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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谈
鹿韭园里杜若晴刚刚起来梳洗,她坐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青白的脸色微微蹙眉对冬梅说:“把那胭脂拿来再给我擦点,我这脸色看着实在不像,一会淑贞是要来请安的。”
冬梅把一个描金绣盒拿到杜若晴的眼前说:“太太,奴婢还是服侍您擦这个吧,这个是少爷从什么法兰西人那得的,叫什么‘艾瑞思’的,我看这个颜色才更合适些。”
杜若晴接过拿盒香粉,低低地说道:“是啊,少爷说这是鸢尾花的颜色制成的,很不容易得呢。”
冬梅给杜若晴一边擦粉一边说:“就是啊,可见少爷疼太太。且不说老太太有多喜欢太太,就是少爷肯定也是心里更看重太太的。只是那二姨太不管怎么说也是少爷的妾,少爷免不了要去看看她的,太太你别往心里去,你看这眼圈都熬黑了,昨晚肯定睡不好,要不然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杜若晴叹了一口气说:“我从嫁进来那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非我一人的丈夫,要去别的姐妹那去留宿也是常理。只是我这心里还是难受……冬梅,只有你懂我。”
冬梅给杜若晴擦好了之后安慰杜若晴说:“太太你看这粉擦了多好看,太太别难受,我想少爷见到了太太的样子今晚肯定就来了。”
两人正说着忽然春兰走进来说:“太太,二姨太来给您请安了。”
杜若晴眉宇间略带忧愁,只是淡淡地嘱咐春兰说:“给二姨太上茶,告诉她等一会我就出去了。”
杜若晴换了一件紫铆色的旗袍,耳朵上配了一对蛇纹橄榄石的耳坠,越发显得杜若晴沉稳端庄。看见杜若晴走了出来,汪淑贞立刻站起身来施了一礼说:“妹妹请安来晚了,还请姐姐不要怪罪。”
杜若晴淡淡地一笑抬了抬手说:“妹妹哪里的话,快坐吧。”
汪淑贞端静地坐下之后仔细打量了一下杜若晴然后说:“姐姐今天的妆容可真好看,难得姐姐手巧,画这‘飞霞妆’也画的这么好看。”
杜若晴不自觉地轻抚了一下左腮,羞涩地低下头说:“哪里就有闲情逸致画‘飞霞妆’了,不过是少爷送了我一盒那法兰西的‘艾瑞思粉’,我今天起的晚了点,因着急出来见妹妹就涂了点,没想到看着竟然像飞霞妆了。”
汪淑贞笑着说:“到底是这西洋的东西就是好了许多,寻常的胭脂涂抹出来,若是不注意要么太红了,要么就淡了没颜色。这西洋的粉,一色全都调好了颜色的,所以看着也就自然了很多。只是艾瑞思……妹妹揣度着这可是鸢尾花制成的吗?”
杜若晴惊讶地问汪淑贞:“妹妹怎么知道,要不是少爷告诉我这是什么花儿制成的,我可还不知道呢,难道是少爷告诉妹妹的?”
汪淑贞笑着摇摇头说:“哪里是少爷告诉我的,我也是今儿头一遭见到呢。只是昔年上学的时候学过那英文单词,其中那鸢尾花在英文里就叫做iris,我就跟着那音译猜想了一下。本来那鸢尾花中有一尾色是沉红,因此上了颜色应该就是这个。”
杜若晴笑笑,“还是妹妹见多识广了。”
“只是,那法兰西的香粉怎么叫了一个英文的名字,真是难以猜透了。”汪淑贞接着说道。
这时候忽然听见几声笑声,只见许振宁从外面走了进来,汪淑贞和杜若晴连忙站了起来,许振宁示意两人坐下,然后说:“这就是你们闺阁女儿不知道的事了,那法兰西的香粉要做生意自然是要弄个通用的名字了,可不是那英文的名字更容易被人听懂了,要不,贞儿怎么听出来了?”
杜若晴心头微微一阵,只因为许振宁唤汪淑贞的称呼而感到酸涩。再一看汪淑贞,一脸的云淡风轻竟然好像不是很在意。只是许振宁看向汪淑贞的神情确实温柔默默,杜若晴一阵感伤,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来,不想许振宁却忽然拉起杜若晴的手问:“怎么还不坐下?手这样凉,天冷了,你也得注意保暖才是。”
说完许振宁就从上至下地看了看杜若晴,片刻才点着头说:“我听母亲说你现在已经是当家太太了,本来我一直觉得你穿素色好看,多有一种文艺典雅的气韵。今天看你穿这件衣服,倒是平添了一种雍容和贵的大家风范,不错,不错。”
汪淑贞看见许振宁和杜若晴这般就知趣地说:“盘水阁里还有点事,妹妹就不打扰了,先告退了。”
杜若晴温婉地一笑,嘱咐春兰出去好生送着,这里只和许振宁聊天。
汪淑贞出了鹿韭园就和碧竹寻了凉快的地方走着,没走多久却不知道怎么的又来到那沁心湖旁边的小路。汪淑贞侧耳听了一阵,却忽然听见那小路两侧的宅院里传来几声唱昆曲的声音,唱的是“就是有钱有貌,还须着意揣摩。知情识趣俏哥哥,此道谁人赛我”。汪淑贞心下揣度这人唱的是昆曲中的《卖油郎占花魁》一出,只是这歌声时断时续却不难听出这其中的悲悯之声。汪淑贞一时好奇,竟然决定踏步寻声,碧竹则有点害怕地拉住汪淑贞说:“二姨太,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这是许府的禁地,不让人过去的……而且这声音好像闹鬼……”
汪淑贞笑着安慰碧竹说:“这青天白日的,哪里会有鬼呢,你跟我过去看看,没事的。”
汪淑贞和碧竹悄悄地走过来,那声音却是断了,四周寂静一片竟然除了秋蝉的声音什么都没有了。这个时候的秋天白天里太阳照的十分殷切,加上汪淑贞和碧竹小心翼翼地走路,此时汪淑贞竟然有点热,于是汪淑贞就顺势倚在一个小门上想休息一下。却不想她身子一歪竟然猝不及防地栽倒在地上,原来这门竟然是虚掩着的。碧竹慌忙扶起汪淑贞问:“二姨太没事吧?”
汪淑贞摆摆手示意碧竹不要说话,因为这门打开了竟然让汪淑贞看见了这园里的景色。这园子不大,外面看着是荒凉凄然的,可是里面却收拾的郁郁葱葱。汪淑贞和碧竹悄悄走了进来,转过一个月门却看见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坐在一刻梧桐树下,嘴里絮絮地念叨着什么。
汪淑贞刚要开口说话,那女人忽然转过了头来,她望着汪淑贞发愣,汪淑贞说了一句:“您好,请问……”
可是那女人却摆着手不让汪淑贞说话,她忽然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走近汪淑贞,每走近汪淑贞一步她的眼睛眯地就越厉害。及至到了汪淑贞的面前,她才小声问:“姐姐,你回来了?”
汪淑贞看这女人的年龄足足有五十岁了,可是竟然叫自己姐姐,于是一头雾水地问:“这位婆婆您是……”
只见那女人忽然生气了起来,声色俱厉地问汪淑贞道:“你跟谁叫婆婆?你跟谁叫婆婆!”
汪淑贞吓得后退一步,却忽然见那女人的气色软了下来,她呆呆地看着汪淑贞说:“是了,我困在这已经有三十二年了,我天天数着那墙壁过日子……”
汪淑贞四面瞧着却发现那围墙上有一个有一个的划痕,仔细一看那应该是记录年月的。只听那女人忽然惊悚地说:“姐姐,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都不老呢?怎么回事?不对!”忽然她捂着脑袋在地上打滚,一边打滚还一边说:“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又活了,你怎么又活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汪淑贞惶然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去扶她,可是她满地打滚又不能扶。忽然听见一声沉郁地声音喝到:“谁让你来这里的!”
汪淑贞一回头却看见朱大爷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汪淑贞指着地上的女人说不出话来,只见朱大爷冲着那地上的女人大喝一声:“你再胡闹我就叫了太太来!”
那女人好像是听了紧箍咒一般,一骨碌豁然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凄然地看着朱大爷哀求道:“你行行好,行行好啊,不要去告诉了太太,求她放过我吧,求她放过我吧。”
朱大爷看了一眼汪淑贞说:“还不快走!”
汪淑贞看看地上的女人说:“可是她……”
“可是什么可是!没有人告诉过你这是许府的禁宅,不能让人进来的吗?!”朱大爷严厉地说道。
碧竹劝说汪淑贞:“二姨太,我看我们还是快走吧。”
汪淑贞只能和碧竹快步顺着那小门出了这院子,走到沁心湖的时候汪淑贞忽然转过身看着那条石板路问碧竹说:“你说她把我当谁了?”
碧竹摇摇头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奴婢觉得她好吓人,还有那个朱大爷,我听小姐提过,他不是还帮过小姐,怎么也这么吓人?”
汪淑贞忽然想起来许嘉宗去世的那天,有些事好像怎么想都想不通,然而好像又有什么逼迫着她去想通。良久,汪淑贞嘱咐碧竹说道:“今天的事不能对人任何人说起,知道吗?”
碧竹点头答应,主仆两个人一起回了盘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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