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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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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殡前一天,停云山庄收到王府来信。白翎匆匆跑去看了,确是荣峥的亲笔字迹,信上寥寥几行再三叮嘱云喜护好白翎安危,而世子不日也将亲临停云山庄调查此事。
云喜望着这薄薄信纸叹气:“我同师弟多少年不见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最把你的安危放在心上。”
白翎讷讷地摇头,倒是出了神地盯着那信上的最后一行字。她想荣峥要亲自过来,那说明事态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这不禁让她有些忐忑不安。于是她将信还给云喜,转身就走。
云喜追在后面叮嘱她:“小师妹!明日清晨出殡,今天晚上你就不要乱跑了!”
白翎高高应了一声,她一回到别院就将荣王府来信告诉给了李洵川。李洵川正抱头躺在屋顶,听说了这事,默然半晌才道:“世子若要过来也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白翎急急追问。
李洵川抱剑起身,望着她诚实道:“此行异常凶险。”
白翎本就担心,此刻听李洵川一说,愈加心神不宁。见她神色不好,李洵川无奈一笑便从屋顶落下,拍了拍她的脑袋。他望着她白净如瓷的小脸,想到自从来到停云山庄,这些日子很少能看到她粲然大笑的模样。
她最快乐的时候还是在荣昌王府,在琳琅城。
江湖似乎并不适合她。
“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哪轮得到你担心。明日要早起出殡,快去睡吧。”李洵川难得细声细语地安慰她,他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就像抚摸着最心爱的东西。
白翎乖乖点了点头便推门而入,可她累呼呼倒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她听到李洵川风一般又跃到了屋顶,不过片刻屋外气息平定,安静如常。白翎躺了一会,忽觉窗外透进一阵寒意。
“小川?”她轻轻喊了一声,无人答应。
白翎正想起身,岂料她脖子一歪竟碰到点冰冰凉凉的东西。她小心翼翼转过头去就对上了一张冰冷狰狞的青铜面具,铜面人从后俯身定定注视着她,白翎对上面具下那双乌黑冰冷的眼睛,只觉冷汗直冒脊背发毛。
她深吸一口气,小手挪啊挪,就想摸到胸口的那枚玉铃铛。
可片刻听得锋利的“呲”一声,冰冷的剑尖挑过她的后颈将她脖子上那根红绳割断了。铜面人拿起那枚玉铃铛,低头望了她一眼。这下白翎小心脏一停,再不敢乱动了。
山夜深沉,明月高挂。这一晚停云山庄灯火通明,戒备森然。
李洵川一路飞檐走壁,小心翼翼靠近后山腰的那座祠堂。今夜这偌大的祠堂气氛肃穆,天井上下挂满如巨幕般的黑缎,随风飘摇似暗夜笼罩。而堂中木牌整齐陈列,千根白烛静静燃烧,忽明忽暗,光影重重。
这里异常安静,好似空无一人。
可片刻空中忽来一阵细微的风动,一道黑影自屋顶匆匆掠来窜入了天井。李洵川眸光一冷,即刻飞身而下,落在了那人身后。
“堂堂泯光宫宫主,不请自来,还夜闯别人家祠堂,这说出去似乎并不好听。”李洵川冷然笑罢,手中长剑已无声无息间架在了那人颈边。他料想今夜莫白舟定然会来到这里查看云非天的遗体。
莫白舟目露冷笑,他一弹指震开了李洵川的剑,便摘下了蒙在脸上的黑丝巾。
他转过身来向李洵川微笑:“还说我?咱们彼此彼此好吗?”
“这里的人呢?”李洵川环顾一圈没见着守堂弟子的人影,倒是看到云喜手脚一展大大方方地昏倒在了黒棺后。他疾步而去探了探云喜的鼻息,所幸云喜只是被人打晕了,并无大碍。
莫白舟一个手势唤来了樊影。他让樊影拉开了天井周围的黑缎,李洵川眉目一冷,看到里头一圈侍剑弟子七零八落地躺着。
莫白舟道:“别误会好吗?我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所幸凶手似乎无心再杀多余的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你去追了?”李洵川问。
莫白舟摇了摇头,显然是没有追到。
李洵川眉头一皱,望向天井中心那口黒棺。他与莫白舟对视一眼便疾步而去推开了黒棺,可云非天的遗体仪容整洁依旧被好端端安置在里头,只不过他的脸上竟然多了一副面具。
古老沧桑的青铜材质,天然形成了各种繁琐复杂的纹路,面具上雕刻着狰狞粗犷的五官,像极了佛教壁画上的天兵天将。此刻映着祠堂里明灭的烛火,这青铜面具竟是栩栩如生,让人毛骨悚然。
那个人回来就是为了给云非天戴上这样的面具吗——
可这样的面具李洵川印象深刻,他记得再清楚不过,十五岁那年那个高高坐在马上的男人,他也戴着这样凶神恶煞的青铜面具,他要杀人灭口,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小川,去找一个带着青铜面具的叔叔,他会带你们去到安全的地方。’记忆中这样的话,也是他爹李崇山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如今时隔多年,这副销匿了的青铜面具终于又重现江湖了吗?!
李洵川心中一震,重重阖上了棺木,却在最后一丝缝隙合拢的瞬间被莫白舟用指扣住了。
“小川兄,你知道这副面具?”莫白舟向他冷笑,目光深沉。
李洵川并不愿多说,转身就想走。
“江湖传闻中最神出鬼没的十夜杀手,你就不怕我暴露你的身份?”
李洵川停下了脚步,却不是因为莫白舟的话。他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周围一阵诡异的风动。
不过眨眼,九泉宝剑奇光一闪,鞘中飞射出一道凌厉的剑气,倏地割下了不远处一缕黑缎。两人依稀看到那张狰狞的青铜面具又无声无息消失在了祠堂深处。
“咳、咳咳!”这忽来的咳嗽声又吸引了两人。
原来是云喜醒了过来,揉着脑袋就看到两个高大的黑影落在他跟前。
“给、都给我站住!”
李洵川和莫白舟飞快对视一眼,即刻明白这是那人给他们留了一招声东击西。于是两人匆匆掠身而起追了出去。
可铜面人的步履实在轻如鬼魅,两人追了一路都再看不到那道影子。快出停云山庄界碑了,李洵川却猛地折回了脚步。莫白舟望了他一眼,见他目露迟疑便不再等他,纵身而起便消失在了幽林深处。
李洵川停下了脚步。这并非是他的错觉,风中似乎远远送来了那一阵熟悉的玉铃声。
“雪儿——”
他回过神来,飞也似的赶回那处别院,心中千万遍祈祷着白翎千万不要出事。可等李洵川悄然落在院中,一眼便看到那串熟悉的古玉铃铛被高高挂在檐下,正随着夜风摇曳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他疾步破门而入,可屋子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白翎的身影。李洵川紧紧握住九泉宝剑,一只手微微颤抖,掌心冷汗直冒。他劝服自己冷静下来,走出屋子取下了那枚玉铃。
月光下的玉雕铃铛刻痕斑驳,悬绳古旧,不知是记录了多少年少往事。
可是那个人带走了白翎,却留下了这枚玉铃铛。那个人知道白翎的真实身份,他想做什么,他留下这枚铃铛是为了告诉些什么?!
李洵川不是很愿意想起那一夜的事情,因为那只会让他想起家破人亡,想起生死一线。可是凶手真的是那个人吗,真的是他此刻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吗?!
这时候,外头忽然热闹了起来。
整座停云山庄渐渐火光骤亮,远远传来云喜恼羞成怒的吼声。
李洵川难得恢复了冰冷阴翳的神色,他纵身一跃落在屋顶,看到停云山庄又乱成了一团。他没有久留,收起了铃铛便在夜色中销匿了踪迹。
可是李洵川没有去寻找那个铜面人的身影,也没有去再去找莫白舟。当夜他进了扶碧城,一路飞檐走壁七弯八拐就来到一条幽僻的暗巷。
月夜惨淡,空荡荡的巷子人去楼空,夜风吹过腐朽破旧的木板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李洵川走了没多远,就在唯一一间还亮着灯光的木屋前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一家酒斋,只可惜今日李洵川破天荒地无心喝酒。他推门而入,就向这酒斋老板要了两样东西。
“纸、笔。”
“好久不见,你这回是改性啦!”这酒斋老板叫做淳方,是一位年轻的调酒师,白衣白帽,眉目清秀,像极了隐居在此的布衣儒生。
李洵川白了这调酒师一眼,接过纸和笔就开始低头画画。他凭借着记忆,飞快地勾勒出了云非天脸上那一副青铜面具的样子,画好后他将纸折好递给了调酒师,又掏出了兜里的三枚金叶子。
“老规矩!三日之内,我要知道这副面具的来历。”
调酒师点头微笑,又从柜台下拿出一小坛酒给了他。
“这是我的最新作品。”
李洵川心不在焉地探手接过,随口一尝感觉不赖便挥挥手又扬长而去。
原来这里不仅是一家酒斋,更是十夜组织流通消息的地方。或许没有多少人知道,在整个大荣的十州五十四城里都遍布着十夜组织的耳目,一如这处孤酒斋,亦如那琳琅城的醉月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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