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如画

　　十一月末的一天下午，我和师姐围坐在设备实验室的小电炉旁烤火。南方的学校冬天不供暖，这个设备实验室又是五六十年代留下的老建筑，在新实验大楼的后面，四周被大树环抱着，终日里日照不足，使得屋里阴冷无比。师姐从附近菜场买了红薯，也顾不得违反规定，偷偷在实验室里用电炉烤了起来。
　　“真是难得清闲好光阴啊。”她感慨道，“韬蓄，你的论文发出去了吗？”
　　“没有，已经送出去了一个月了，没有任何动静。可能是实验没有说服力吧。……师姐，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我皱着眉头，“实验我们也做了不少了，但你没发现我们总也达不成想要的效果吗？是不是我们的思路有哪里不对啊？”
　　“你又来了，”师姐有些不满，“你不按着这个路子做，是需要重新搭建实验平台的。就你上次提出的思路，我是不可能去做了，我还有半年就毕业了，现在重新开始 ，我的毕业论文就要推翻了重来，我可来不及的。韬蓄，你要真是怀疑你倒可以试试，不过我告诉你，如果你的思路也不正确，你如期毕业也会成问题。”
　　“可这样做下去，得不出想要的实验数据啊。”
　　“本来就是个试验，试验有成功也有失败的，不一定都要做出正确的结果来，你啊，干嘛那么较真呢。”
　　“好吧……”我无法与她争辩了，但心里已经下定决心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做了，就算是错，我也要错在自己选的路上，而不是遁寻着前辈的老路走到黑。
　　我用一只坩埚钳将红薯一一翻了个遍，一股股香气腾出来。
　　“嗯……，好香，好想吃啊。”师姐嗅着这诱人的甜香，看看我突然问道，“韬蓄……你有什么朋友来找过你吗？”
　　我愣了一下，“你这是从何说起啊？”
　　师姐用一根搅拌试剂的玻璃棒捅了捅红薯，看看是否熟透，“上个周末的傍晚吧，我吃了晚饭到实验取东西，遇见一个男的，他就站在我们设备实验室门口的台阶上，当时下雨嘛，我以为他是在躲雨的，我打开门时，他忽然问我是否认识你？”
　　“他是谁啊？”我觉得好奇怪。
　　“不知道啊，我也这样问他，他说是你朋友。”
　　“我的朋友？没有人来找过我啊，也没有人打过电话给我啊？”我努力回忆到底是谁呢。
　　“上个周末你干什么去了啊？”
　　我想了想，我是去参加一个外资企业的实习招聘会去了，一来为了缓解我的经济压力，每月的房贷光靠房租还不够贴补；二来也为自己的课余生活找些事做，我很怕一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但我还不想告诉师姐这个事，因为对这事我没有把握，只是去碰碰运气而已。我淡淡一笑说忘记了就搪塞过去。
　　可我真是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继续追问道：“他长什么样啊？”
　　“什么样啊……”师姐想了想，“那天下雨，我打了把伞，门口的灯也不亮，我还真没太留意呢，就觉得个子挺高的，好像是穿了件风衣。”
　　“那他还问什么了吗？”
　　“没有，我说你今天没有来实验室。有事找你可以打你的手机。”
　　会是谁呢，不会是朱锦程吧，我寻思着，这个人和师姐是一届的，明年五月就要毕业了。
　　“韬蓄，”师姐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好像不太爱去参加我们的活动呢，师兄几次请唱歌你都不去，聚会也很少去，会让人觉得你挺清高的。”
　　我笑了笑：“我是不爱去凑这些热闹的。”其实我是对这些聚会失望了，一帮人坐在一起吃饭喝酒唱歌聊人生，就真能亲密无间吗？大学时代我们也常聚会，结果毕业各奔东西后，人情不也变得如此淡漠了。来上学前我奔走四处借钱装修的情景至今都还历历在目，要不是父母伸出援手，别说我和陶然的房子保不住，我的学费都成问题。这些曾经一起上课，一起自习 ，一起聚餐，一起坐在草地上畅想人生的好同学，在我和陶然真的遇到困难时，好像没有记得我们也曾是和他们一起走过青春岁月的一份子吧。所以我开始讨厌这些无聊的聚餐，清高也好，孤僻也罢，我只想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
　　那日与师姐谈过之后，我开始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大量查阅相关的资料，每天除了图书馆就是实验室，我彻底推翻了之前的实验理论，从新的方向入手搭建实验平台。我知道比别人晚了两三个月，但我还是坚持要重新开始。我心里想着死就死在探索的新路上，也算是为后辈的研究做出了警示。和师姐的分道扬镳，让师姐对我也有了些看法，所以现在的设备室，我们错开时间段使用，这反倒让我觉得更加自由。
　　下霜的一个清寒的早晨，我走在去实验室的路上，远远就看见有个人站在我们实验室外，等我走近了，那个人却离开了，在台阶上留下了一个带点泥渣的不算清晰的脚印。我伸出我的脚去比了一比。这不自觉的行为让我自己也觉得好笑，我在想什么啊，是想起来那日在金沙滩边John说我的脚小，笑话我，然后故意踏了脚印出来，让我自己比比看的情形吗，我真是太痴迷了。台阶上的这个脚印不过是晨读的学生留下的，这一带特别幽静，远离教室和宿舍，是个背书的好去处。
　　但那个脚印忽然让我这一整天没了看书的心思，老是走神。天暗沉沉得像是要下雪，又快到圣诞节了，以前我从不惦记这个节日，自从知道去年圣诞节John曾寄了包裹给我的事之后，我忽然变得很关心这个洋节日了。而且远在美国的陶然也将迎来她的第二个圣诞节吧。我知道陶然的签证快到期了，你今年会回来吗，我是否又可以见到你了呢，我也好想你，我最好的朋友。我们的房子现在很好出租，但是装修过于简单，租金低，所以还贷款还有缺口。希望上天怜见，我上次去应聘的那家公司能给我个实习的机会，这样我们的房贷就不会成问题了，我也再不用父母去贴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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