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你下属

　　事件过了两天，网络声讨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时君雅刊登声明，承认君雅洗发水确实含有微量二恶烷，是生产过程中不可避免，全行业都会有这个问题，同时声明产品符合国家标准，使用安全，但是市民如果仍有怀疑，在产品未曾开封使用的前提下，君雅接受无条件退货。

　　这个无条件退货果然使得，网络舆论开始出现同情君雅的声音。紧接着，几家重要媒体采访行内权威人士和检测机构，这些受访者的言论均与君雅的声明一致，声称微量二恶烷对人体无害，而且在日化产品中普遍存在，而国家并未有这方面的检测标准，等等。

　　这第三方权威机构的意见，其令公众信服的力量自然是比君雅自己解辩大得多，舆论很快就由声讨君雅，变成声讨国家机构监管不力。

　　然而这个世界上发生的大小事件实在多，人们的聚焦耐性也很差的，很快，大家就不再谈论这个事件，慢慢也把它遗忘了。

　　君雅洗发水的销售额，一阵骤降之后，很快就回升到它原来的水平，因为它的性价比实在是不错。

　　这个世界有毒的东西多了去了，吃都吃到肚子里了，还怕这个洗头的？大家早炼得百毒不侵了！

　　只不过两三天就把事情压了下去，而且舆论后来居然还出现同情君雅的论调。呵，难道你以为是正义站在君雅这一方，所以不战而胜，或者是群众眼睛雪亮，自己晓得分辨真伪？

　　连这么忠诚为君雅工作的段玉衡，都不相信。

　　一切不过是有一只隐形的手在幕后推动。

　　段玉衡十分佩服沈莹本事，趁着过年回来，又常常和她聚在一起。

　　找了一个机会趁着无人，段玉衡便问沈莹：“你把记者都收买了，怎么都替你说话？”

　　沈莹冷笑道：“哼，你说错了，是替君雅说话。”

　　段玉衡见惯了沈莹这副冷嘲热讽的模样，知道她这时才是最真。

　　她沈莹什么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哪个拿不下来。有次段玉衡看过她嗲一个政府官员，她在旁边看着，都觉得鸡皮起了几层，偏偏人家受用，审批文件很快到手。

　　段玉衡一推她，说道：“好了，知道你伟大，什么都是为了公司。不过这次真的很佩服你，知道你和媒体关系好，但那也只不过是平时做些锦上添花的事情，有什么难的。可是这次君雅危难关头，他们居然不顺从民意，落井下石，还替我们说话，可还真是奇怪，只能说我们沈大公关有能耐，能逆转民意咯！”

　　段玉衡不是不好奇她是怎么办到的。君雅是外资公司，一向无法做些贿赂等见不得人的手段，那她怎么收买得了那些记者，总不成她一个一个记者嗲去，可碰到女记者怎么办？

　　沈莹含糊其辞：“啊，你现在才知道我本事啊”

　　分明就是不愿意说。

　　怎么跟段玉衡说，说自己的关系其实是那些报纸的主编，而那些主编，其实又是卖另外一个人的面子，那么这个人是谁，自己又跟他什么关系？

　　原来都是不见得光。

　　一想到此，沈莹无比郁闷，脸沉了下来，连话也懒得说。在段玉衡面前，也不用装。

　　段玉衡怎么会觉察不到沈莹的情绪变化，心里虽然好奇，也知道现在不是询根问底的时候，何况，她也只不过是好奇而已，如果沈莹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强求。

　　只是沈莹有心事，连对她都不肯说的心事。

　　段玉衡不禁暗暗替好朋友担心。

　　沈莹却很快恢复原样，开玩笑地说：“你都知道是我的功劳吧，还不赶快在袁大头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嘉奖嘉奖我。”

　　“哟，能少得了嘉奖你，几次开会他都点名表扬你处理得体了，只怕这次你的年度明星拿定了吧。”

　　“哼，看吧。”不过，她因为这次事件，得到的美誉也真是不少，也算是他带给她的一点点补偿吧？

　　***

　　过完年回到北京，虽然外界已经平静下来，这个二恶烷事件却仍是公司内部的热门话题。

　　这天工作不是很忙，傅家伟建议去找一家环境舒适一些餐厅，好好享受一个悠闲的午饭时间。虽然他最近几乎天天和段玉衡在一起工作，大把相处机会，他仍然想得陇望蜀。

　　他离她越来越近了，傅家伟心里充满希望和快乐。

　　饭中提到这个二恶烷事件，傅家伟说：“其实我还在厂里的时候，有同事提出过建议更改这个生产原料，是可以避免产生二恶烷的。”

　　咦，这个怎么没听卢小平提起，段玉衡很感兴趣：“那建议为什么没有被采纳？”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没多久就离开了。不过估计是因为成本增加吧，而且工艺也要改造，代价太大。其实在我们厂里，经常鼓励人们上这种改进流程、工艺的建议，但是不见得都能够落到实处，有一个委员会专门评估这些建议是否可行，如果他们不通过，就不会实施。”

　　“你说如果当时采纳了你同事的建议，那岂不是立功的就是你同事，而不是沈莹？”

　　“当时那个建议其实很不显眼啦，都没被通过。就算被采纳了，当时又没有产生效益，也不节省成本，谁会知道它可以阻止今天的事情发生。更何况，如果当初采纳了这个建议，那么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更是连事后诸葛亮都不会有。”

　　段玉衡托腮沉思：“嗯……倒是令我想起一个成语。”

　　“什么成语？”

　　“曲突徙薪。”

　　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

　　傅家伟想了一想，笑着说：“真的，通常救火被烧得焦头烂额的人才会受人注目，以为他们是最大的功臣，而提出防范措施的人，常常被人忽略，就算照他所说实施了防范措施，但是天下因此太平了，谁会知道其实这是他的功劳呢？”

　　“所以说乱世出英雄，太平盛世，谁知道你有本事。”

　　傅家伟想，是不是因此，他当初才选择来北京。若然没有环境造就，他再努力，也难以离她更近。

　　傅家伟问道：“那么你喜欢乱世，还是太平？”

　　段玉衡想了想，一脸认真地说：“我想……应该是太平吧？我喜欢脚踏实地做实事，乱世太危险，保命都不能，如何做事。”

　　傅家伟看着她，他和她相处了这些时日，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如此朴实勤奋的一个女孩，怎么可能是他们说的那种人，那些人怎么可以那样中伤她。

　　傅家伟很想握住她的手，对她说：“来，让我们一起，让他们看看，让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她会满心惊喜，欣然同意，还是会甩开他的手，说他痴人说梦？

　　他的手指动了动，终是不敢。

　　虽然，现在他已经没有被她俯视的感觉，但她对他的态度，也从未超出一个同事的尺度。

　　他怕一子不慎，前功尽弃，满盘皆输。

　　他不敢轻易冒进。

　　他要怎样，才能得她青睐，赢她芳心。

　　***

　　君雅和曼琳的合同谈判已近尾声，袁诚梓也频频来北京，会见各路人物，准备代表和曼琳签订合同。

　　袁诚梓在的时候，段玉衡总是陪伴跟前，傅家伟和她近距离相处时间就变得很少了。

　　没有关系，来日方长。而且，他手上也很多事情，需要他集中精神去完成。

　　君雅收购曼琳的结果，就是曼琳的销售网络要并进君雅的销售部，所以不久的将来，他所管辖的北方地区，会一下子增加近两百个专柜和专门店，人员的整合，产品的配置，对经验尚浅的傅家伟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他得未雨绸缪，在合同签订之前，先定好计划，这样子就到时不会手忙脚乱，应付不及。

　　他仔细研究了一下曼琳的产品线和君雅的产品线，发现由君雅的几种产品和曼琳的配合在一起销售，整体来讲可以得到最好的效益。但是就君雅产品单独来讲，却又不是最优配置，营业额极可能达不到要求。

　　君雅和曼琳的并购合同还没有正式签订，等到合同签订之后两个品牌过了磨合期，大概也要半年以后，这样一来今年的销售任务可能就很受影响，甚至有可能完成不了，如果是这样，杜梁山很可能会有意见。但是如果只考虑今年的配置，等到明年效果就不是最优化，而且到时再调整，成本也会更高。

　　傅家伟犹豫再三，还是按照自己开始的想法来制定产品配置计划，他相信只要挨过了这头半年，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这样夜以继日，傅家伟连周末都没有休息。这天周日，因为约了同学聚餐，他提前收拾好东西，准备赴宴。

　　因为实在是太疲惫了，所以一上出租车，他就闭目养神。路上车多，出租车走走停停，司机十分不耐烦，一路嘟嘟囔囔的。

　　忽然车子一个急刹，把傅家伟惊醒，原来是司机为了避让抢道的汽车。司机一边重新发动汽车，一边破口大骂。

　　傅家伟打量窗外景物看看走到哪里了，忽然看见什么东西，整个人呆住了。

　　是袁诚梓和段玉衡。

　　两个人手里各拿着几个购物纸袋，站在不远处的商场门口，像是在等车的样子。两人笑语盈盈，神态亲热。

　　她跟他一起购物？傅家伟一时气血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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