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幕之王

　　第二日舒一帆一早就到了剧组，胡导演看见他的时候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挥挥手把他叫过来：“舒一帆你来得正好，我们已经把剧本改过了，你看看吧。”
　　“多谢导演。”

　　舒一帆接过剧本，一页一页翻着，越看越不对。剧情逻辑上依然像之前一样一塌糊涂——这一点舒一帆也有预想——问题在于，在新剧本中他的戏份被大大缩减了，缩减得不像个主角的戏份了。他的预感不妙，干脆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扫了一眼，再往前翻两页，分别看见了女主和男二的婚礼和电影中自己公司的破产。

　　他的手越捏越紧，几乎想要像上次一样把剧本扔出去，但他最终没有这么做。
　　他抬起头说：“这个剧本改了不少……”
　　胡导演说：“对，你最近不是很忙么？而且新剧本也更符合逻辑了吧，青年才俊和年轻女孩正好般配；之前那个剧本不是很像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么？”

　　舒一帆嘴角抽了抽，脸色很不好看：“但是这样主角就是……”
　　“是你、我们小姑娘和和风三个人嘛。”胡导演哈哈笑着，“辛苦你了。”

　　小程看到他的脸色意识到事情不妙，抢过剧本翻了几页脸色也不太好看了，正要发作被舒一帆抢先开口：“新剧本很好，谢谢导演了。”
　　小程惊讶地回头看着他，舒一帆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算了。

　　胡导演也松了口气。虽然现在和舒一帆闹起来他也吃不了亏，但是能少一事是一事，对方这次还算识相。
　　“哎，这就对啦，去化妆吧一帆，我们马上开始……”

　　坐在化妆间，舒一帆的御用化妆师根本没有出现，为舒一帆化妆的是另外一个化妆师。舒一帆绷着脸，觉得她用刷子的方式都让自己感觉不舒服。
　　一切都很差劲，胡导演很差劲，新的剧本很差劲，从身边走过的剧组人员很差劲，身边的空气都很差劲……
　　但他已经没有太多选择。

　　“舒前辈在这里么！”有些耳熟的声音由远及近，舒一帆诧异地看向门口：这种时候还会有人叫他前辈？真了不得哩！
　　和风在门口喘着气，身上穿的衣服明显比之前提升了一个档次。他腼腆地笑了笑，对舒一帆说道：“前辈，能不能和我一起出来一下？”

　　还没等舒一帆答应，化妆师和其他人已经停手站到一边，好像是笃定了舒一帆一定得出去。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却也没有办法，同时也对和风痛恨起来：对方一定要挑这种时候来炫耀自己春风得意么？
　　他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对和风说道：“去哪？”

　　“跟我来！”和风把他带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站在他的面前反而有些害羞了，吞吞吐吐地说，“改剧本的事情……”
　　舒一帆眨了眨眼睛：“哦，那个啊。同龄人，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人往高处走，风也要往天上吹。”

　　和风脸一红，在他面前九十度鞠躬：“非常抱歉，舒前辈！”
　　舒一帆看着他，觉得自己也挺难责怪对方。剧组之前恐怕因为自己的事情承担了不少压力，胡导演做出这个决定在正常不过，而和风也只不过是加入这一阵大风中，不小心得利了而已。

　　但就算如此，舒一帆还是不太喜欢他。
　　他鼓起腮帮子说：“与其在这里道歉，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接受——这种话我说不出来。和风，我不喜欢你，但是既然你道歉了，我决定不讨厌你了。”

　　和风愣怔地抬起头：“前辈……”
　　舒一帆头疼地竖起一根手指：“对了，还有一点就是，别叫我前辈。”
　　他深信，这段时间的倒霉遭遇一大部分都是因为被对方叫前辈叫的！

　　重回剧组之后，舒一帆也失去了批评豁免权，胡导演对他的表演并不怎么满意，剧组成员对他的评价也从“天才演员”变成了“耍大牌的十八线小明星”。
　　抛开剧组前后态度变化不谈，改剧本的事情客观上倒是的确让舒一帆轻松不少。作为配角戏份没有主角那么重，演技要求也低了不少，尽管胡导演变得苛刻也不至于被为难得太惨。
　　但他也有事情要发愁：和舒天际的赌约一天天临近，但是他却没有时间做任何事情。

　　而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也随后来到：剧组要出外景，而舒一帆在外景地并没有戏份！
　　这让舒一帆如释重负，迎着所有人诧异的目光对胡导演再三道谢，然后迫不及待地离开。

　　他首先去医院看了母亲。
　　魏埃米因为情况稳定，已经从ICU移了出来。她由于药物作用这段时间都昏昏沉沉，但是意识已经在慢慢恢复，能够做出一些无意识的小动作了。医生对她最后能够苏醒是抱着乐观的态度的。
　　医生的态度让舒一帆松了口气，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在短短一个星期之中失去所有亲人。尽管魏埃米不是最好的母亲，但是她毕竟是他的妈妈。

　　医生离开了，临走前吩咐舒一帆不要乱动魏埃米。舒一帆只能看着自己母亲，注视着她的脸却不敢去碰。
　　妈妈是法国人。外公偷渡到法国和法国人结婚生下母亲，给她取名叫做埃米莉·魏，希望母亲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法国人；母亲的确是个真正的法国人，直到她遇到了老爹，把自己从埃米莉·魏变成了魏埃米。

　　老爸老妈的故事舒一帆没有听过太多，因为两个人都并不热衷于讲述。他们在舒一帆面前是一对最传统的夫妇，优雅，恩爱，毫无热情。
　　舒一帆无法想象他们的过去，甚至连这些故事对他来说都像是遥远的传说。可看着妈妈的安静的睡脸，他不禁开始想象老爹当年是怎样热情地注视着妈妈，怎样坠入爱河，又怎样冲破一切成为夫妻——但他再也不能听见老爹亲口述说了。

　　他安静地离开了医院，驱车赶往自己的大伯家。这位大伯也姓舒，是舒斌的远房表哥，同时也是舒斌忠实的合作伙伴，无论在任何时候都站在舒斌身后的同盟者。舒一帆坚信，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在这场对决中支持他，那肯定就是这位大伯了。

　　舒一帆从来没有参与过长空影视的任何事务，而舒斌又是一个一贯不喜欢把工作上的事情带到家里来做的人，因此舒一帆此时才突然发现，他对对方几乎一无所知。他不得不打了小程的电话来请教这位的事情，小程几乎有些惊讶地问：“你不知道他？！我还以为你一定和他很熟呢，说不定小时候还骑过他的肩膀！”
　　“……我的确对他一无所知啊小程哥。”

　　“哦，我知道了。那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吧。他叫做舒学，是长空影视的副董事长，前几年管长空影视的财务，但是现在已经退休了——他管这叫做乐退，要开始享受人生了。据我所知他跟你家住得不远，地址我查找一下马上发过来。他和老板关系非常好——我没想到老板从来没邀请他到自己家坐过。”
　　“……”也并不是没有，只是舒一帆向来不喜欢和那些穿着西装的叔叔们见面，久而久之舒斌就不再带人来了。

　　“我知道了，小程哥。”舒一帆说，“麻烦你了。”
　　“没事，话说回来，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找关于他的事情？”

　　舒一帆踌躇了一下，还是把舒天际和自己的赌约说了出来，然后说：“我想他会是一个好的突破口。”
　　小程颇为惊讶：“是么？祝你好运，我马上把他家地址发过来。有别的事情需要帮忙么？”
　　“没了，谢谢小程哥。”

　　舒一帆挂掉电话，虚拟眼镜上已经多了一条讯息。他点开讯息，看见小程已经把舒学的地址发了过来。那里的确和他家不远，甚至就在同一个别墅区里。
　　舒一帆差点把兰博基尼停到家里的车库，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对——这里已经不是家了。

　　他开过熟悉的别墅，驶到大伯的房前，按响了门铃。
　　“谁啊？”里面传来的声音很像是父亲，但又有着微妙却足以分辨的差别，这让舒一帆心一缩。听到里面隐隐约约的小孩的声音，让他更难受了。
　　“我是舒一帆，舒斌的儿子。”
　　对方一下子热情起来：“哦，一帆啊，快请进！”

　　舒学对舒一帆十分热情，又是递水又是拿零食，可一听到舒一帆说明来意，就严肃地摇了摇头：“抱歉一帆，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尽量满足您的……”

　　“就这一点，我就不能答应你。”舒学认真地说道，“你父亲的公司不应该被你当做筹码去满足别人的要求。我觉得你并没有舒天际热爱我们的公司。”
　　舒一帆承认他说得没错，但他关注的是另一件事情：“舒天际也来过？”

　　“对，他之前就来过。你来晚了，一帆！”舒学笑了笑，“我相信你可以给我更多利益，但是我要的不仅仅是利益。除了舒天际之外，我不知道谁有能力把长空影视带向另一个辉煌。”
　　“大伯，您……”
　　舒学连连摇头：“我退休了！我这把老骨头，你就别要求太多了，我可受不了。”

　　舒一帆低着头，努力不让自己被挫败感压垮：“大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母亲之前自杀，现在还在医院里。如果我不能把父亲的东西夺回来，我担心她还会再次自杀。”
　　舒学沉思了一会儿，犹豫而郑重地说道：“关于这件事情，一帆，我建议你去查一下你母亲的经济状况。”

　　“唔？”
　　“你知道我是做财务的，这种情况我有印象。”舒学严肃地说，“上一次我见到这样的情形，是那个人在外面欠下大笔借款，走投无路才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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