声，依旧刷刷刷草稿纸上演算着微积分。
　　周末两天的春游，半个月前两个班的班长就开始准备。除了个别有事脱不开身，都报名参加。
　　“幸好前两天雨停了，要是再下，我直接发高射炮停了这雨。”付静玲满嘴跑火车。
　　“付大，你为了春游还真够拼。”颜池鄙夷她。
　　“你觉得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你就是。”冯娣合上作业，关了台灯加入到谈话中。
　　“我是怕这天再这么闷下去，憋坏你们。”
　　好几天前，旧棉花似的云灰塌塌地一层一层叠起来，就像楚寒的心情，厚到一定程度时就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滴答滴答，像安了发条的手湿漉漉地敲打了整整一周的窗玻璃，一直到前天才停。
　　“是为了烤肉。”楚寒将日记扔进柜子里，重重闭上门。
　　“知我者，娘子也。”付静玲贱兮兮的故意笑出一口大白牙，眼睛眯成一条缝，存心丑出人生新高度。
　　临睡前四个人将衣物吃喝都各自打包好，早上醒来简单洗漱完背了书包就出门，临关门前楚寒问众人：
　　“‘身手钥钱’都带好没？还有学生证？”
　　大家点点头 ，门啪的一声彷佛大战前的鼓点。
　　一行人从南餐买了早点，直奔大门。人员陆续到齐，除了一面不大不小的象征性红旗，还有男生叼在嘴里热乎的包子或者葱花饼。男生们毫不矜持的形象，自以为看上去豪放洒脱，是真性情。但他们不懂，真正吸引女生的，不是糙汉子而是小说里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不矜持找不到女朋友，所以90%的学长都是单身汪。
　　“活该你们单身。”楚寒心里腹诽，尽管她深知，历史数据表明他们单身的真正原因是失衡的比例。
　　异军突起的两个班，56人坐上大巴浩浩荡荡开往秦岭腹地。因为人数众多，连着几户农家乐铺位都被占用。老板老板娘跑前跑后安排，难得的大生意让他们乐出一身汗。
　　大家放妥行李，随身带了贵重物品便集合爬山。
　　连着下了几天雨，粘腻腻的空气在太阳暴晒下没方向乱扑，不多久大家都沁湿了衬衣T恤，开始叫苦连连。楚寒步伐很快，付静玲在身后一个劲喊她慢点，但她只是爬，大步大步跨在泥泞半干的山路上。好像装在心里的所有不堪重负，在体力透支后自己也能顺势变轻，用身体的暴虐来饶恕心灵上的折磨。
　　她埋头爬，细细密密的汗珠汇聚成一大滴啪嗒落到地上。直觉自己超过很多人，终于在肺部开始灼痛时站住脚跟，回头望身后人。
　　“美女，这么拼为减肥啊？”一个面孔熟悉却叫不出名字的同班男生，路过时嘻嘻哈哈问她。
　　“挺瘦了，不用减。”另一个双下巴男生附和。
　　楚寒点头示好，往边上挪挪，看向远处正在艰难爬行的三个室友。
　　“又不是比赛，不用赶那么急。多赏赏景拍个照，放松放松心情。”班长走过她身边时，也笑着说，又冲山下大嗓子喊，“路还有些滑，大家都慢点。尤其是拍照的女同学要留点意，男生适当扶着些身边的女同志啊，”班长笑起来，“说不定你扶的人会成为你扶一辈子的人。”
　　一众男生吼吼喊喊，肆意放纵的起哄声惊起满山的鸟兽飞禽。
　　付静玲爬到楚寒身边，上气不接下气，“你丫吃错药了吧你，跑这么快！”
　　“累死了累死了，我不走了，走不动了。”颜池一屁股摊在地上，毫不顾忌自己的花容和形象。
　　“要不让你爸派架直升机？”付静玲看着望不到头的山顶，龇着牙。
　　“我倒想呢。”
　　“歇会我扶你走，”楚寒递给她水。
　　“书包一会我帮你拿，”冯娣接话，沉默片刻补充，“我以前上学经常翻山越岭，这点山路不算什么。”
　　颜池虽然说那怎么好意思，但身体本能让她将怀里的书包递给冯娣。楚寒看着走在前面的冯娣，和她左肩挎着的颜池包包，抿嘴一笑。像看着两个互不相让的女儿，在近一年的摩擦冲撞中慢慢收敛彼此锐气，在巴掌大的屋檐下开始维系守护付静玲描述的那“结构复杂的混合家庭”。
　　“你是孩子他妈，我是他爸。她两啊，就是不省心的女儿。”
　　付静玲说出这一言论，大家嗤之以鼻，是谁入学那会信誓旦旦“我们四个就是异父异母的胞姐妹，以后要相亲相爱。”又是谁天天唤这娘子、唤那老婆的。还不到一年的相爱相杀，又演变出个一家四口。
　　天知道三年后又会怎样有违人伦。
　　楚寒扶着身边的大小姐，付静玲包里装着多一半的吃喝，三个人呼哧呼哧爬着山。日行三万步，问顶高山阿。
　　不知是谁舞文弄墨喊了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男生们便一个个破锅锣嗓子大声喊开，回音不绝。楚寒也放开嗓子喊，反正又没她需要注意形象的人。
　　什么“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都他妈统统滚开。
　　即使你不明白，即使你放不下，也请你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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