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灯人

作者:苏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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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华初雪


      一行人于月底行至前山紫云殿,各自回殿休整不提。君蔼带着醇音则继续向着后山凝华园而来。一路上,二人且停且走,又用去一个晚上。到了凝华园前面的小山头,天色微亮,醇音望向隐没在绿色中的青砖黛瓦,一瞬间竟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凝华园门前,立着两个身影,一白一青,一老一少,一个吹胡子瞪眼,一个嬉皮笑脸,正是燕丹与苏珀。

      君蔼打着哈欠走过去,对迎上来的苏珀道:“这样快就回来了?”

      苏珀咬牙切齿:“你还消遣我,我要是查出来谁给我放的那破石头的假消息,我便扒了他的皮。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也会参加这样的活动……”

      说话间君蔼走近,苏珀看清了君蔼的脸色,吃惊的住了口,又道:“你……没事吧?”

      君蔼绕过他,对着燕丹欠了欠身:“你也来了,华琛在前山四处找你呢。”

      燕丹一脸怒色的看向君蔼,目光似能把他烧穿两个洞,唬的苏珀和醇音齐齐打了个哆嗦。

      燕丹一把抓过他手腕,边切脉边咆哮:“我是让你去散心的,不是去玩命,你怎么又搞成了这个样子?还有几日就立冬了,这次你打算死在山顶上?你的药呢?”

      君蔼依旧是好脾气的笑笑:“好像是吃完了。我没事,只是近来睡不好,困得很。”

      “那是一月的量,现在就吃完,你……”燕丹气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君蔼任他扯着手腕:“若不是这些药,我也撑不到此时此刻。”

      燕丹心中一痛,咬牙道:“这次迎新节的事,我也听闻了大半,你少拿这个做借口,我此次上山,没有十天半月是不走了,就呆在这看着你休养,若下次还敢这样,我也不给你调养了,索性搭上全山的人给你陪葬,死个干净,一了百了。”

      醇音目瞪口呆的看着燕丹扯着君蔼进园子,苏珀在耳边幸灾乐祸道:“这回你师父可惨啦……”

      回到凝华园以后,天气便冷了下来。尤其是清晨,山坳间冷雾流散,各种器具上都结着一层霜花。醇音在厨房瑟缩着煎药,蹲了小半日,腿脚都有些麻木。小心翼翼的把药汁倒进木碗,不用托盘,双手捧了就走出门去,暖意从手心流入身体,即使衣衫单薄,也能坚持着走完厨房到荷风苑的路程。

      荷风苑是燕丹亲选的调养之地,远在另一侧湖畔,冬暖夏凉,布置清雅。但这一来一回的送药就苦了醇音,穿游廊攀假山踩着湿苔绕湖半圈,走的快了怕洒了药,走得慢了又怕药冷掉。醇音只恨这诺大的凝华园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厨房。

      踏出房门,沿着回廊向前。视野开阔的一面,今天白晃晃的格外耀眼。醇音不禁抬起头,呵,入目的竟是一片白皑皑的雪景。没想到在这巍峨山间,也能看到北地的雪景。他兴奋地呵了口气,抱着药碗就冲进了雪地里,一边咯吱咯吱的踩雪,一边寻着近路向荷风苑方向而去。

      鹅毛雪片自铅灰的空中絮絮落下,万籁俱寂,远处的一切都变得不清晰——是谁在那边石桥上,对着满湖的残荷断茎呆立不语?

      醇音揉揉眼睛继续走。凝华园位置隐蔽,不是一般人能够找到的。一定是幻觉。没想到石桥上“幻影”眼力倒好,醇音听见他唤了声:“且住……”

      还真是个人站在那。

      那人一袭灰色常服,袖口衣领大概绣着什么,远看微微泛红,头上肩上落了一层雪,看不出原本发色,远远看过去和石桥的柱子一个色调,难怪醇音会以为自己看错。

      “小孩儿,过来。”

      醇音顺从的走过去,那人抖落身上的积雪,一低头,发髻间一簇火红的水晶显露出来,不是华琛又有何人?

      “大师伯……”

      “唔,你是那个徒手断剑的小孩儿,君蔼的徒弟。”华琛举目四望:“原来这里就是百里琉生前所居凝华园,大的像个镇子,这么大的一片地方还修的这样隐秘,害我在山里转悠了两三天。”

      “啊?师伯迷路了?”

      华琛含糊的应了声,看到醇音手中的碗,杏眼里光芒一聚:“吃的?”

      “是师父的药。”醇音揭开碗盖,露出热气腾腾的药汁,华琛失望的别开眼:“哦。”

      不远处飞檐上,传来几声轻笑。

      华琛也不转头,奚落道:“你是树上的猴子么?这么大了,还整天呆在房顶上,如今你也是当师伯的人,晚辈面前,笑嘻嘻成什么样子。”

      苏珀很没形象的从房檐上溜下,打着哈哈走过来:“果然是掌山几年的人,说起话来,也学着师父那样老成。却不知大师兄衣衫不整的一副狼狈样,一进门就问小辈讨吃的,有没有点做师伯的威严?”

      华琛眯缝着眼上下打量一番,点头笑道:“这张嘴虽然没变,摸样倒比前些年愈发俊逸了,不知那三脚猫功夫可有长进?”

      苏珀丢过去几颗核桃,“我不欺负饿鬼,你先垫点,吃饱了打一架不就知道了?”

      醇音下巴顿时掉在地上,怎么这些个师伯,见了面就非打不可呢?不过他立刻就对另一样事情产生了兴趣:华琛是火,苏珀是什么能力呢?真想知道啊。

      苏珀回头看了看一脸期待的醇音,一个核桃丢在他脑壳上:“看什么看,快送药去,一会儿凉透了,仔细你师祖捏着你鼻子给你灌下去。”

      醇音吐了吐舌头,差点忘了这正事。

      端着药碗快步进了荷风苑,温暖的气息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松木清香扑面而来。房间内帷幕重重,门窗紧闭,南面屋角花梨木架子上摆着鹅卵大小的一颗夜明珠,柔和的白光照见一室精致陈设。

      醇音深吸了一口气,放轻脚步转过绘着荷塘月色的屏风。后面是雕着云纹的软榻,淡烟色轻纱低垂,隐约可见君蔼和衣靠在床角。

      “师父,你的药。”醇音拢起纱幕,递上药碗。

      君蔼抬手接过,带起一阵锁链的声响。他的左手被燕丹用铜链锁在了床柱上,活动范围仅限于床边,这是燕丹为阻止他通宵乱弹琴、吹冷风和到处乱跑想出的办法。醇音打了个寒颤,心里默念今后一定要听燕师祖的话,万万不可得罪于他。

      荷风苑构造有些特殊,为了盛夏时节观赏荷花,临湖的所有床榻都紧靠着窗子。趁着君蔼喝药的功夫,醇音注意到窗纸上有大片的红光一闪而过。这就开始了?醇音伸长了脖子。

      君蔼也注意到那一闪而逝的红光,沉声问道:“是谁在园子里?”

      “呃……”醇音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

      君蔼深黑的眸子看的他手足无措。

      正在犹豫,窗纸上又是银亮亮的一道光华闪过,醇音还没回过神,只听得轰的一声,山坳里分外拢音,这巨大的动静吓的他几乎跳起来。

      君蔼脸色霎时变得难看,他坐起来推开窗向外望去,风夹着雪花儿涌进屋子,君蔼清瘦的背脊上发丝凌乱。醇音赶忙把被子围在他身上,手忙脚乱之中,又是几道交错的红白光,不远处,黑烟升起。

      君蔼看了个清楚,自被子里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抓过醇音衣襟,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去告诉华琛和苏珀,打架别在园子里,滚越远越好。”

      醇音从未见君蔼这般说话,知道他动了怒,赶忙收拾药碗退了出去。

      上了石桥,火光和那巨大的声响已经停止,地面多处雪都已经化开,露出下面湿黑的泥土,回廊上还有几处冒着黑烟。

      华琛和苏珀并肩垂首站着,他们面前,燕丹正叉着腰大发脾气。想来是将正在炼药的燕师祖都惊动了,看着两位师伯无可奈何又一脸不服气的摸样,醇音心里直乐。

      “这园子是百里琉,你们的师祖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你们怎可在这里混闹!这里的花花草草,随便拿出一样,都要比你们年长些,要是毁了一处,你们就给我收拾包袱滚下山去!”

      华琛和苏珀不敢顶嘴,低头不语。

      “还有你,华琛,成何体统!亏我前些日子还在人前夸你稳重,你怎么突然又像从前那样寻衅滋事?我问你,你不在前山帮我打理事务,跑到这里做什么?”

      “迎新节的事情有些古怪,需向您汇报,小童说您在凝华园……”

      “呵,其实主要是来找小君挑衅的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苏珀低着头小声嘟囔。

      “你闭嘴!”燕丹朝他吼了声,苏珀偏着头不服气的撅着嘴。

      “迎新节的事情有古怪?我看是你有古怪吧?我让你保护谷底孩子的安全,你找君蔼打什么架?还有心岚和烈羽,好好的迎新节被你们搞得一团糟,这才让人乘虚而入,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您老人家……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的比你多!我把诸多事务全都交给你打理,也是为了磨磨你的性子,不想你倒被杂事蒙了眼。若想从我这里接过守灯人的位子,眼界就要开阔些,别整天揣着打打杀杀的念头。”

      华琛连忙拱手称是。

      燕丹瞪着眼睛捋胡子:“至于你们三人的处罚,等我回了前山再说。现在就在各自殿中闭门思过吧,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出来。那几个被怀疑是风能力的孩子,一定会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你们知道应该怎样做。”

      华琛了然:“师父如此安排甚好,心岚和烈羽无事羁绊,必然不离小锦、绯玉左右,只是……”

      “只是?”

      “小师弟他……”

      “醇音有我和苏珀两个人盯着,用不着君蔼插手,你不必担心。”

      “可是小师弟他一直没有出现……”

      “怎么?还想找他打架么!”

      “不……”

      “那还不快滚!”

      呃,看来君蔼的意思,已经不用醇音来传达了。醇音吸吸鼻涕,捧着碗回厨房。没看到苏师伯什么能力,真是遗憾啊。

      华琛用最快的速度退出了凝华园。

      苏珀手搭凉棚远望华琛退出了园子,向着燕丹呵呵一笑:“我还以为他是来找架打的,没想到还真有点正事。”

      燕丹沉思:“此次迎新节,醇音看到了带着面具的人,苏珀,你可知道这些人的来历?”

      “师父啊,我忙着找九窍石那玩意,都晕头转向了,又不是什么万事通,哪里知道这江湖上这个帮呀,那个派的……”

      “贫嘴。”燕丹斜了他一眼:“你山下那些关系网络,都是做什么用的?你不知道,这山上还能有谁知道?快点给我查去。”

      苏珀咂了一回嘴,认真道:“听小音音的形容,那面具可能是南屏山玉质的,帮众一人一个玉面具啊,真是有钱。而且敢和初云山作对的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江湖帮派。就从这一点入手,想也不难查明。”

      燕丹愣了半天,才颓然点头道:“也罢,你去吧。”

      苏珀见他欲言又止,直接问道:“师父莫非有些头绪?”

      燕丹收回投在远处的目光,沉重道:“我在想你说的确有几分道理,江湖上的小帮小派有何实力和初云山作对,况且对方对云根谷底地形了若指掌,袭击醇音的人又熟习可以窥人心底的噬魂术……”

      “您是担心,他们曾经是初云门下?”苏珀心下狐疑:“可是,初云门下没有失去法力的都在山上,即使有人故意在民间暗中选拔,不得章法也无法调/教成势,除非……”

      “除非和当年那场大祸有关。”

      苏珀心中一寒,不觉调转视线望向远处,正是燕丹方才远眺的方位。那里是一堵峭拔向阳的山壁,山壁下,一座飞檐斗拱的殿阁在大雪中静静矗立。那里位置偏僻,平时醇音也不会过去打扫,所以比别处更加破败荒芜。

      “莫非是他们?”

      燕丹许久之后方道:“依你看,他们找风能力的孩子有什么目的?”

      “不知道。风的能力,远远凌驾于水火等能力之上,这天地间只有唯一一个人能够掌控,而且是一对一的相传。具备风能力的人,绝不可远离初云山。无论他们的目的如何,打风能力的主意,对我们都是有害无益。”

      苏珀说完,唇角突然浮上一丝笑意。

      “笑什么?”

      “我在想,抵对落雷,这天下难道真的只有风能力可以办得到么?”

      燕丹顿住,深深地眼眶中目光复杂:“苏珀,放下你那些不自量力的念头。”

      “哦哦。我什么都没说,您什么都没听见。”苏珀仰着脖子寻了一处房檐,嗖的跃了上去,探出脑袋:“我去找核桃吃了啊,师父您请便。”

      燕丹原地站了一会儿,摇摇头,缓缓地向药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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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凝华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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