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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张长贵终于找到了张来福。
也不算找到。
他在外面办事，出来招黄包车，门口歇着说话的几个就呼啦一下围住了他：“老板，坐车子伐？去哪里？”
张来福可巧送人经过，虽然带着帽子低着头一径地小跑，可是那身段张长贵错认不了，就上前追去了。
“咦，侬脑子有问题伐？！我还没到呢……”车上的太太看到来拉她车子的张长贵惊呼起来。
张来福这才回头，看到张长贵便停了脚步，看着他，无声地大喘着气。
“去找你你不见，打电话也不接。你到底在干什么？！”
“大哥，你先喝口茶。”他们坐在江边一处树荫下，旁边有卖凉茶的生意，张长贵给张来福拿了杯茶送到他手心。
张来福抬眼瞪了他一会儿，还是拿来喝了。
“我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俞静音去找你们了，我也知道她和你们说了什么。”
“既然你知道你就赶紧回来一趟啊，你知道娘有多伤心吗？还有青青，俞静音说不会让你娶她，她有多难过你知道吗……”
“我不能去张家，俞静音看着我呢……”
“那俞静音说的都是真的了？！”张来福气得站起来。
“不是不是。”张长贵急忙拉他，“我表面上敷衍她的，总要做做样子啊，要不她说要把我赶出朱家。”
张来福脸色立时缓和下来，甚至还有些笑意，他在张长贵面前坐下：“我就和他们说嘛，我说长贵不是这样的人，呵呵，你这小子……”
他开心地去捏长贵的脸，被张长贵闪开了：“在外面呢别捏了……”
张来福便又笑着去打他的头：“臭小子。”想想，又一脸的鄙弃，“赶出朱家就赶出朱家呗，你又聪明又能干，在上海还怕找不着工作啊。”
“我是朱焕亭唯一的儿子，我凭什么要被赶出朱家。”张长贵一脸的不赞同，又上下瞧了瞧张来福：“说到工作，我介绍你轻松的活不要，你又跑来拉车。”
“拉车怎么了？也能填饱肚子，还能养家。”
张长贵看他明显晒黑了不少的脸便有些不太高兴，拉着脸从口袋里一把掏出钱拍在张来福掌心：“我养得起你们！”
张来福低头数着角票：“你这才多少钱啊……”
张长贵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拿了工资后全用于应酬消遣了，根本就没余下多少钱来：“我下个月拿了工资直接给你就是了。”又一想，还得应付雷晓东呢，又有些为难。
张来福看他那样子，便又把钱给他塞回了口袋：“我们就是吃饭的花销，用不了多少，我能挣，而且爹娘和青青还在帮隔壁小旅馆洗烫衣服，也有收入，你那边开销大，先用着吧，不用挂心我们。”
张长贵由着他塞钱：“你放心，这种每天为钱烦恼的日子过不了多久的，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很快的，你要相信我，你要等我……”
“我知道我等你我等你，我一直都等你。”这对话说得太多次，张来福回答得都可以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于是话刚说完，两人便同时笑了起来。
可笑着笑着张来福却忍不住想；张长贵许过的那么多未来，他能等到哪个呢？
雷晓东幽幽地醒转过来，发现自己的衣裙有些凌乱，吓得急忙直起了身子。
她记得她在餐厅里和赵生发脾气，让他送自己回家，可是车子开着开着越来越偏僻，赵生的手便摸过来说：“等咱们生米煮成了熟饭，雷大小姐，你不嫁我也不成了。”
她带着恐惧和愤怒陷入漫天的黑暗中。
“不，不……”她受惊四望，却看到车外，赵生被绑在树上被揍迷糊的模样，边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回过头来：“你醒了，你放心，他没把你怎样。”
“你救的我？”
张长贵没回答：“拜托小姐以后和人交往张大眼睛好好看看……我去帮你报警。”一边说一边拾起地上的西装跨上自行车竟真骑走了。
雷晓东一愣，扒着车窗喊：“哎你就这么走了啊？？！！”
远处，张长贵只是挥了挥手臂，头也不曾回。
苏三强又来找张来福。
张来福一大早去车行租车，苏三强就早早地等在门口了。
“来呀，来福。”他坐在黄包车上招手，“我今天要做你第一个顾客。”
张来福看看他，当没听见，又要往车行里进。
“张来福！你给我过来！”
张来福只好过来作揖：“三爷，三大爷！我求你饶了我行吗？”
“怎么了？我车都给你拉过来了。”
“三爷，我承蒙你看得起我帮我当朋友说心事，我不能收你的钱，但是，我得吃饭呢是吧。就算我不吃饭，我爹娘也得等着我挣钱才能吃饭是吧。”张来福一个头两个大。
“你放心，今天你大爷我绝对不是跟你发牢骚的。”
张来福半信半疑地看他。
苏三强自顾上了车：“走走走，去利源码头。”
跟着苏三强的指示一路来了所谓的“利源码头”，张来福看着这个破旧不堪的地儿有些疑惑。
“看，这边风景多好。”苏三强感慨。
“您一大早就过来看风景的啊？苏大爷可真有雅兴。”张来福说，“行，你慢慢看吧，我走了。”
“哎张来福。”苏三强拉住他，“看，这个码头，我的。”
“你的？！”张来福有些难以置信，“真你的？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余创世那个败家子啊你骂得真没错，就是一个十足的败家子，安和祥码头原来的老板我以前救过他的命，他便给了我些股份，余创世买安和祥的钱可以买三个码头了，所以呀，你三爷我，现在可是有钱的很。”
破旧的码头在张来福眼里瞬间生去几许生机来，他来上海后就一直在码头上工作，这个码头也让他涌出些亲切喜爱之感。
苏三强看着张来福一脸的高兴，笑了笑，一把拉起张来福的黄包车在主人的惊呼声中一路扔进了江中。
“你干嘛？！”张来福一把夺过苏三强受伤后就一直拄着的拐杖狠狠地打在他的身上，“你干嘛？！你疯了吗？！！”他肺都要气炸了。
苏三强被打了也不生气，只是安慰着张来福：“你冷静点不要慌好不好，能不能听我说，你这个车啊，我今天一大早就跟车行的买了。”
“那你知不知道这车对我有多重要啊，全家老小指望这车吃饭呢！！”张来福依旧很生气。
“那我下不为例好不好。”苏三强也不懂自己，照自己以前的脾气早就打上去了，现在被张来福凶成这样还得陪笑脸，要不是现在他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兄弟，才不给骑头上，“走啦走啦，吃饭去。”
张来福挥开他的手：“我吃饭的家伙都没了吃什么饭？！要吃你自己吃！”
“你不要发脾气嘛你先跟我到餐馆再说，被让你爹娘他们等啊。”
张来福更是一头雾水：“你到底搞什么啊？”
苏三强拿过张来福手里打他的拐杖：“走啊，走啊。”拉着张来福一路进了附近的一家菜馆。
张父张母等人竟已坐了一桌，苏三强一一给张来福介绍说：“这是我娘，这是我堂子里的老相好，还有你的父母妹妹，今天请大家来就是给我们做个见证，我和来福啊，要结为拜把。”
张父说：“哎呀你们早说呀，吓我们一跳都。”
张来福也吓了一跳：“三爷你……”
“什么三爷三爷的，叫了多见外，以后啊，就叫我一声三哥好了。今天喝了这杯结拜酒啊，我娘就是你娘，你爹娘就是我爹娘，你脑袋就是我的，我码头就是你的，咱们有福一起享，有难……有难我三哥来替你挡！”苏三强拿起手中的酒，“来，干了。”
张来福却不肯碰杯：“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啊？”苏三强有些不高兴，“好了，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嫌我苏三强是个流氓出生，比不上你清白是吧？”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你看不起我是个粗胚是吧？我不是笨蛋，你的脸色我都瞧出来了。”
张来福有些哑口莫辩的无奈：“不是的，是我，我高攀不上您。”
“是我高攀不上。”苏三强搭上他的肩膀，“那，我苏三强自小就进入帮派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可是到头来，在我众叛亲离的时候，就只有你这个笨蛋一直在我身边。如果你不嫌我高攀，你就干了这杯酒。”
张来福一脸的为难，虽然苏三强说得真诚，而他也确实认为苏三强本性不坏，也愿意交苏三强这个朋友，只是如果张长贵知道……
“来福啊，竟然三爷这么看得起你，你就干了吧！”张父起身相劝。
苏母也在一旁点头：“张先生，我家三强还是第一次带朋友给我看，他是真拿你当兄弟，你就喝了吧。”
“就是，别婆婆妈妈的了。”苏三强一把抓起张来福拿着酒杯的手给他灌下去了，然后自己也一仰头喝干了杯中的酒，“哈哈哈。好，来福，以后，咱就是兄弟了，这个利源码头，就是咱兄弟俩的，以后一定要干一番事业出来，气死那个姓余的。”
事已至此，张来福也无暇顾及其他，爽爽快快地喊了一声“三哥”，听得苏三强直窝心，又拉着他喝了好几杯酒才尽兴。
回去的路上张母有些埋怨张父：“这苏三强毕竟是地痞流氓出生，咱们来福跟着他可不要学坏了。你也是的，怎么就使掇着来福和他结拜呢？”
“你懂什么呀？你没听苏三强说，他有码头，和来福结拜以后，这码头也属于来福啊。难道你希望来福一直拉黄包车这么辛苦啊？有小老板当不好啊？”
张母说不过张父，只好一脸担心地看向大儿子。
张来福闷着头走路，脑子里却盘着，要如何跟张长贵说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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