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苏恭 病树

　　第十七章
　　他毕竟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拉锯中，赢得了第一场。

　　过了两天他约屠苏出来见面。他们约在一个小且明亮的咖啡馆内，屠苏来的时候，他正翻着唐传奇。
　　见着屠苏的面了，他就更不着急了。慢慢喝着咖啡，等着对面的人开口。这些天未见，屠苏望着他的眼睛，也更加平淡无波，总之是淡漠到了一定的程度，眼眸却还深邃，只是里面的情绪，他也需要看好久了。
　　少恭突然觉得失落，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有一点难掩的忧伤。
　　屠苏也不同他说话，仅仅是默默盯着他。他不由得叹息，想屠苏越来越难对付了。于是他只好挑起了话头，叫来服务生，再点一杯咖啡，问对方意愿的时候屠苏微点点头，他就发现他头发上有一团小小的白絮，如此他便更自然地将他头上的白絮给拂掉下来。他的动作温柔而仔细，更兼表情上的认真与温柔。他偷眼看了看屠苏，他发现他看着他，眼睛闪动，呼吸起伏，好像一切，都像往常一样。
　　只是忽然间屠苏就扭过头去，有点沉默地避开了他的触碰:“你不用这样。……我不是他。”
　　少年的抗拒让他忍不住暴怒起来，他眼睛眯着，手缓缓拿开，拨弄头发的手顺着脸颊向下游移，一直到少年的下颌——他捏住了少年的下巴。
　　到现在少年仍然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是淡淡的警惕。少年突然说:“你之前在看什么？”他一愣，渐渐地松了力道，却仍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屠苏的眼睛。
　　他能从里面找到什么？
　　“唐传奇。莺莺传。”
　　他这样回答道。
　　屠苏闻言只是眨眨眼睛，但少恭倒是发现，里面稍稍泛了一丝恼怒出来，他心中一定，立即松快的多了，也放开了本打算去钳制苏苏的手，规规矩矩地都收回来，坐在原地。
　　他冲屠苏笑道:“你也想看么？”
　　屠苏说:“不用了，我以前看完了。……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我倒是觉得有点趣味，花前月下，红娘守望。你说，多么奇特的一种感觉？”
　　屠苏只是沉吟不语。
　　他看向窗外，街面上车水马龙，阳光肆无忌惮挥洒它的热力，蝉鸣，绿树，有辆车冲他开过来，玻璃破碎了，脸庞刺痛，白光耳鸣，无数玻璃碎片冲他扎下来，一张破碎的脸。
　　还有这间咖啡馆里，那无时无刻弥漫着的温暖雾气。
　　屠苏的声音惊醒了他:“你在想什么？”
　　他笑一笑，不答，只问:“你知道我一直以来，只做同样一个梦么？”
　　他看到屠苏脸色一变，冷冷地又将他从上看到下。屠苏会怎么答？知道亦或是不知道？
　　“……你又认错人了。”
　　“你一直都认错人了。”屠苏也忽然激动起来，冷冷说，“事实上，我今天过来见你，就是为了把这件事做个了结。我不希望自己今后的生活受到更多的影响，我也不喜欢自己的生活受到更多的干涉。至于你是什么人，得了什么病，做了什么梦。我一概不知。”
　　“我请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
　　屠苏脸上有锋利的锐气，强势，咄咄逼人。他又是看得兴起，觉得他现在，耀眼的可怕。
　　所以他笑了:“……那既然如此，屠苏，你又慌什么呢？”
　　有人过来表达了对他们说话大声的不满。少恭不由失笑，告声抱歉接着拉住屠苏的手就往外面走。屠苏在他那句话之后脸上血色褪地一干二净，愣愣地也是一拖就走。出来之后，屠苏就淡漠地挣脱了他，走在路上，一言不发。
　　他看得觉得好笑，心情反倒是愉悦的。就这么跟屠苏一起漫无目的地溜达，忽然想起高中的时候，他们好像也曾经这么一起走着，那个时候，杨柳青青，树影婆娑。
　　那个时候，晚上微风拂草过，一团团黑影起危河。
　　“屠苏，想好了没有？”
　　那边的屠苏犹自沉默。
　　“要不然我去把千觞请出来？你们俩谈一谈？……还是说，你想要看一看，我从医院出来后……对日记的……鉴定书？”
　　屠苏终于长叹一声:“……到底还是你赢了。”
　　少恭胜利一笑，走过去，抱住屠苏，屠苏挣一挣，到底没挣过，少恭把他的手脚钳地死紧，而且把他的头也搁到了屠苏的肩窝。他感受着身下这弥漫着腾腾热气的鲜活生命，心里浮现出满足的叹息。他的心头腾起一阵阵的热流，仿佛全身过了电一般，舒服地愉悦。
　　终于他忍不住哑声说:“屠苏，欢迎回来。”

　　屠苏僵硬了身体任他抱着，闻言眼神只是愈淡，他任由少恭宣泄着自己翻覆的情潮，却只是一动不动。
　　良久，他说:“……少恭，谁给你说我会回来？”
　　少恭一僵，却只是头颅微微一退，眼中清冷，他不管不顾去亲屠苏，屠苏猝不及防，被他一举攻下领地。他贪婪吮吸着屠苏口中的空气，……
　　而后他迅速地放开，屠苏的手已经到了脑后，眼神也分外冰凉。
　　少恭说:“屠苏，你既然说我赢了，那我就会一直赢下去。你，别再想逃开。”
　　“……尤其是让我这个精神病人，真以为你是不存在的之后……你知道我最忌讳什么……”
　　“既然敢做，就要敢当。”
　　屠苏扭过头去，眼睛里微妙地有一丝歉疚。到最后却还是扭回来，对着少恭说了一句话:“少恭。将心比心，你也曾如此伤害过我。我们，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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