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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南荪嘴角的笑意褪了去，眼神却落在酒坛子上，没去看衍渊。
　　酒意好似点燃了什么火焰，噌的一下，腾腾灼烧着衍渊的神经；他面上愈发冷了，声音里压抑着怒气还是什么，冷硬地从紧抿着的双唇里挤出来。
　　“起来。”
　　手腕一颤，已是运起坐忘心经，周身混元之气幽幽流动；鹿呦剑身有感，加之剑身轻薄，缠上混元之气时，莹莹蓝光愈盛，发出轻微的颤颤嗡鸣之声。
　　鹿呦流光自叶南荪眼中淌过，视线终于沿着鹿呦，慢慢滑至衍渊的脸上。
　　袍袖微扬，持剑凛然——一如初时。
　　叶南荪终于在无言中，缓缓站起身来。
　　重剑扣在身后，右手已慢慢抽了轻剑出来，斜斜垂在身侧。
　　“请多指教。”

　　衍渊眼底一淌流光，抿紧了唇，忽地毫无预兆地就是一记两仪化形拍了出去。
　　寒冽剑气扑面而来，叶南荪一式瑶台枕鹤，袍袖飒飒，堪堪躲过这不意之击。
　　衍渊却不再留什么喘息之机，一捏剑诀，飞速自鹿呦剑身上划过，脚底便如浪潮般绵延开无形气场，紧接着一挥剑劈出太极无极的弧形冷光，更是紧紧咬带着另一记两仪化形。
　　生太极的混元气场里无形阻滞着人身形移动，叶南荪一道剑花，脚下微错，便是藏剑山庄秀水剑法中的梦泉虎跑一式——不知梦僧今何在，犹见灵虎跑翠岩——这一式端的是身形敏捷灵动，丝毫不见衍渊周身无形气场带来的影响。
　　衍渊在叶南荪使出虎跑身形动作的时候就已经警觉，在他贴上来一刻梯云纵身而起，素色衣摆在夜色中旋开，映着远处的灯色，反倒亮得有些晃眼。
　　叶南荪抬头，衍渊的身形在空中腾挪，落在他眼里却是一帧帧，化的极慢；夜风鼓满纯阳道子广袖，素色衣袍叫他想起了华山上的落雪，一时间，不禁又有些愣神。
　　衍渊却没管，剑诀一抹，重新在脚下铺开漫漫温和却不客气的气场来，趁叶南荪未多做动作，迅速在唇间念一口诀，便是一道四象轮回带起雪光直冲叶南荪面门。
　　叶南荪刚刚一时怔愣，失了几分先机，只得堪堪压低了身体，同时手腕一转，周身额外生出一分凛凛剑气，周身似有剑影流转，与擦肩而过的四象灵气相撞，硁硁泄出金玉之声，而后各自消散在微凉夜风之中。
　　叶南荪缓缓直起身子；一时两人皆是举剑微横，四目相对，未出一言。
　　忽一阵风起，有叶拂落，飞至两人之间，恰恰阻了二人视线；一息间刻，惟留一丝余光，万物不动不移，直至对方手腕微颤——
　　叶翻飞至下一刻，两人身形皆是暴起。
　　衍渊剑身一撇，脚下迅速荡开无形浪潮——飞剑满天势。
　　叶南荪则是压低了手腕，足尖一点，身形迅速贴近衍渊——棹歌何处泛扁舟，秋凉望断平湖月——纤细剑身一转，平湖断月寒气擦着衍渊颊边，残留一道剑影；衍渊随势凌霄揽胜避过，森凉剑意仍是断了几缕发丝，在衍渊颊上留下细小痕迹。
　　退到气场边缘，拉开距离，衍渊一抹剑身，又是一式气蕴饱满的两仪；颊旁那一线细痕终于透出微红，夜风拂过勾起细小的痒痛。
　　衍渊没去管也没在意，叶南荪却注意到了，眉梢一抖，没说什么。
　　对方身影已近，衍渊凝神，三才生气，附气于剑，剑身一横，周身四尺内便蚌开雪白光芒；叶南荪脚步一错，改了身形，上身后仰，避开剑气，再重新一足微点，蹑云穿至衍渊背后。
　　衍渊一惊，同样以一式蹑云逐月退开叶南荪近侧，一面回过身来，正待拍出一记两仪化形，却只眼前一晃，那明黄身影已经重新贴在了自己身后。
　　心下一恼，衍渊也只得梯云纵身而起，腾身蹑云再度避开，一面思虑着对策，一面朝对方接连拍出两仪、太极剑气。叶南荪一抖剑身，霞落秋水云栖松，一时身形愈发灵动；伏低了身子，左右闪避而过迎面而来的剑气。
　　眼见对方重新迅速贴近了来，衍渊举剑，一手剑诀抹过，前方一片锐不可当的五方正气；叶南荪却好似识得衍渊动作，转瞬已再度运起虎跑一式，身影左右频闪，衍渊攻击半点没落在他身上，转眼又是影子般贴到了衍渊身后。
　　电光火石，一丝念头闪过衍渊脑海；衍渊微微揪紧了眉，神色有些微妙，仍是如常地梯云蹑云躲开，太极、两仪往对方脸上招呼，间或念一口诀，由鹿呦甩出一记四象；两人便分分合合地缠斗着。
　　方才衍渊铺开的绵绵生太极气场早已无声消散在夜色中，衍渊并没有费心去重新铺设；而接下来的两人交手，便让衍渊心底的猜疑得了证实。
　　不痛不痒的招式，始终避开他的正面却也不在背后下手，即使飞剑满天势气蕴消散，也不见醉月之式，而最重要的是——叶南荪根本没有换重剑的意思。
　　衍渊面上更冷，心底更是气结，粗喘几口，终于语气生硬地出声质问：“叶朔蘅！你这是看不起我？给我拔重剑！”
　　叶南荪手法一滞，没有回应，也没有换上身后重剑。
　　又被叶南荪贴到背后，衍渊咬牙闭眼，内里回转心法一变，瞬目之后，周身已是凛凛太虚剑意。
　　叶南荪方觉不对，衍渊已是反身一招气海饱满的大道无术——绝圣弃智，返璞归真——天道剑势下的剑势更重剑行，剑法繁复招式凌厉，叶南荪一时不察，举剑已闪避不及，只得被定在原地。
　　然而身体的习惯一时片刻并不能改变，叶南荪下意识地反手抽出重剑，辉同日月，道为中庸——啸日之下，身体重回轻盈，一式霞流宝石，灿灿剑气瞬间由周身绽开。
　　衍渊毕竟不擅太虚心法，一时间并未完全避开，虽有坐忘心法抵去一部分伤害，却仍不小心在身上被划了一道口子；腰带几乎被划断，隔了几层衣袍，腰上似乎只是被剑气浅浅划过，虽慢慢洇渍出了些血气，却并不是完全不能忍受的疼痛；是以衍渊并未多做停顿，提剑迅速抹了几道剑诀，地上次第绵延铺开数个气场——灵剑应元势，飞剑满天势，玉剑碎星势，雷剑镇魂势。
　　叶南荪却有片刻的怔愣，目光只盯着衍渊腰侧那道口子，一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待终于感受到周身气场带来的压迫感时，叶南荪抬头，只见衍渊神色冷然，眸光凛冽，一声清咤，却是天道剑势口诀：“人剑合一，势无不破。”
　　周身如冰霰碎响，一时阒暗夜色里迸裂开来细碎晶亮雪意，扑面却是如霜如刀，砭骨生寒；那剑意如有实质，束人手脚，浸骨寒意，灼人经络；叶南荪眼前一阵晃动，待回了神，已是胸口一痛，定睛一看，是鹿呦那柳叶剑尖微微没入胸前，随着那口子一点点淌出朱色来。

　　鹿呦本是稳稳被握着，却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叶南荪沿着剑尖望过去，衍渊脸上忿怒的表情混合着一股奇妙的嗔怨，却只盯着自己的手，没去看他。
　　他尚来不及深究衍渊脸上神情意味，衍渊已经抽了剑，回身便走。
　　胸口随剑势一痛，涌出一小片红来，叶南荪捂住那小口，声音有些艰涩，又有些飘忽。
　　“你……不刺下去吗？”
　　白色身影停下来，良久没有说话。

　　风气，带起两人衣袂。
　　正当叶南荪以为那人会就此离去之时，那人携卷着微冷的夜风冲过来；他环了一团白雪，倒在地上。
　　脖子上的压迫感让他呼吸有些艰难。
　　手上的鹿呦被丢在一旁，衍渊一只小臂横亘在叶南荪脖子上死死卡着，夹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衍渊也粗喘着，眼底一团灼灼冷火，溅出的火苗落在叶南荪脸上。
　　头一次，叶南荪在他脸上看到如此热烈的神情。

　　“……混账！”
　　两人相对无语良久，衍渊冒出一声低骂。
　　语罢，却是一低头，狠狠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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