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宠物妖

　　我还从未在他人的生活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一时受宠若惊。

　　正想回复其实渺小如我不可能发挥如此重要的作用，却被一见有人来如见救兵的胡里打断：“这位美丽的姐姐您评评理，我只是想发挥朋友间的友爱精神，关心一下朋友的生活，居然被拒绝，被扫地出门……真让我伤透了心。”

　　清俊的脸庞神情哀伤而无助，潋滟的双眸内藏着委屈，巴着门框的手臂无力地颤抖。
　　好一个骚狐狸！

　　泼辣的房东愣了一下，原本作茶壶状叉着腰，现在双手也不知不觉地放下了，扭曲的面目和缓下来，她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是来找碴的了，看看强壮，然后指指胡里对我说：“我看他长得比你现在这个男朋友还好看，你不如就接受他吧，我这里一次招两个男朋友不行，一次招一个男朋友还是可以的。”

　　强壮和我的脸色同时变黑。

　　这些日子以来我家宠物已经表露出对我有一定的独占欲，要是任由胡里和房东继续联手，强壮可能会暴起伤狐，并且伤人。于是在他爆发之前，我果断地找了个“夜深人静，不要让我们的谈话打扰邻居”为借口，领着强壮和被强壮挟持着的胡里转移阵地，离开了租住的小屋。

　　房东依依不舍地跟在我们身后下了小楼，要不是她还要回家把头发上的泡沫冲干净，估计她会一直跟着我们走。
　　“到底选了谁做男朋友，你明天要告诉我……啧啧啧，长得像你这样也能招到两个男朋友，一个比一个俊，我侄女大屁股大胸，一看就好生养的，十八岁了，到现在都还没有男朋友，这社会真是，不就是眼睛小了点吗……”

　　我一脸晦气地带着我那两个长得很俊的“男朋友”，充耳不闻，走得飞快。

　　十分钟之后，我们在附近的“有客来”快餐店内落座。此时是晚上八点，吃晚餐的时间已过，吃夜宵的时间又还未到，明亮的快餐店里客人不多，除了我们之外就只有一个老人。

　　一坐下我就压低声音痛骂胡里：“都怪你，我们没办法在家里吃饭，在外面吃多贵啊，你看看，十五块钱一份快餐，卖了你都不值这个价！”
　　胡里努努嘴，看样子很不服气，估计想说“想我堂堂狐妖族长，哪里只值这点小钱”，可是望望旁边凶神恶煞的强壮，终究还是不敢说话。

　　我虽然很气，但饭还是要吃的，匆匆浏览了一遍菜单，我招来了服务员，“两个排骨饭，谢谢。”
　　年轻的女服务员有一双明亮的大眼，她利索地在小本子上写下我的点单，然后站在一旁，继续等着。

　　过了片刻我反应过来她在等什么，指指胡里，“他不饿，不用点，我们就要两个排骨饭。”
　　胡里哀叫一声：“不，我很饿……我知道错了，求你原谅我，给我饭吃。”

　　我完全不为所动，把菜单还给女服务员，“我们只要两份饭。”
　　胡里呜咽一声，无力地伏在桌上，微微抬起一双湿润的凤眼哀哀地望着我，俊脸在灯光下如白玉般耀眼，那模样别提有多可怜。换作是别的女人，估计能瞬间激发她的母性，满足他的所有要求。

　　但我不是别的女人。
　　我是一个被他浪费了三十元快餐钱的女人。

　　我冷酷地转过头，不去看他，示意一直等在一旁的女服务员去下单。
　　女服务员看看胡里，又看看我，抿嘴一笑，走去下单了。

　　不一会，她就把排骨饭端了过来，三个碟子。
　　“我们只点了两份。”我提醒她不要搞错了。

　　“我们今天买二送一呢，所以有三份。”年轻的女服务员微笑着说，口齿清楚，声音甜美。她虽是在回答我，一双大眼睛却定定地看着胡里。

　　什么买二送一，“有客来”的老板是本地人，他最是小气，别的快餐店都有什么“买饭送汤”、“满三十抵五元”等优惠，他家却是没有的。要不是我实在饿了，一定会多走几步，找别家有优惠的快餐店。

　　望着女服务员含情脉脉的样子，我实在是很想提醒这个倒贴小白脸的女人：施主，你醒醒吧，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其实是个狐狸精，人妖殊途，你们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再看看胡里，他正回望着女服务员，俊美的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多情的双眸微闪，如秋水碧波，摄人心魄。
　　“吱……咯……”几声刺耳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暧昧的气氛。

　　是强壮在刮饭碟。
　　他面无表情地一手握着汤匙，一手拿起胡里的那个碟子，把大部分的排骨都刮到我的饭碟里，只留下几块肥肥的排骨，再把饭碟放回胡里面前。整个过程都一声不吭。

　　我的宠物就是贴心！看我饭碟里的排骨多么肥瘦相宜。
　　我低下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饭，强壮也不发一语地开餐了。胡里可能是被强壮欺负惯了，没表现出愤怒或不平，只略带哀伤地看看自己饭碟里所剩无几的排骨，再抬头望着女服务员，坚强地微笑，“谢谢你了……这两位是我的大哥和嫂子……他们一直以来都很照顾我……”

　　可能是觉得不好介入别人的“家务事”，女服务员默然退下，可是在我们吃饭期间，她频频扭着模特步走过来帮我们加茶水。

　　第一次过来，原本的马尾变成了披肩发；
　　第二次过来，嘴唇上多了口红；
　　第三次过来，脸上多了一层粉。
　　每次胡里都报以欣赏的微笑，看得我很想扁他。

　　吃到一半的时候胡里恢复了他活泼的本性，“老大，刚才我好像听到你们过几天要外出，是去哪里玩吗？”
　　我还来不及阻止，诚实的强壮含着饭翕声翕气地回答：“去小蔷的家乡，武城。”

　　“去武城那么好玩？”胡里非常雀跃，“我也去，我也去！”
　　“不行！”我断然拒绝。

　　“为什么不行？”胡里非常失望，身子扭来扭去向我撒娇，“让我去嘛，让我去嘛……我保证会非常听话的。”
　　铁石心肠的我完全不动容。

　　要是答应了他，我就得同时带着以下三个秘密回家：
　　第一，我那长得好看的“男朋友”，是个妖怪。
　　第二，我的“男朋友”的长得好看的小弟，也是个妖怪。
　　第三，我的影子其实不是人的影子，而且它喜欢胡乱变造型。

　　不带胡里回家，我也有两个秘密，但这种不是什么好事，能少一个就尽量少一个。再说胡里性格佻达，闯祸的可能性很大。
　　胡里好说歹说，我就是不松口，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问：“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妖怪？”

　　我吃了一惊，这家伙居然没有压低声音，就这么问出来。我连忙“嘘”了他一声，左右望望，那个女服务员正坐在稍远的收银台忙碌地按计算器，似乎在对帐，隔我们两张桌坐着一位老先生，背对着我们，在慢条斯理地吃饭。

　　两人似乎都没听到胡里刚才的话。
　　我稍稍放心，开始低声教训胡里：“你有没有礼貌？公众场合不能大声说话，这点你都不知道？！”

　　胡里没有接话，他抿着嘴，倔强地望着我，坚持要我回答他的问题。旁边的强壮虽然没有抬头，一直在吃饭，两只耳朵却高高竖了起来。
　　我觉得有些头痛，这个问题要我怎么回答？

　　我自己当然没有嫌弃强壮和胡里的意思，人有人的命运，妖有妖的生活，照我看来妖比人还更自在呢。可是我的看法不代表别人的看法，特别是我们曾家的祖先是降妖师，爷爷一直以此为豪，他怎么可能接受自己孙女的朋友是妖怪这一身份呢？

　　强壮和胡里善良、可爱，长得又好看，如果他们是人，我一定会非常自豪地向曾家大人们介绍这两个朋友，可是现在，我却不敢光明正大地让大人们得知他们的身份。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我在“嫌弃”他们，因为朋友就是朋友，在自己家人面前，我应该坦坦荡荡地介绍他们。

　　“其实，我们曾家的祖先是降妖师，”想了一想，我决定说实话，“所以，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
　　话还未说完，女服务员又扭着模特步过来了，这次她居然把布鞋换成了高跟鞋，走起路来更加摇曳多姿。
　　“我们不需要加茶，谢谢！”我忍无可忍。

　　女服务员没被我的黑脸吓退，她甜甜一笑，俯下身子，悄声问我：“你们在拍电视对不对？”
　　“……什么？”

　　“就像三色电视台播的那种《妖怪奇谈》节目啊，专门讲妖怪在人间的遭遇，看起来很真实呢……我就说这两个男客人怎么那么俊，是明星吧……摄影机在哪里？算了，一定是隐蔽摄影……哎呀我的粉不知道会不会涂得太少……”

　　我以前不明白明明这间快餐店提供的饭菜味道还不错，怎么生意就一直不好，现在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女服务员太唠叨，把客人都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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