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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赌场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赶回了报社。报社对面座落着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虽然食物口感一般,但店面干净舒适且菜品齐全,倒也吸引了不少周边白领聚集此地。
“早,秦朗。”我听到有人叫了我一声。抬起头来,发现是江南。“早啊。”我笑着回应道。今天的江南穿了一件墨绿T恤和一条灰白色休闲裤,头发应该也刚刚修剪过,整个人都有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帅气清新。想起百灵的事情,我有些心慌,张了张嘴想说话,还是咽了下去。
“有话说?”江南主动问。
“嗯。有点小困扰。”我抬起头来看着江南小心翼翼地说道“你知道我现在处于实习期,每天对我来说都很珍贵。我喜欢这份职业,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留下来,但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没有方向。虽然相比之前有了固定的线索来源,但那些官方文稿大多中规中矩,有些信息还比较滞后。我现在很缺乏一些有份量有影响力的作品。您能给我一些指点吗?”
“你如果希望能够掌握一些其它人没有的东西。那就要选择和其它人不一样的方式。”江南耐心听我说完“既然是大多数人都不愿意选择的方式,那就证明它并不轻松。需要吃苦,勇气,有时也需要一点运气。”
“比如什么方式呢?”
“比如暗访。”江南质疑地看着我“一般的女孩子都不喜欢这种任务。因为会有危险。”
“暗访?”江南的话让我眼前一亮。但很快就沮丧下来“可是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着我。”江南淡淡地宣布“我明晚正准备去暗访一个地下赌场。如果你要去,九点在锦城影院门口等我。”
我努力压抑住内心的狂喜,拼命挺直脊梁,故作淡定地回答道“嗯。好的。一定。不见不散。”
第二天傍晚,我在国贸大厦门口如约见到了江南。为了让暗访更加顺利,我做了精心的准(乔)备(装)。我很清楚,暗访这种事情不像群殴,人越多越占优势,人多只会更容易引起对方警觉。江南明知道带着我不方便依然答应了我的请求,他是在帮我。所以我更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危险与麻烦。我审视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浑身散发着根正苗红的气质,像我这样的人,就算去了地下赌场,八成也是像去上自习的。但等我换上潮款T,棕色超短热裤配黑丝,脚踩一双随风摇曳的豹纹坡跟凉拖。您还别说,感觉去做赌场老板娘的范儿都够了。
我就这么华丽丽的出现在了江南面前。他有些意外的样子,但很快恢复了常色。在他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他就是今晚带着我们去暗访的重要的人物——阿东。关于这个男人的经历我提前了解过,他曾是一家小型陶瓷加工厂的老板,生意运营不错,前几年因为祖房拆迁一次性又拿到几百万的补偿款,阿东在周边朋友圈里很快成了小有名气的土豪。
半年前在朋友的引荐下,阿东开始疯狂流连于地下赌场,从此没日没夜耗在里头,“里面有吃有喝有地方休息,有钱在身上就拿去赌,没钱随时有人借给你。”一掷千金的日子让阿东觉得刺激又快活,因为去赌场的频率高,赌注大,还钱也很讲信用,赌场里的人对这位财神爷都显得很是恭敬客气。回忆起那段日子,阿东似乎很有些感慨,但这种幸福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仅仅几个月时间,他就把几百万的家产堵得精光。不仅如此,他还将整个工厂作为抵押下注,渴望一次翻本,然而就在那个疯狂的夜晚,当他一无所有地回到家中,发现妻子和孩子早已不知去向,直到这时,他竟然才想起早在一周之前,他已将最后一处房产抵押给了放高利贷的人。
江南驾驶的车在夜色的掩护下如一只沉默的鱼潜入了深海,大家都不说话,只是有时经过一些隐藏在霓虹灯下的幽深巷道时,阿东会伸出手来指指外面“这里也有一家。”看得出来,他对这些点很熟,但昔日那些曾让他无比沉迷的暗夜中的灯光,都变成了如今他心头上的毒瘤。终于,我们的车在一处偏僻的河堤上停下。“这里进不去了。我们得走一段。”
我和江南配合地下车跟在阿东身后。越往深处走去我越有些背脊发凉,这里座落着大片陈旧的厂房,四周被一处冷清的废弃码头包围,到了晚上空无一人,异常昏暗的路灯在地上和墙上不规则地投射出鬼魅般的人影,厂方与厂房之间纵横交错,却又形成了四通八达的格局,地形复杂又破败冷清,实在是一处杀人越货,男盗女娼、毁尸灭迹、暗度陈仓的风水宝地!
我们走了十几分钟,来到一座三层楼的砖房。一楼是仓库,大堆不锈钢防盗网横七竖八地扔在地上,几个工人模样的年轻男人懒洋洋地坐在地上抽烟闲聊。阿东低声说这些人都是给赌场放风的。看见我们朝这边靠拢,一个男人立即警觉地站了起来。
“强子,这是我朋友。”阿东主动上前寒暄“绝对放心,自己人。”
“什么来头。”强子依然充满戒备的打量着我们“生面孔呀。”
“做陶瓷生意的老友,今天想来试试手气。”
看见强子探究的眼神依然在我和江南身上游荡,我故意不耐烦地嘀咕道“到底给不给人玩儿的啊。不行就别家啊。”说完还做出满脸的嫌弃。强子的眼睛又在我身上扫射了几圈,才招招手说“进去吧。”同时掏出一只对讲机当着我们的面说道“有新客人来了,盯住。”
我们进入仓库深处,顺着一条隐蔽的台阶拾级而上,在一处紧闭的大铁门处敲了几次依然没有动静,我这才发现铁门的上方还装了监控摄像头。又等了约十几分钟,才有人拉开一条缝招呼我们进去。一见到我们就提醒 “不准打电话、不准拍照”之类的行规。江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倒像是一名见怪不怪的大客户,对方的戒备也总算稍微有了些放松。
我们顺利来到二楼,一眼就看到几个胳膊上雕龙画凤的壮汉叼着烟坐在长长的皮沙发上。据说这些都是赌场聘请的打手,在本地的道上也是小有名气的“四大金刚”,主要负责维护赌场秩序和查看赌场的闭路监控,也就是“镇场子”。四五个年轻女孩熟练地穿梭在人群中端茶倒水,几个年轻男孩则游走在各处接钱、上筹码、换积分、兑现赌资……
我环顾了一下赌场的格局,几十台花花绿绿的赌博机和大型转盘贴墙置于周边,中央则放着许多桌台,一群男女分别围聚在一起,或表情亢奋或唉声叹气或满脸漠然。我大约估计了一下,现在是晚上10点多,光是大厅已有好几十个人。如果算上分布的小房间和三楼的“贵宾区”,这家赌场应该可以算得上小有规模。如果不是有线人带路,确实是很难想象在这样冷清萧条的废旧厂区里竟然还藏有这样一个暗流涌动、风生水起的黑色赌场。
虽然陪伴在我们身边的只有阿东,但我却能很明显的感到一直有几双眼睛紧紧地跟在我们身后。于是我越发做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兴致勃勃地听阿东向我们介绍各种赌博机的玩法。江南同样也是乐在其中的姿态,时不时掏出几百元下注,有时也让我参与进来。作为新人的我们的运气还不错,虽然下注的金额不多,但短短半个小时,我们居然赢了4000元!
那个晚上,我很快学会了老虎机、□□、三公大吃小、拉杆转盘、跑马机、鱼虾蟹等诸多赌博游戏,我发现他们共同的特点就是操作简单易行,毫无技术含量,纯粹就是赌运气拼人品,基本属于在文盲群体也可以迅速普及的零智商游戏。我就亲眼见证了一个中年妇女在几分钟时间里一把输掉了三万元。三万,就算扔进水里还能发出普通一声脆响呢,而在赌桌上,屁响都没有一声就蒸发了。
接下来,我和江南也很快输掉了才赢到手的4000元,我有些不甘心,阿东却告诉我们,这种“不甘心”的心理就是导致许多人越陷越深的罪魁祸首,越输越想赌,越赌就输得越多,渐渐成了瘾,只要手上有点钱就总幻想着通过最后一搏将失去的捞回来。通过我和江南整晚的细心观察,我们也发现能够赢钱的不过是极少数,大部分赌徒最终都输得脸红脖子粗。这时江南提出没有钱了,想找人借钱,不到两分钟就来了一光头男,此人虽长相凶恶,语气倒还算和善,听说我们要借钱,当即表示最低从1万开借,每天利息400元。
妈呀,真黑!我心中一哆嗦。“算了,明晚自己再带钱来玩了。我累了,回去吧。”我向江南提议,并打着哈欠去拉他的手。
“不行。”一个看场子的金刚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生硬地打断了我的话 “既然是新人就要守规矩,你俩必须在赌场散伙后才能走!!”
“没问题。反正也没玩儿够。”江南对此很是不以为然,若无其事地打发我去角落沙发上打瞌睡,自己就和阿东四处溜达着看其它人玩,时不时还搀和出谋划策几句。
我靠在沙发上眼睛微闭却毫无睡意,和我想象中的那种人声鼎沸、大呼小叫的赌场不同。这间看似乌烟瘴气的大厅里似乎有些不太寻常的安静。安静到你很容易就能听到机器转动的啪啪声,骰子在玻璃容器里滚动的咕噜声,人群交头接耳的嗡嗡声,以及差次不齐的脚步声……我知道,在这里,每分每秒都有人的内心飞上了云端,也有人跌倒了谷底。当所有的喧嚣散场,也都会有人赢得盆满钵溢,满心欢喜,有人输得失魂落魄,万念俱灰。在这样不正常的安静背后,既有一个组织有序、分工明确的违法组织对整个赌场有条不紊的操控,也有无数颗贪婪无度的心在面对瞬息变化的财富时不由自主地屏住的呼吸和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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