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锦月

　　“假装不知道？”蝉羽愣了一下，“你是说你明天还要穿这件？”
　　“有何不可？”夕月看了她一眼：“不过是几滴铃兰花的汁液，有何可怖？”
　　蝉羽想想也是，要说用毒，这几个酒囊饭袋给夕月提鞋都不配，既然她说没什么可怕的，自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便双手一摊对夕月道：“那我现在怎么办？这个样子我可什么也不敢做。”
　　夕月站了起来，从随身带来苏家的小包袱里拿出一只锦盒，从锦盒里取出一只小小的琉璃瓶，对蝉羽道：“手。”
　　蝉羽将双手伸到夕月面前，夕月将小瓶的盖子拧开，一股腥臭味顿时溢了出来，蝉羽皱了皱眉头：“你就不能把这玩意儿弄的好闻一点？”
　　夕月含笑睨了她一眼：“味道好闻的，大多是毒物。我要是把解毒药都弄得跟毒药一样清香宜人，下次我没在跟前，你还敢擅自用解药么？”
　　蝉羽一想也有道理，夕月将那小瓶中金黄色的液体倒在她手心，令她将手搓热了捂在颈上红斑处，过了一会果然红斑便压了下去。蝉羽见再无异状，便去打水服侍夕月洗漱，手中忙着，嘴上还不忘提醒道：“那些首饰呢？会不会有问题？”
　　夕月摇了摇头：“略看一看吧，不会有太大问题。如果衣服没问题，那么首饰就得好好查，既然衣服有问题，首饰反倒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破绽太多，明显是他们做的手脚，欧阳谨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他们的，他们心里有数得很。”
　　蝉羽见她这么说了，便也放下心来，二人收拾歇下。
　　第二天一早，天刚朦朦亮，夕月便起身梳妆打扮，到了寅时末，一切准备停当，苏仁峰也收拾妥当了，于是苏仁峰骑马，夕月乘车，向皇城驶去。
　　圣京虽大，却有一半是皇城，一道高高的城墙将皇城与外城隔开，城墙之内住着皇亲国戚。再显赫的达官显贵，只要没有爵位，都只能住在外城；可是只要有爵位，再潦倒的公卿之家，在皇城也有一席之地。皇城除了有公卿之家和一些皇族宗室的府邸之外，还有一些皇宫的办事机构，比如今天夕月他们要去的内侍省，就在皇城内设有办公地点。
　　内侍省，原是负责皇帝近身侍务的机构，管理宫廷的内部事务，可是随着几位皇帝所钟爱的皇子和公主的长大成人，皇帝怕他们在掖庭待习惯了，出去之后府中的奴仆服侍不周，委屈了他们，因此特命内侍省在皇城也设置了一个办事点，专门调教下人甚至代管府邸中一些难办的或者重大的事宜，特为几位开府建牙的皇子皇女服务。像今天这样为皇子妃选陪读的事情，就由他们接办。
　　苏仁峰和夕月的车驾在皇城的北侧门崇文门稍作停顿，验了进城的文牒，只留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随侍，其余人等都停在了门外，这才慢慢向皇城内的内侍省行去。
　　内侍省的分支机构坐落在皇城的内围北面，与齐王府并列，和宁国公主府，秦王府分别在皇城的中轴线两端，夕月一行人从北侧门进城，走了许久，车忽然停住了，夕月觉得有些奇怪，悄悄掀起车窗帘子瞥了一眼，只见苏仁峰驻马不前，正仰头望着右方的什么地方，左前方远处隐隐可以看得见内侍省独特的蝙蝠檐。
　　但闻苏仁峰叹息了一声，马蹄声又响了起来，车驾缓缓前行，夕月微微掀起了右边的窗帘一角，错落高低的院墙深处，隐隐可见一角飞檐上趴着面目凶悍的鸱吻，夕月心下了然，苏仁峰定是看到齐王府的辉煌气派，想着若车里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苏家又该有怎么样一番荣耀，故此叹息。不由冷笑，苏仁峰口口声声要有读书人的骨气，不过如此而已。
　　少顷车至内侍省，苏仁峰下了马，夕月以帷帽遮面下了车，进了好几重庭院，苏仁峰被人请到了别处歇息，夕月被带到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厅里，已有十数位女子在座，三三两两在交谈，她摘了帷帽，顿时四下里静了一静，旋即各人又若无其事的交谈起来。
　　今日来应选的都是之前李妃精心从江南的诗书大族中挑选出来的女子，这些人或有才名，或有德名，或是父兄在仕林十分有声望，放眼望去，一室皆是美人儿，真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夕月到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又来了两位闺秀，便有一位打扮富丽的嬷嬷在一群侍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坐在了右边主位上。
　　屋里立刻安静了下来，那位嬷嬷眉目精致，看得出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儿，此时她笑了笑，和善地道：“各位小姐，还请先坐下吧。”
　　一些原本立着谈话的女子便都纷纷在下首两溜椅子上坐下，那嬷嬷正要说话，一名侍女匆匆走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她愕然地看了看那侍女，侍女微微点了点头，她垂头想了想，以目示意那侍女退下，自己却站了起来，这些小姐们见她站了起来，纷纷又站了起来。
　　那嬷嬷微笑道：“皇上听闻今日各位小姐聚集于此，十分关心。齐王妃殿下是皇上亲自挑选的儿媳妇，她的陪读，皇上也很重视，因此特意派了大太监李则生公公来看一看。”
　　一些互相认识的闺秀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李公公是何方神圣，夕月倒是一清二楚，此时 这位李公公还并不很有威名，可是按着前世的经历，很快这位李则生李公公就会迅速上位，取代原本皇帝身边服侍的周公公，成为内侍第一人。皇帝对于儿子们的小心思不可能毫无知觉，既然他派人过来，肯定是有什么目的在，可是他想表达什么呢？
　　正在想着，一名穿着四品内监服饰的太监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因为逆着光，夕月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是跟着其他闺秀们一起向他行了一礼，他的声音倒是很和气：“各位小姐有礼，大家坐下说话。”说着自己走过去和那位嬷嬷见了礼：“芷芳嬷嬷，多时不见了。听说齐王殿下昨日回了京，老奴昨日不曾当值未曾有幸得见殿下，他近来可好？”
　　那位芷芳嬷嬷含笑应道：“谢李公公关怀，殿下他身体很好。倒是惦记着您的腿疾，特特地从边陲寻了偏方带回来给您，说是明儿进宫要带给您呢。”
　　“啊呀，难为齐王殿下费心！”那李则生倒也确实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十分乖觉：“殿下如此待我，实在让人铭感五内！老奴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啊！”
　　芷芳嬷嬷微微笑道：“公公这话就见外了，齐王殿下心里惦记着您，这是殿下和您的情分，又何曾指望过要公公您回报呢？”
　　李则生笑了笑道：“看我，老糊涂了！今儿是来办正事儿的，老奴陪着嬷嬷给王妃殿下挑个可心儿的闺秀做陪读，才算是不负了殿下一片盛情。”说着转过了身面对着众人坐下。
　　夕月这时才看清他的相貌，他三四十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皮肤白皙，一双眼睛细细长长，微微有些吊梢，高高的鼻梁，夕月看着，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是想遍前世今生，她并没有见过这位李公公。虽然心中疑惑，可眼下也不是想这事情的时候，只得暂时放下疑问，打起精神应付眼前的事情。
　　芷芳嬷嬷也坐下了，笑着向李则生介绍在座的诸位闺秀：“滁州孟家的大小姐孟嘉茵，能写擅画，一笔好字曾得帝师称赞；渭南陈家的九小姐陈梓雅，女红出众，绣的一副蝶恋花曾引得蝴蝶蜜蜂以为是真花而来采蜜……宣阳苏家的大小姐苏夕月，温顺贤孝。”
　　她说一人，就有一人上前半步行礼，她再将那人的优秀之处说一遍，夕月是最后一个，她的优点就只有温顺贤孝四个字，时人选妇，多以才德兼备为佳，实在是没法夸了才用温顺贤孝说事情，因此其他十几位小姐闻言，有些人立刻露出了不屑之色，瞧着她的表情就好像在瞧一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
　　夕月只做不知，稳稳地上前行了一个礼，又退回去坐下。丝毫不介意旁人或取笑或戏谑的目光。李则生看了各人一遍，笑着问芷芳嬷嬷道：“不知今日选陪读，是怎么个章程？”
　　芷芳嬷嬷笑了笑：“王妃说了，既然选陪读，自然是应当选有才学的世家之女。”她说着，眼风从几个刚才提到的饱读诗书的女子脸上一扫而过，见其中几人面露雀跃之色，她脸上闪过一丝讥讽，又接着说道：“可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相较于满腹诗书，我们这样的府第，更需要的是德行出众的女子。妇言、妇德、妇容、妇工，缺一不可。诸位小姐都是出身世家的闺秀，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诸位小姐之间需要分个高下，我们齐王妃也只需要一位陪读。”
　　说着，她向李则生看了看道：“李公公，今日甄选的第一个题目，就是‘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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