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从一家又一家医院出来，慕雪都没有找到可以移植的肾脏，她拨了一个朋友的电话：“阿荣，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
　　“慕雪，我动用了所有的人脉，但你也知道这东西不同寻常，哪里那么好找？”阿荣也很无奈的说。
　　虽然没帮上什么忙，慕雪还是不忘感谢他。她挂了电话，仰头望漆黑的天幕，觉得前方的路也跟这头上的天色一样。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码，她很快接起来：“你好，我是慕雪，请问你是……”
　　“雪，是我。”苏启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慕雪皱了皱眉，“你又找我干什么？”
　　“雪，你忙吗？我想当面找你谈一谈。”苏启对女儿永远是这么小心翼翼。
　　慕雪原本不愿理他，突然想起顾炎那天说的话。
　　…………
　　……
　　“慕雪，你为什么不敢承认？”顾炎向她走了两步，箍住她瘦削的肩膀，心疼的说：“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心里还是关心你父亲，不敢承认你渴望遗失了这么多年的父爱，不敢面对自己的心，不敢承认……你喜欢我。”
　　……
　　…………
　　慕雪决定给他一个机会，“我没空，有什么话你快说吧。”
　　“诶，好。”苏启嘴上虽这么说，可是不知是没组织好语句还是不好意思开口，迟疑了半天。
　　“你再不说话我就挂了。”慕雪说着就要挂电话。
　　“我说！我说！”苏启怕她真的挂电话，在那头着急地吼。
　　慕雪这才又把听筒放耳边，等他要说的话。
　　“那个……雪，我想……跟你再借点钱……”苏启吞吞吐吐的道出他找她的目的。
　　慕雪失望地闭上眼，她就知道就算再给他机会又怎样，还不是钱的事，她再次睁开眼，语气有些怒了：“你不是才借了二十万吗？”
　　“我知道我是有点恬不知耻了，但是二十万远远不够啊，他们说再多给我点时间筹钱，我这不是没其他人可以依靠嘛，你先借我些，我以后肯定还你。”
　　慕雪冷哼道：“你以后还我？你拿什么还我？我要信你那就是我傻，你别想打我主意，我没钱！”
　　“你可是设计师啊，怎么会没钱？”苏启反问道。
　　慕雪听他如此理直气壮的质问，气不打一处来，差点破口大骂，“我说苏启，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世上有你这样的父亲吗？我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我已经够受的了！现在我妈危在旦夕，你有过问一句吗？每天巨大的开支，我没有更多的钱给你还债了！”
　　苏启有些惊愕，“你说……你妈妈怎么了？”
　　“肾衰竭。”慕雪说完沉默了几秒。
　　“怎么会……”这个噩耗是苏启始料未及的，他从来不知道慕舒婷身体抱恙，竟还到了这种地步。
　　慕雪为母亲的遭遇感到愤愤不平，“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你造了那么多孽还好好的活着，却让我妈来替你遭受报应？！”
　　苏启怔了怔，“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你妈妈她……现在在哪个医院？我想……去看看她。”
　　“她见了你恐怕更不好了，你如果不想加重她的病情，就请你离我们远一点。”慕雪气愤地结束通话。
　　苏启听到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他站在电话亭里发愣，还没能完全消化刚刚慕雪的话。后面排队的人等不及了敲了敲门，“喂！你好没好啊？不用就别占位置了！”
　　苏启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腾空，天好像更冷了，他搓了搓手，插进口袋里，逐渐消失在街头。

　　顾炎一早就去了公司，等到上班时间也没见慕雪来，他走到杨远办公桌前，问：“看到主设了吗？”
　　杨远摇头，“没呢，好久没见到她了。”
　　“估计跟董事长怄气吧？”陈妮娜插了一句，“说也奇怪，好端端的，怎么方案就被撤了，慕雪一直以来都很顺利，遇到这种待遇肯定心里不好受。”
　　这时赵钰琳拿着一个文件夹过来，“上班时间，别说些有的没的，上面的事不归我们管，管也管不着，抓紧时间工作才是正事。”
　　大家只好散了。
　　中午下班休息的时间顾炎开车去了慕雪家，昨晚等电话等到凌晨一点也没等到，困得不行就睡了，今天慕雪也没来上班，电话还是打不通，绝对不可能仅仅是因为方案被否在家怄气这么简单，他得找到她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顾炎把车停在一边，敲了慕雪家的大门，没人应，又连续敲了好几次，还是没人。难道不在家？会去哪儿了？他一边琢磨一边往回走，看到从马路那边走过来一个老婆婆，手里提着袋子，一把蒜苗露出来，应该是住在附近的居民。他走过去跟她打了个招呼，指着身后的别墅问：“老人家，请问这家人去哪儿了？”
　　老人家摆摆手，“不知道，不认识。”
　　顾炎问了路过的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只好作罢，回了公司。

　　慕舒婷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了，等医生来换了药，慕雪出了病房，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窗子前，拨了一个号码，她看着楼下后院的地板上有个大人带着孩子喂一群白鸽吃食，让她想起在医院照顾顾炎的那几天，电话里响起的男声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出来，她说：“我有事找你，你现在在哪儿？”
　　慕雪按照地址找了过去，在浦东新区的一幢别墅里，李秉焕在那里等候多时了。慕雪几年前来过一次，这是李秉焕过二十岁生日时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别墅很大，结构复杂，慕雪在佣人的引导下来到李秉焕所在的房间。房间里供着暖气，紫色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冬日的阳光经过几道过滤后只透过零星的光，只见李秉焕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好像睡了过去。
　　“咳咳。”慕雪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
　　李秉焕没动，只听他说：“你终于来了。”
　　“原来你早知道我会来找你。”慕雪一边说一边走到他面前，完全挡住了光。
　　李秉焕闭着眼睛也感觉到眼前一黑，他睁了眼，看见了慕雪的脸。她穿着一件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灰蓝色连帽工装棉衣，头发随意披散着，小脸惨白惨白的。李秉焕站了起来，说：“当然，因为你找不到比我更适合的人了。”
　　“那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这件事算我求你，你帮不帮？”在国外的时候，慕雪有一次陪李秉焕做体检，才知道他也是RH阴性血。
　　李秉焕注视她，扯了扯嘴角，“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慕雪垂下眼，睫毛在脸上覆盖一层阴影，她咬了咬嘴唇，重新抬起头看他，声音也软了下来：“上次在医院，我说话难听了点，但我只是气过了头，并没有真的怪你，对不起。医生说了，手术越早做越好，我用了能用的所有资源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肾脏，等待对我来说太冒险，所以我只能来找你。你知道，我从来就只有妈妈，就像你从小只有爸爸，我想，你能理解我的心情……”
　　李秉焕似笑非笑，好像在欣赏一件难得的佳作，他说：“能从你嘴里说出‘对不起’三个字，真是难为你了，但别以为这样我就会给你一颗肾，没那么简单。”
　　“是，让你白白糟蹋自己的身体，是不公平，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慕雪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果然，李秉焕满意地笑了，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他朝她逼近一步，“跟我结婚这个条件呢？”
　　慕雪躲开他的目光，没有回答。
　　“是你叫我提条件的，我就说了一个，你也做不了？”李秉焕脸色沉了下来，转过身冷冷地说，“那就请回吧。”
　　“我答应你。”慕雪在他身后说。
　　李秉焕回过身，不敢相信她这么快就妥协，“真的？”
　　慕雪点头，“我答应你，但是我不能马上嫁给你，得等我妈做了手术我才能放心。”
　　李秉焕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既高兴，又有些失落，毕竟这场婚姻的本质不是他想要的，但他决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好，可你要是反悔怎么办？”
　　“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跟你签个契约，你要是不反对我们结婚那天做手术也行。”慕雪看着他的眼睛说。
　　李秉焕听到她说“我们……”，心里莫名地跳了一下，她就要嫁给他了，以后不再是她和我了，而是“我们”。李秉焕答应了她的提议，“好，我们结婚那天做手术。”
　　慕雪暗暗松了口气，这下总算有救了，虽然十分愧疚在心里一直挥之不去的那个人，但她并不后悔。“那我就先回医院了。”
　　“慕雪……”李秉焕叫住她。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顾炎也符合移植的条件，你会找我还是找他？”李秉焕并不打算等她回答，他继续说，仿佛自问自答一般，“你还是会找我的吧？你那么爱他，自然不会舍得用他的健康来换，但是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

　　陆泓接到李妍真的电话时吃惊不小，随后他下了楼，进了一家旁边的咖啡馆，李妍真就坐在靠窗的位置。
　　“坐。”李妍真微笑着叫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陆泓点了一杯摩卡，说：“想不到T.O.D的副总会来找我，你确定不是来找你表妹任婧洳的吗？”
　　李妍真笑得恰到好处，“我确实是来找你的。”
　　陆泓像是在思考，“我实在想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可以产生交集的地方。”
　　“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只是想跟你打听两个人。”
　　陆泓挑了挑眉，“两个人？”
　　“嗯，”李妍真点头，“慕雪和顾炎，听说你跟顾炎关系很好，所以他们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为什么打听他们？”陆泓警惕地看着她，随即想到了什么，“莫非……你喜欢顾炎？”
　　李妍真用笑容遮掩道：“不是我……就我一个朋友，好像对顾炎有那方面的感觉吧，所以拜托我来打听打听。”
　　“哈哈，不会是任婧洳那丫头吧？”陆泓一边观察她一边开着玩笑。
　　李妍真抿了一口咖啡，说：“那人是谁不重要，你只要跟我说说他们大学时候的事就行了。”
　　陆泓不禁感叹：“要说顾炎和慕雪啊，那得讲好长时间，他们之间的感情可不是一般人能介入的，你要是想听，我告诉你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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