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异志I

　　西湖事件过后的某天晚上，在子时极阴之时，我替梁清儿施展了回魂之术，把晗雪的精魂暂时寄放在黑玉令中（那是寄存精魂的最佳媒介，让人不禁怀疑当初制作这块黑玉令的人是否早有先见之明）。
　　从此，梁清儿便会一直是梁清儿，范家堡的堡主夫人；而曾经的春雨，早已不复存在。那个，曾经双目熠熠有神地跟我说，要跟我一同浪迹天涯的春雨，随着清儿灵魂的回归也随风而逝了……
　　把适当的灵魂放回适当的位置上，我在范家堡的任务也就算完成。接下来，我也该动身离开了。毕竟我还有带晗雪回去狐界一趟。至于狐界以后又会去哪儿，谁能预料！反正我也早已习惯这种又一站没一站的漫无目的的游荡了。
　　也罢，春雨说过的话没有实现其实是一件好事，毕竟让她跟着我这样漫游世间，风餐露宿的，太委屈她了……
　　这种事，还是适合我一个人去做……
　　我自嘲的苦笑。
　　此刻的我正坐在偏厅和范伟竣、清儿、范伟祈，还有范如燕一干人等一边品茗一边闲聊。
　　“既然这里的事情办完了，我想我也该走了。”我呷饮了一口香茗，眼皮也没抬，淡淡地抛出一句。
　　原本还算和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子沉凝下来了。众人皆一脸复杂地看着我，脸上有不舍，也有其他很多复杂的情绪。
　　原来，大家在不知不觉间早已对我产生了感情了，所以面临着离别的时候才会如此不舍是吗？一直以来我都极力避免这样的情况发生，不愿与别人交往太深，因为知道一旦别离降临，离愁最是伤人。可是事情却往往脱离我的控制。该说是他们感情太丰富，还是我自己冷淡得不够彻底呢？
　　通常这种时候，我也只能洒脱地笑着。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们总会有再见的一日的！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就连安慰的话也说得很顺口了。
　　说倒容易，谁都知道天大地大，人海茫茫，再次相遇谈何容易！
　　而萧岚，他又到底经历了多少这样的离别才会有现在的洒脱？
　　在场没有人作声，心情都是一致的黯淡。
　　“阿岚，你就不能再多留几天吗？”梁清儿开口，恢复原状的她一脸绝俗的清丽，眼光流转间尽是迷人的风情。
　　我摇头：“留太久只会徒增伤感而已，我打算明早就动身离开。”
　　“那春雨的事……”范伟竣开口，黑眸紧紧锁着娇妻，为她的忧愁而皱眉。
　　我淡笑：“春雨已非春雨，当初我想要带走的春雨已经不存在了。”
　　此话一出，我毫无意外地接收到清儿内疚的目光还有范伟竣不悦的瞪视。一来他是不舍得清儿为此而感到愧疚，二来令他不爽的是清儿当初竟然曾经打算要跟这个男人离开范家堡。这件事让他十分介怀。
　　“哟！大名鼎鼎的范堡主在吃醋吗？”我笑着调侃范伟竣。可惜，他这飞醋可能要白吃了，要是他知道我是女儿身的话。不过，清儿她对我还是十分衷心的，连她最亲爱的相公也绝口不提我的真是性别。
　　她这份盛情，我在心底里收下了。
　　范伟竣黝黑的脸上出现一抹可疑的暗红。我啧啧有声。而清儿则深情地回握相公的大手，无声地安抚着。两人鹣鲽情深的模样，让在场的某两人大受刺激。
　　“大哥，大嫂，我和如燕有事要和萧公子谈谈。可否请你们暂时离开一下？”范伟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用深不叵测的目光看着我，这次他主动开口与我谈谈，只不过这交谈的人也包括了范大小姐，让我有点意外。
　　“可以。等你们谈完以后，我也有事想和阿岚聊聊。”清儿温婉地笑着，洞悉的目光在我们三人间流转。察觉到腰间的铁臂紧了几分，她抬首，讶然地看见相公酷酷的俊脸一脸醋意。
　　哎呀，看来，某人真的吃醋了。
　　她甜蜜地笑了，娇嫩的唇瓣无声的说了两个字：“信任。”
　　范伟竣看见了，脸色缓和了一下，二话不说就把娇妻搂了出去。看来，他们也需要好好地“谈谈”。
　　我依然悠闲地坐在原位上喝茶，对于面前的两位也没有特意正眼瞧着。
　　“两位有何贵干就直说了吧。”
　　两人相互复杂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问道：“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其实，他们最想问的是，你到底是男还是女。可是又怕萧岚的答案太直接，会伤害了手足。所以，只能采取迂回问法。
　　“咳咳……”
　　我吓了一跳，一口香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害得我呛了出来，险些连肺都咳了出来。没想到，香茗也会有成为致命凶器的一天。
　　好不容易，我从呛着的艰辛中恢复过来。不过，眼前两双眨巴巴地看着我的眼前却是让我万分头痛的原因。什么时候起，我的行情变得如此吃香了，而且还男女通吃？更可怕的是那对男女的关系恰好是兄妹。这对兄妹的眼光也相似了吧？
　　我揉了揉发疼的额际，真是选哪个答案都十分不妙呀。所以我干脆选择了最中庸的答案：“无论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那个男人或者女人都不会是你们。”
　　“为什么？”又是异口同声。
　　我头痛地皱眉，反问：“那你们又为什么喜欢我？”
　　两人沉默了半晌，范伟竣首先开口：“自从第一次在春华池遇见你，听见你的歌声后，我就对你一见倾心了。再加上接下来你出人意料的高深本领和品性，都让我十分欣赏。”
　　范如燕也不甘落后地说道：“自从上次你在破庙中救了我，我就对你刮目相看了。而且，你是第一个敢对我不假辞色的人。”
　　“那我也告诉你们。范伟祈，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只是一个只会闯进浴池打扰别人沐浴的无礼之人，这说明了你还不够尊重别人。虽然后来，你的表现让我稍稍改观了一点。但是，我大体上对你还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而你，范如燕，范大小姐，从你一开始利用我去赶跑马家冲那登徒子，发现我其实并没有多大本领的时候，脸上的鄙夷让我印象深刻。再加上你对春雨的恶劣态度让我十分不爽。所以，我很抱歉地告诉你，我对你的印象就只限于范家堡的大小姐而已。”没加上刁蛮任性，就算我留了口德了。
　　一口气说完一长串毫不留情的话后，我喘了口气，端起茶杯从茶水的袅袅雾气中偷窥两人僵凝苍白的表情。
　　我知道，我说得有点过分。但有时候，残忍对人来说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他们喜欢上我以后。
　　另外一个我没有说出的原因是，现在我根本没有那种心思去考虑那种儿女情长的事情。
　　“总而言之，我不会也不可能喜欢上你们。而且，我明天就要离开了。我劝你们及早回头吧。我不值得你们这样去喜欢我……”说道最后，我转为低喃。孑然一身的我，不值得他们对我如此厚爱。
　　说完，我便静静得走了出去，没有看见身后那两双复杂黯然的眸子。
　　到底是他不值得他们去爱，还是他们不值得让他停下离去的脚步？
　　他就像是一阵风，来无影，去也无踪。来去匆匆，毫不留恋任何一个地方……这个世上是否有人能让他停下脚步，安心停留？
　　恐怕没有吧……
　　两人苦笑。
　　事到如今，他们唯有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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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偏厅，我走到院子里的凉亭上去找那对恩爱的夫妻。
　　清儿看见我来便附在范伟竣耳边低语了几句，范伟竣一脸不情愿地站起来，把凉亭让给我们，自己则走进了屋子内探看弟妹的情况。
　　我坐在凉亭的石凳上，惬意地享受透着绿意的阳光，任由清风轻抚我的脸庞。
　　“还记得吗？我曾经问过你，有心上人了吗？”那天跟今天一样，都是一个美丽的晴天。
　　清儿点头，体贴地为我倒上一杯清泉水解渴。
　　“那时我看见你红透的脸皮就知道答案是肯定有了。”我微笑，看见脸皮薄的清儿早已红透脸了。
　　我轻问：“就是他吗？”
　　清儿点头，以从未有过的笃定回答：“是他。”经历过风风雨雨，无数的波折后，她的心早就给了她明确的答案。
　　他是谁，我们彼此心照不宣。
　　我迎着微风笑了，笑中有几丝落寞。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说的话，不可能实现了。因为你心中对他有太多的牵挂。”
　　清儿表情既喜也忧，更多的是对我愧疚。
　　“对不起。这事是我提出来，可是到后来做不到的也是我。我不应该给了你希望以后，又让你失望。”
　　我笑笑摇头：“没关系。其实，我早该认命。自己可能这一生都注定是孑然一身的人。我不该再心存希望，更不应把别人拖下水陪我一起奔波劳命。”
　　“那，前几天你抱回来的那个男孩呢？你打算怎样？”那个俊美的男孩让人印象深刻，想遗忘他存在也很难。自从被萧岚抱回来以后就一直昏昏沉睡着，已经昏睡了好几天了，看样子应该还要一阵子才会苏醒。
　　“我没打算把他带走。我想把他托给你们照顾。他在你们这里，我很放心。若他要回家的话，就把他送回家吧。”想起那个貌似女孩的男孩，我不禁低笑。毕竟，他是我第一次有记忆地和另外一个我共同作战时的“战利品”。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必须杠上这个小责任。
　　虽然，他身上还有很多未知的谜底。但是，直觉告诉我，还是别和这个男孩牵扯太多比较好。该怎么形容我的感受呢？就好像，一旦被他粘上就会永远甩不开一样的感觉……
　　而这些恰恰是现在的我所不需要的。
　　有了春雨的前例，我现在真的没有那样的心思与一个小男孩同行，而且一路上还要照顾他。
　　“那你明天什么时候走？”清儿不舍地问。
　　我回神，浅笑如风：“明早，起风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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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江南，鸟语花香，带着朦朦的雾，让置身其中的人的心情也跟着迷离起来。
　　在西湖的湖畔，我背着包袱，转身对一干送行的人道：“各位就送到这里吧。以后大家好好保重。”
　　不变的送别台词，不变的送别情景，不变的离愁别绪，变的只是相送的人而已。
　　所以说，我讨厌离别。但是，我这一生注定要经历无数的离别。所以，我选择速战速决。早点离开，免得更添伤感。
　　“阿岚，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保重喔！好好照顾自己！”清儿倚在范伟竣的怀里，清亮的水眸闪烁着泪光，“下一次到江南来一定要来探望我们。”说罢，她便将手中的柳条赠送给我。
　　“还有，这块范家堡的玉牌送给你。只有你拿着这块玉牌到范家堡所属的任何一家商行或者银楼，他们一定会待你如上宾，尽量满足你的要求。清儿说你很喜欢这块玉牌的功用。”范伟竣也递上那块晶莹剔透的玉牌，黑眸炯炯有神。
　　清儿娇羞地说：“竣说打算暂时把范家堡的事务交给伟祈他们，和我一起出去游山玩水，陪我见识这个宽广的世界。我们途经每一站的范氏商号，若是他们有你消息，我们一定会去找你的！下次一定要再次重聚喔！”
　　还没离别就开始预定下一次的相遇了吗？
　　我微笑接过柳枝，知道这柳枝不能留住我的脚步。
　　“一定。保重！”
　　说罢，我便毅然转身，头也不回离开。
　　清风送来了西湖上湿爽的气味，我深深吸了一口入胸，记住这个味道，为下一次的来临而来访江南储备记忆。
　　下一次吗？
　　因为清儿的话，我开始对下一次的来临江南有点期待。
　　临离开西湖之前，我将清儿送我的柳枝插在了西湖湖畔某处阳光充足的地方。希望下一次我再次来到江南西湖湖畔的时候，能够看见这株柳枝茁壮成长为一棵足以摇摆生姿的柳树。
　　再见了，江南。
　　……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白居易《忆江南》）
　　远处传来了一缕飘忽悦耳的歌声，我边走边侧耳倾听，知道那是清儿为我饯行而不怕泄漏自己身份的清唱。
　　嘴角勾起一抹感动的笑容，我抬头瞄了眼晨光初现的天空，对着晨空在心底轻道。
　　下一次，我还是会再次踏上江南的土地的。
　　在未知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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