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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看着她凋零(1)
他们刚一落下,阿姣的袖口就被正则抓住了,他把她拉到一边:“你小心点,那个女人会造境中境。”
“这里的幻境有一半可是属于婷姑的。” 阿姣撇撇嘴,言下之意说的明显:“莫非她不知道我们知道吗?”
正则没有答话:“这里……”
“我猜这里一定不是宋国了。”阿姣显得饶有兴趣。
走在前面的婷姑回头笑笑说:“女姣大人猜的对,这里当然不是东京啦,小公子又不是东京人,我要领你们看有关小公子的故事怎么会在宋国的东京?这里是辽国的中京。”
二人看时,果然入眼粗犷,俨然不是东京的精细温柔,是个用灰泥土瓦构建的石头城。
“你怎么……”阿姣疑惑。
“婷姑自幼服侍小公子,对中京当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语间,寒风却猛然吹过来,方才在东京过着夏天的几人一下子冻得够呛。只见凄风煞煞,周围的人缩着脖子,稀稀拉拉的树梢上光秃秃的,一声鸡鸣犬吠不闻。
“怎么这么冷啊。”阿姣说。
就听见婷姑咯咯笑的渗人:“幻境幻境,幻境只是你心中想的而已,你想要这里是冬天,这里自然只能是冬天。”
“是呀,”阿姣心道,“现在可是夏天呢。”
可不是?往脑门上一摸,热搜搜的汗渍还没下去呢。这样想着,吹来的风也带着夏日的气息,远处贩饼的小哥卷起袖子从井边打了一桶水,舀出一大瓢,“咕咚咕咚”,仰头爽利的喝了下去。店铺的墙角夹缝生了青苔和地衣,喜鹊叽叽喳喳从树上飞过去,从树顶穿过而下的,莫不是那高照的艳阳?连远处的林子都被带着有了几分昏暗的绿墨。
“二位不要拘泥,看看就好,他们看不见我们的。我婷姑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造出那么逼真的幻影,只是方便让你们看看而已,这个境况,要细说实在是有些麻烦。”
果然,这个幻境的细节处不甚分明,他们的脸很模糊,境中的人甚至都穿着相似的衣服,除了,尽头那个只能看见背影的姑娘。
纵使深知辽国审美与宋国迥异的两个人,也不由的承认,这确实是个雍容的美人。现在,美人正牵着小弟逛集。哦是了,此处不就是中京最热闹的集市吗?连炙肉的味道都能闻的清清楚楚。
“那位便是小公子。”婷姑说。
“那个姑娘想必就是你口中的懿德?”
“不错。”
“看来他们感情十分的好。”
“小公子和懿德娘娘是同母所生,他们的阿母原是个宋国女子,饱读诗书,详知礼教,可惜家道败落,竟被卖到北边来,所幸跟了魏王。
“魏王出自萧氏后族,先祖是淳钦娘娘的后人,又是皇太后的远房从弟、当朝皇后的从叔父,年轻时随北府宰相萧排押南征北战,借此纳了个宋国女奴,那妇人拨得一手好琵琶,能诵《长恨歌》,声色俏丽,颇得魏王爱怜,每素好在掌中把玩。后来生下了一女,过了六年,终于产下一个麟儿,然而大家族的侧室不过俾奴子,终于早早过世,小公子只得依着姐姐而活。而姐姐技巧敏慧,或许只是由于她与皇长子年纪相仿,大抵能够维系家族的缘故,总之千娇百宠、最小偏怜,十岁上,作为后族送出的适龄女子,成为了皇子妇、世子妇的候选人之一。
“也是孝文皇帝早年为燕赵国王时不受圣人宠爱,方才纳了后族的旁支——大王五十岁上所生的幼女为妇。因着圣人喜好儒术、音律的缘故,这些年边境贸易往来繁多,贵家谁不以宋国上供的绸缎瓷器为荣,教坊间宋国的诗词也是大为时兴,王子皇孙,都以吟诗弄词为雅气。辽国虽然马上发家,重武轻文,可到底,世间儿女谁能不被荣华浸淫?酒色声歌之下,中京早已不似开国时候的拘谨萧瑟了。看那土夯的城墙,早就替下了流徙的大帐。
“懿德娘娘也是个打小儿爱诗爱词的性子,琵琶上又深得他们阿母的真传,女孩子家,尚有媾和取宠的理由,可是小公子处处学着阿姐,就很不招人喜了,再加上小公子生的阴柔,大王从不把小公子放在眼里。”
二人听着婷姑的话,总觉得前尘往事与他们眼见的宋国无关,又好像勾连着千丝万缕。不知不觉间,阿姣竟已踏入另一境地。恐怕这便是辽国宫城了。
说是宫城,那里更像是一个有围墙的宅院,其实不过是行在,真正的宫城常年空着,历任天子以为庭院拘谨,又喜好四处游历,也是监督四方的意思,因而无论后妃还是外臣,都随着天子搬来搬去,反正贵家体统,谁也不能说些什么。
庭院里并无几棵树,鸟鸣却清晰可闻,阿姣扭头,婷姑和正则却都不见了。
她终究是胆大,想着婷姑不敢对身为女姣的她做些多少不恭的事,便也不过闲庭信步。
那是淅淅沥沥的水声,有细碎的咿咿呀呀,她绕到窗前,只看见一只雪白的臂膀从层层帷帐里伸出来,要攥住那一片无尽的虚空。
阿姣竟看得痴迷。耳边扑哧一声,正则一本正经的背着手看着她,似笑非笑,好像在说:你还有偷看这个的癖好啊。
阿姣一下子羞红了脸,她觉得这个正则好像和她认识的不一样。
“谁?”
阿姣吓得一愣,拔腿就想跑,却看见一个孩子穿过她的身体跑了出去,这才想起在这个梦境里,除了他们都是没有实体的,别的人看不见他们,这只是婷姑的幻境。
他们仿佛又在云雾里行走,就像是走在天上。
秋叶的摇荡声,中官的脚步声,侍女咯咯的笑声。可他们看不见人。只能听见,不能看见,真是不太好,阿姣想。于是她竟真的看见了。穿红的宫人拿剪子剪下枝叶,拿刀的侍从抹了把额上的汗珠,拨弦的伶人偶尔轻声吟唱宋国的歌谣。阿姣真的相信,辽国的南行在就是这个样子。
信步向前,俨然就是中宫。中宫的娘娘十三岁嫁入皇家,一连生了三个郡主,终于在陛下登基那年诞下太子。那年,她年方十七岁,可谓四美皆有,八方来仪。北方风尘沙紧,人也就老的格外快。做皇子妃的时候,两人可以共邀一月,做辽国皇后的时候,就再也不是当年的盛况了,从那一天开始,各方的势力蜂涌进入了中京的宫墙,她也要开始面对丈夫的背叛和年轻貌美的男女脸孔。
等到懿德二十岁的时候,她已经能够熟练的掌管公务,懂得在宫城各处安插自己的势力。二十五岁的时候,她第一次在镜前发现了自己的鱼尾纹。三十岁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做到无视来自新生宠妃的挑衅,直接做出最冷酷的裁决。可是三十岁的女人,也是寂寞的。
有个报告说,女人的欲望在20岁的时候开始冉冉,但是羞于启齿,在30岁之后达到高峰,她们渴望激烈的(屏蔽)来抚慰,因为她们遭受了过分的压力,并且学会了不要脸。懿德也不可避免的成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没有来自丈夫的怜爱,没有来自命妇的承奉,那么她就要一直寂寞下去?那么她就要凋零在辽西的尘沙里?
有时候,舌头也可以登峰造极。
她是个幸运的女人,过早的生下了慧明的储君,又和皇帝有着少年结发同甘共苦的情分,加上生父的军旅生涯以及和皇太后的远房姑表关系,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竟不能动摇。可是人总是有弱点的,她闺房的怨恨不就是她的弱点吗?
在成为皇后的第十七个年头里,她遇见了让她心动的指尖。
一时间,她竟沉迷于此,他的抚慰让她难以自拔。她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畅快淋漓,她以为,这不是爱情。
这当然不是爱情,这不过是一个宠妃的一时起意,哪里想到端庄的皇后这样就上了钩。
皇后掩藏的好,纵然眼中没了愁怨,可是第二日见到国舅和太子,从容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竟让他们都无从察觉,倒是大公主隐隐发现了什么,有一日偷偷的问了母亲。可是面对母亲哭诉她久旷的痛苦,她竟然无能为力。只好告诉了母亲的弟弟萧盈,他们素来和这一位舅舅交好,希望一母同胞的感情能让母后稍稍收敛,这毕竟是关系到家族和他们荣辱的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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