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京

　　018溪边少女独立，白衣赛雪，听到马蹄声，蓦然回首，秀丽坚强的脸庞上闪过茫然和仓惶。

　　霍景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两人对视，皆大吃一惊。

　　卓云曦惊的是，过来的居然是霍景明。她早就料到会有人追着刺客来到这里，却没有想到会是他。

　　而霍景明惊的是，卓七姑娘脚边，倒了三具尸体，看打扮正是方才突然出现行刺的刺客。

　　霍景明望着她一尘不染的月牙白裙，很难想象这里发生了什么。

　　“咳，陛下巡山时遇刺，多亏了济国公英勇救驾，刺客已经控制住了，有一小部分往封檀溪方向逃逸，我追查过来，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你。”霍景明轻咳一声，难得十分有耐心的解释起来。

　　“你没事吧？”他望着卓云曦煞白的脸色，不由道。

　　卓云曦颔首，经历过生死时刻之后，这一句关怀于她而言不啻于天籁，她虽然强悍，但见到死人却还是头一回，人虽非她亲手所杀，也明白他们不死，自己就会死，但内心依然有所颤动，不是怜悯，不是害怕，是对生命的脆弱的轻叹。

　　终于镇定下来，听见父亲的名字，再想到那些刺客，心头涌上了担忧，她不由问道：“你可知我父亲怎么样了？可有受伤？”

　　问完她又后悔了，刀关剑影，陛下身边又是众矢之的，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果然听霍景明答道：“受了些皮肉伤，但无大碍。”

　　闻言，她舒了口气，又问：“可有伤亡？”

　　霍景明望着她清澈的眸中倒映着自己，毫不动摇、全然信任的样子，心头一颤，不由多看了几眼才道：“济国公府的护卫十分勇猛，没有人受伤，你放心吧。”

　　闻言，卓云曦有些赧然，自己旁敲侧击，这人却一语道破。她想问的，的确不过是济国公府怎么样罢了。不过巡山队伍里那么多人，当时想必是兵荒马乱，他会知道济国公府的情况，看来处事并不是像表面那样简单粗暴的，倒是十分细致。

　　两人说着话，只见风雷动了动马蹄，霍景明倏地抬头，警惕地望向某一处，而空中两道黑影闪过，几个起落之后落在两人的不远处。

　　察觉到来人并没有杀气，霍景明握住佩剑的手顿了顿，只见那两人跪在卓云曦面前，很是恭敬。
　　“姑娘，附近没有其他刺客的踪迹。”

　　卓云曦颔首，挥了挥手，影二与影八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来无影，去无踪，影卫即是如此，方才正是他们二人于危急关头救了卓云曦。

　　霍景明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你有影卫？”难怪能够脱险。

　　“是啊，怎么了？你没有吗？”卓云曦朝他眨了眨眼睛。

　　霍景明呆了呆，半晌才道。

　　“有是有，不过……”

　　不过……

　　济国公府的嫡出姑娘身边有影卫……

　　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对？

　　这时，树林里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大队禁卫军正往两人所在之处赶。领头的两人没有穿盔甲，卓云曦看着有些眼熟，听他们开口才后知后觉，原来是霍景明的侍从。

　　“公子！你跑这么快过来做什么？咦？卓姑娘？”能文翻身下马，朝两人走来，见到地上的尸体，倒不吃惊，“公子，原来你急着过来是想要英雄救美啊！哎呦！”

　　霍景明大掌一挥，能文吃痛，只见他大步流星地往回走，看也不看自己。能文颇有些哀怨，不过等他眼尖地望见自家公子泛红的耳根，突然眼前一亮，咬着手指探究起来——这是恼羞成怒了？

　　卓云曦在一旁看着，只觉这对主仆相处融洽，不像一般人家等级森严，倒像是一对好兄弟，联想到自己的绮罗、绫罗，不由觉得有些亲切。

　　*

　　春猎遇刺，乾元帝震怒，当日便摆驾回京。

　　“听说那些刺客不仅武艺高强，训练有素，而且都是死士，牙缝里塞了毒药的，一旦被抓住，就马上服毒自杀了。因此，这些刺客的身份来历一点都查不出来，皇帝陛下十分恼怒，已经有不少官员被牵连治罪了。”

　　星竹院内，绫罗边捧着被子拿到院子里晒，边对坐在一旁看账本的卓云曦说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春猎这么重要的事，被刺客搅乱了，还有不少世家子弟受伤，陛下自然十分恼怒。”卓云曦淡淡道。

　　“说起来这刺客真是可恶，居然敢对姑娘下手，若不是有影二和影八在，姑娘可就危险了。”
　　“谁能料到刺客会往封檀溪方向逃跑呢？无妄之灾，没事就好了。”卓云曦说着，似乎记起了什么，问道，“几房的礼物都送过去了吗？”

　　“送了送了，姑娘你可是没见到大夫人那脸色……啧啧，就好像谁欠了她钱似的。”

　　卓信霖在刺杀中于危急关头救了乾元帝一命，因此算是此事之中最为风光的。回京以后乾元帝不仅大肆褒奖，而且命卓信霖在本职的军务以外负责监管御林军和皇城守备军，可谓大权在握，风光无限。

　　宫中的赏赐一发下来，卓云曦就分出了一些送到各房堵上他们的嘴，省得他们又来没事找事。

　　绫罗从大房回来就一直在偷笑，原来是因为这个。

　　卓云曦摇了摇头，她大伯母这个人真的是很与众不同的，她既想把自己的儿子过继到三房，但又特别不喜欢三房尤其是父亲出风头，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对了，卫武侯世子的谢礼送去了吗？”她回过神，接着问道。

　　从虎丘山回京已经过了两日，这两日因为卓信霖立了大功，上门贺喜巴结的人不少，可谓门庭若市，人情往来一下子让她忙得喘不过气来，当时也只是吩咐了一句，到现在才记起来过问。

　　虽然她有影卫保护自己，但其他人出现的时候只有他们二人，便都以为是霍景明救了自己，她也正好顺势而为，毕竟影卫的存在若是公开了，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戏要做足，谢礼自然不可少。

　　不过想来可笑，第一个前来救自己的人，居然是这个恶名远扬的小霸王！

　　孤男寡女共处荒郊野外，虽然是事出有因，但也足够别人说闲话的了，虽然卓云曦不怕这些，但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麻烦来，只不过她去处理这些的时候，竟发现有人已经处理好了，竟是霍景明。

　　想来他也是怕有困扰吧？

　　因此，众人只知道是霍景明率队救了她，却不知道这时间上其实是有偏差的。

　　这才是她真正要感谢他的地方。

　　“按照姑娘的吩咐送了一支老参、六两血燕燕窝和一把玄铁匕首。”绮罗心思缜密，因此卓云曦的私库一直是由她负责的。

　　卓云曦点了点头。听说容华长公主身体不好，明珠郡主现在也在长公主府养胎，送些药材补品一定不会错，至于那把匕首……

　　卓云曦托腮，听闻他喜欢舞刀弄枪，就不知道这礼物是否合他的心意了……

　　*

　　这日，星竹院内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卓佳宁静坐一旁，着绯色如意云烟裙，坠马髻装饰以玛瑙流苏，柔美中带着明艳，与往日小家碧玉的装扮略有不同，她笑意盈盈道：“听闻姐姐今日要出门？”

　　说完，朝卓佳怡使了个眼色，卓佳怡也不知道今日怎么了，居然陪着她乖乖坐在一旁一言不发，若是换作平日，可是早就要冷嘲热讽起来了。

　　卓云曦颔首，不知道她们今日前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和九姐姐本想去绣坊找刺绣的料子，但听说街上乱的很，大伯母和我母亲都不准我们出门。恰好听说九姐姐要去靖安侯府拜访魏姐姐，若是能够和七姐姐一起，想必大伯母和母亲那里也好放心。”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似乎有些羞赧，“魏姐姐是姐姐的闺中密友，我们与她也是相识一场，听说她病了理应前去探望。还请七姐姐不要嫌弃我们啊。”

　　闻言，卓佳怡瞪了她一眼，继而转头瞪着卓云曦，好似如果她敢说嫌弃她们的话，她就要和她拼一般。

　　卓云曦猜到她们可能是想随自己出门，原以为她们会半路下车去买东西再等她去接，倒没有想到她们居然主动提出来去靖安侯府看望魏颖，这还真是稀奇。

　　昨日卓云曦收到了靖安侯府的消息，说是魏颖病重，本来在春猎上没有见到好友卓云曦便有些在意，听说这样的消息哪里还坐得住呢？昨日马上递了拜帖过去，方才她正准备出发，这两位堂妹便上门来了，卓云曦眸光一暗，她们倒是消息灵通。

　　“小徐夫人病重，我和她七八年的交情，自然要去探望。两位妹妹若是不愿意，不用强求，我把你们送去绣坊，再留几个护卫保护你们，回头再去接你们便是了。何况若是你们过了病气，岂不是要让大伯母和六婶婶怪罪我？”她很清楚这两位堂妹与魏颖有多少交情，内心并不愿意她们前去打扰好友。说完，她起身就要离开。

　　“七姐姐说的哪里的话，既然一起出门，知道魏姐姐病重，怎么能不前去探望呢？前去探病，又怎么能因为担心过了病气就退缩呢？”卓佳宁站起身拦住她，微微含笑，柔声道。

　　闻言，卓云曦望了她一眼，见她目光真挚，在她的注视下也毫不动摇，心中一动，挑了挑眉，笑道：“好啊。”

　　无事献殷勤，就让我看看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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