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迦南
迦南,为香者。可练精,行百善,渡劫上仙。若为恶者,堕地狱,永世不入轮回,魂飞魄散。
【壹】
琼州方家,乃当地大户。祖辈起便开始经营沉香,年久不衰。
方家有二绝。一绝为千年迦南香,据闻此香颇有灵性,得此香者可得天下财富,故而觊觎迦南香者不在少数。二绝乃方家独女,方匀初。
这方匀初生得极为动人,有琼州第一美人之称。而今方匀初年方二八,正是如花貌美的年纪,上门求亲者自然是络绎不绝,只是皆被方老爷婉言拒绝。
说是小女自幼便订了娃娃亲,不敢擅自违约。只是摆手,示意管家给了媒婆打发钱,遣送出门。
方老爷低头,啜一口青瓷杯盏中的茶。眼角余光乜到双扇屏风后的幽影。放下杯子,施施然的起身,装作不经意的走过去,鼻尖嗅到盈盈暗香浮动,肃颜松弛,只余慰藉。
“爹……”似是知道自己行踪被发现,软糯的声音突然响起。从屏风后走出婀娜的女子,鹅蛋脸,凝脂如玉,双鬓垂髫两缕墨发,着一身翠色衣衫。当真是惊为天人。自她身上散发着暗香,萦绕心田。
“都快出嫁的人了,还这般没规矩。以后爹不在你身边了,可要好好收敛秉性。”方老爷眼带笑意的看着自家闺女,却似有哀叹。
匀初天性纯良,且生来就有异香,也不知得了多少人觊觎。只盼这次自己的决定,会是她最好的归宿。
“爹,一定要去吗?”方匀初揪着方家老爷的袖摆摆处,嘟囔着撒娇,眼中有些不悦。
前些日子京中来信,说是再过几日那陆之和就要上门迎亲了,可她不愿。连那人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只知是天子麾下得力干将,战功赫赫。
就这样平白无故做了他的妻,倒不是亏了!
方老爷似有难言之隐,道:“初儿别胡闹。”
停顿片刻,又道:“爹还有要事处理。”说罢步出花厅,往府外去了。才不过走出几步,忽有行色匆匆的家奴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老,老爷,陆家,陆家公子来,来了。”
【贰】
陆之和的提前到来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方老爷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座下的人。一袭月白色的长衫,袖口有暗色云纹。倒不似那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反而是文人儒雅。
“之和,这次急匆匆要你来,只是希望你能够带着匀初走。”
陆之和面色和熙,仿佛知道些什么。凝眉点头。看着座上衰败的中年男子,不由暗自叹息。
得到他的允诺,方老爷才算放了心。一双利眸中早已失了光辉,浑浊的视线中无处安放。
方家延续几代的诅咒,到底也是解不开。
陆之和温润的眉目之间有隐隐担忧,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咽了回去。他早在收到方老爷信笺时便已经知道了方家了事,虽说不信,可还是存了疑惑。
不远千里而来,只是为了接回自己的未婚妻。
腊月,白雪皑皑下了一夜。方府的梅花开了个遍儿,处处透着暗香。
陆之和迎着晨光,在满园子的桃红中吹响一笛幽梦。纷飞的雪花从不着边际的天空落下,湿润了男子清俊的面容。
忽有银铃般的笑声从墙垛处传来,不由暗自诧异。按理说,方家乃大户人家,哪里会有人如此喧哗。
脚步有些迟疑,那笑声却回荡在耳畔,隐有幽香,却不似那梅花之俗味。有碧蓝的衣衫徜徉在视线中,看到坐在墙垛上的少女,赤着莹白的双足,笑声从樱唇中倾泻出来。
刹那之间,有勾魂摄魄之神韵。饶是镇定如斯的陆之和,也恍惚了。碧玉的笛落在白雪中,恍然不觉,只是痴然的看着那女子。
“陆公子,陆公子……”远远地,有声音传来。惊醒了陆之和,也让墙垛上的女子惊起,碧波般的清眸落在陆之和双眼上,随即跃下墙头,匆忙往梅林那边跑去了。
惹下心头一片失落。
【叁】
“陆公子,老爷请您去前厅。”远远地看到陆之和一个人站在墙下,管家做了个揖,恭敬的道。
神思被来回来,陆之和讷讷的看了眼敦厚的管家一眼,疑惑一闪而过,随即捡起地上的笛子,不动声色地问道:“管家来方府有多久了呢?”
管家蓦然一惊,对陆之和的关怀有些纳闷,却还是恭敬的回道:“小的来方家十年有余了。”
“哦……”陆之和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忽地抬手指着方才女子离去的方向,“那里,是什么地方?”
“是小姐闺阁。”
满意的点点头,陆之和随着管家离开。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两人离去之后,从绰约的梅树下走出碧蓝色衣裳的女子。她双唇微微勾勒,黑白分明的眼中闪烁着星光,分外动人。赤裸着的双足踏在冰雪上,仿若不觉得冷一般。
“之和,今晚就走。今晚就走。”一夜之间,方老爷仿佛苍老了很多。白发近半,更显沧桑。眼中布满血丝。他双唇剧烈的颤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陆之和有些吃惊,虽然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他这样恐慌,可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富良,快去叫小姐收拾了来前厅。”方老爷拽着这根救命稻草,吩咐着管家去唤方匀初来。
身子软软的瘫在梨木椅上,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双手不停的颤抖,眼中是惶恐。
当夜,陆之和一人单骑,携了方匀初便往京中奔去。
初初看到陆之和,她也是震惊的神情,看清他的容貌之后,转而是娇羞
月色下女子如花容颜在他的视线中,赫然正是清晨在梅林中见到的模样。心下暗自高兴,唇边亦是隐隐含了几分笑意。
或许是月光太过清冷,以至于那笑都染上了几分的凉意。
方匀初被一只铁臂揽在怀中,炙热的温暖,颠簸的感觉让她浑身难受,最后昏昏睡了过去。
在他们离去不久,有火光冲天,映透了暗夜……
【肆】
凛冽的寒风贯彻衣衫,数日的奔波让娇生惯养的方匀初劳累不已,再加上这寒凉的天气,染了风寒。
一张倾城的容颜有些蜡黄,干枯的嘴唇起了白色的皮,神态狼狈。
可陆之和没有怜香惜玉,反倒是日夜兼程的赶路。一路至安州已经换了好几匹良驹。待入了凉州境中,寻了一处客栈,才算停留下来。
对他的所作所为自然是埋汰不已。可方匀初也懂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的命运以后就掌控在这个男人手中了。
只要到了京中,她就会是他陆之和的人。虽说不甘,却在看到男子星目如辉的时候,动了心。
命盘里的劫,总有定数。
搀扶着病态中的方匀初下马,看她虚浮的脚步,陆之和一把抱起她,大踏步的往客栈中走去。
蜡黄的面皮被他的这一动作带出几分红晕,耳根后也是薄红一片,只能将头埋在他怀中,任由他去了。
一间上房,两个人。
方匀初呆坐在圆木凳上跟陆之和大眼睛等小眼睛。终究是被那双寒星般的眸子败下阵来,颓唐地道:“这,就一张床……”后面的话被她匿在口中,双颊却是滚烫。
“你睡里面,我睡外面。”陆之和褪去外衣,自顾卷起袖袍,不再理会方匀初。
这人,真是孟浪。方匀初怔怔的看着他毫无礼仪的宽衣解带,慌忙抬手捂住双眼。昏黄的油灯下,陆之和看着神态拘谨的少女,若有若无的笑意蔓延开来。
缩在墙角,方匀初听到身边的男子均匀的呼吸声,却未眠。
往日爹从未提过自己有未婚夫,只是如今这陆之和的身份,着实让人错愕。
客栈外,寒夜当空,只有一轮清辉,淡淡的晕染开来,洒了凉薄,有不明的暧昧在逐渐升腾。
【伍】
“出了凉州就是京中,这些日子苦了你了。”道路旁白雪皑皑,已经有结冰的迹象。陆之和不敢快马加鞭,怕那良驹措足,失了前蹄。
“嗯!”方匀初躲在暖和的白裘中,声音沙哑。
至酉时,马蹄达达已经到了京中边沿。陆之和背部紧绷,似乎在警惕着什么。察觉到他绷紧的身子,方匀初探出脑袋,小声嘟囔:“这是哪里呢?”
“小心。”一声厉吼,陆之和拽着方匀初飞身下马,在雪地上翻滚几圈之后停下。迅速起身,以随身碧玉笛隔断淬毒的暗器。
方匀初紧攥着陆之和的衣袍,不敢松手,瞪大眼睛,瑟缩的看着涌上来的黑衣人。
被围在中间,只有一截短笛横档着所有人的攻势。很快,陆之和已是身中数剑,月白色的衣袍鲜红一片,反而是方匀初被他护得好好的。
哆嗦着身子,空中流淌的血腥气让她想要作呕,可是看着面如死灰的陆之和依旧誓死守护着自己,不免热泪红了眼眶,泣不成声。
“把东西交出来,饶她一命。”领头的男人一双狠毒的利眸定在陆之和身上,手中的长剑已经是横在方匀初脖颈处。
“陆之和……”方匀初骇得两行泪落下,身子亦是瑟瑟发抖,看那模样,霎是可怜。可的是陆之和反而拉开两人的距离,冷笑着冲那人道:“那你杀了她!”
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双眼中是凄绝。方匀初瞪大眼睛,泪也止住了。她没有料到陆之和是这样的人,舍弃她!
“你信不信我真的会杀了她!”那首领似乎没有料到陆之和是这样的态度,反而有些踟蹰。他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骁勇善战的将军,可是他偏偏不信,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子也敢跟他作对。
刀锋贴近白皙的脖颈,划出不深不浅的血痕。
倒抽一口凉气,方匀初恨恨的瞪着双手负胸的男子,猛地闭上眼,等待着预期之中的痛楚……
【陆】
到底,方匀初是没有死成的。陆之和怎么会让她死?
千钧一发之刻,有同样蒙面的人出现在歹徒身后,手脚利落的干掉所有人,只留下剑锋依旧在方匀初脖颈处的握剑男子。
“陆之和,你果非常人。”那男人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手中的剑猛地一转,直刺自己胸前。鲜血喷涌在方匀初脸上,眼前血红一片,脑中一黑,阙了过去。
陆之和接住倒下的女子,唇边是冷笑。挥挥手,示意那些蒙面人处理好现场。怀抱着怀中人儿,徒步往前,浴血的身躯屹立不倒。
寒风肆意,衣袍翻飞
眼中是寒冷。
方匀初醒来的时候,只觉头昏脑胀,柔软的锦被搭在身上,室内和暖如春。起身,身子被碾过一般的难受。
环顾四周,皆不是熟悉的情景。恍然想起自己已经离了琼州,此刻正是在上京,陆之和的家中。
蓦然想起被劫持时的场景,心顿时暗哑的痛。
陆之和竟然对自己袖手旁观,任由旁人主宰她的命。虽说最后到底没死成,可,不管怎样,总是不愉。
真想得出神,忽有吱呀的闷响,随之有平稳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呼吸顿时一滞,方匀初想躲回锦被中,可惜已经迟了一步。
清冷的眸子逼着方匀初与他对视,早已不是当初在琼州的温润如玉。一身利落的青衫,隐约的霸气。
他说:“既然醒了,那就好生将养着,三日后成婚。”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让匀初没有反对的机会,就已经退出了闺阁。只留下一道凛冽的背影。
成婚。讷讷的念叨着,惨白的容颜平添了几分的死灰。
【柒】
护国将军陆之和大喜,朝野上下一片惊疑。尤其是那天子,竟不顾天子之尊,亲自莅临将军府。
“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方匀初跪倒在明黄色的靴子下,看着金线勾勒出的双龙戏珠,神情呆滞。
“平身。”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听得一阵衣服窸窣的声音之后。匀初被一双手扶起来,正是陆之和。
匀初起身的那一刹那,天子眼中滑过惊艳,随即消匿在深潭中。戏谑的看着陆之和,道:“爱卿好福气,天仙般的将军夫人。”说这番话的时候,一双眼眸紧盯着匀初,目光灼灼。
“皇上过誉,贱内愚钝,不懂礼数,还望恕罪。”陆之和拱拳赔礼,风轻云淡地笑。铁臂挽在匀初肩头,未曾放开。言谈举止无一不是在说,方匀初是他的人。
当朝天子上官执鸦黑的眸子中闪过一抹了然,随即道:“今封陆将军之妻为三品诰命夫人,可随时进出后宫,赐黄金千两。”
“还不谢恩。”陆之和的唇凑到匀初耳畔,氤氲的湿气让她忍不住红了面颊。匆忙甩开陆之和的手臂,再一次跪在明黄靴子前,额头点地,吟声道:“谢主隆恩。”
当夜,天子在护国将军府用过晚膳后才摆驾回宫。临走前,一双墨玉的眸子依旧是落在匀初身上,却对陆之和说:“将军可要爱惜将军夫人了。”说完,在内侍的搀扶下,踉跄着上了龙辇。
腊月的天,寒凉入骨。匀初怔怔的看着远去的队伍,回不了神。
“进去!”陆之和突然冷声道,已经先行一步。青衫在橘红色的灯下,被迤逦脱开。匀初跑着碎步跟上,踩在他身后的影子上,唇边带着稚儿般的玩乐。
影子随着陆之和的步伐而前进,她乐此不疲的踩上去,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只是谁也没有察觉到那笑意中的冰冷,似这寒冬不融的雪。
【捌】
陆之和忽地转身,让匀初一惊,慌忙停下来,只是可惜一只脚还踏在半空中,正要踩下去。
被当面看出自己的小伎俩,双颊燥红一片。不知所措的拧着衣角,瑟缩的看着陆之和。
“明日你进宫一趟,给皇后娘娘请安,到底也是诰命夫人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明灭,好似在暗示着什么。
匀初依旧拧着衣摆处,看着陆之和风轻云淡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惹怒了他:“皇上叫什么名字呢?”
陆之和的面色顿时难堪起来,一双眼睛如淬了毒的利刃,要把匀初四分五裂开来,冷冷地道:“天子名讳岂是你我能说,还不去歇息,明天准备进宫。”说完,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匀初视线中。
暗暗咋舌,匀初抹了把鼻尖沁出的冷汗,撇撇嘴。为何最近的陆之和跟初时相见时有些不同呢,真正让人奇怪。
不过那皇上,也奇怪。
他的身上,也有一股沉香的味道。与自己的一模一样。
可是爹不是说过,这世上迦南只有一块,就在她的身上吗?为何皇上身上,也有迦南的味道。
这夜,又是无眠。
陆之和站在月光倾城下,庭前的木犀依旧枝叶繁茂,只是没有了那股子浓郁的香味。可是萦绕在鼻息间的,只有那股隐约的暗香。
从琼州到这京中,一直有。
闭上眼,倦怠不已。
次日,匀初随同陆之和入宫。她穿碧蓝色的绸裙,墨发绾了个追云鬓,斜斜插上一只云形木钗,古朴而奢华,身上暗香浮动。
马车行至宫门前停下,改而乘坐轿撵。陆之和走在她身边,一身银色甲胄,器宇轩昂,这才有了气拔山河的将军模样。
匀初偷偷的打量着宫中精致,只觉得眼熟得很。可又不敢再问陆之和,怕他给自己脸色看,也就揣了疑惑在心头。
宣和殿前,两人分道。匀初前往昭和宫,陆之和前往上书房。
走出几步,心中惴惴不已,匀初回头,视线落在一双清冽的瞳孔中,骤然间红了面颊。扭头慌忙而去。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陆之和黯然的目光。
【玖】
跟在桃衣的宫女身后,越是往前走,愈是心跳加速。匀初只觉头疼欲裂,实在走不动了,搀扶着旁侧的树干,喉头似乎有什么堵塞,喘不上起来,只能揪着胸口的衣襟,咳嗽不止。
那宫人见了她狼狈的模样,有些害怕。这可是皇上亲封的三品诰命夫人,她不敢怠慢,慌忙前去奏请了皇后娘娘。
匀初昏昏沉沉的跌坐到地上,迷糊中看到迎面而来的女子。娥眉如画,粉面含腮,只是眉宇间有几分高傲之气。赫然一惊,竟然昏迷过去。
鹅黄锦衣的女子在见到匀初的时候也是一骇,唇色转为惨白素来清冷的面皮也是震惊的神色,身子亦是摇摇欲坠,得亏了身边有宫人搀扶着。直到静下心来,看着倒在地上的匀初,慌忙道:“快,快,快请御医。”
那模样,竟似与匀初是相识的。
只是匀初醒来,一切恢复如常。她看着眼前的女子,痴笑不已:“我们认识吗?”那模样,煞是让人心动。
皇后依旧是淡漠,“本宫自打入宫,从未再出宫过。”
匀初躺在床榻上,默,心中嘀咕,可是你未进宫前呢?
只是两人俱是缄默,无人再说话。
上书房。
上官执批阅着奏折,朱红色的批注写在奏折上,对于跪在座下的陆之和,恍若未看到此人一般。
过来良久,一杯热茶已经凉过了头。上官执才开口,“如今边疆战事吃紧,将军可有良策?”
陆之和清冽的嗓音徐徐说道:“天朝乃大国,那西夷蛮荒之地对我朝图谋不轨,今又发动战乱,自是不可轻饶。恳请皇上允许微臣领兵出征,卸下西夷王的人头来供奉我朝。”
话音罢,偌大的上书房静得可闻彼此呼吸。天子上官执紧抿着唇角,不言不语,只是落在奏折上的朱砂笔,沉重地得几可透纸。饶是陆之和再怎么镇定,却也被这逼仄的气氛弄了个满头大汗。
这君王远远不如表面上看着和善,自幼便跟在他身边的陆之和是懂的。可是很多事情,却也由不得自己。譬如,美人,又或者,是其他。
“将军此去,珍重!”
一声叹息萦绕在谁的嘴畔。
【拾】
方匀初缩在暖和的貂裘中,只有一张倾城素颜露出来。无神的视线落在帘外一支残梅上。只有零星的几点红了,周遭都是惨烈的白。
陆之和还没有回来。她在这深宫呆的时间,够久了。每日,皇上都会来这小院一次,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她。那种眼神,让她觉得害怕。还有他身上的迦南香,亦是让她感到诧异。
自入宫那日起,她再也没有踏出去过一步。如果不是陆之和在临行前说他会回来接她,恐怕,早已受不得这般的孤苦了。
她突然开始想念陆之和的模样。虽说,仅仅不到十日的相处。可是恍若识得很久,熟悉得温暖。
这一日,皇上没来,倒是皇后来了。那个与自己长得惊人的相似的女子。她有着沉婉的性子,雍容华贵。
“这镯子,是当年本宫出嫁时父亲赠予的嫁妆。如今觉得你与本宫也算投缘,便赠给你了罢。”一只碧玉的镯子套上匀初纤细的皓腕,她仔细盯着那手镯,看着其间漂浮的血丝,怔愣。
见她讷讷不语,皇后又道:“匀初,如果有机会,就走吧。”说罢,已经起身离开了。只留下方匀初一人。
皇后走出小院,苍白的唇扯出一抹笑花。谁也逃不出他的手心,他想要得到的,千方百计也会得到。自己设下的局,到底也被他看得分明了。
只是可怜了那陆之和。
入夜,更是冷清得很。
躺在榻上,匀初怎么也睡不着。她不懂陆之和这么久了为何还不来接自己。不懂为何皇上看她的眼神,总是那么的炽热。还有皇后,她为何送了这镯子给自己。
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匀初尚且睡去。待酣梦正浓,忽觉浑身燥热不已。朦胧中察觉到有人靠近,拼命挣扎,却是无果。只能昏沉睡去。
暗夜中的眸子,清冽冰冷。
【拾壹】
方匀初醒来的时候,是在马车上。车帘被掀开,闪进来一人,正是陆之和。
她有些慌乱,有些小小的窃喜。猛地扑入陆之和怀中,泣不成声:“你终于来了。”那声音,竟然是欢喜的,也让陆之和有了莫名的怅然。
一双铁臂迟疑在半空中,最后抵不过怀中的温暖,紧紧环抱住怀中人。就贪这一时半会儿的欢喜吧。鼻尖萦绕的暗香,让他痴迷。匀初,匀初,好想,这样唤你一辈子。
“你……”还来不及享受这片刻的温醇,钻心的痛从胸口传来,让陆之和一把甩开怀中人。低首,胸前赫然是一把匕首,正入胸膛。再抬首时,面前的人早已不再是柔弱模样。
妖娆一双媚眼,眉心一点暗红朱砂。碧蓝的衣衫,赤足。
“陆之和,你到底也是落在我的手中了。”凉薄的声音,如同化不开的浓雾,缠绕在陆之和心头。颓唐的倒下身子,痴痴看着她,苦笑。
迦南,迦南。如今,你还是想起来了。
神思往日,却是悔恨不已。
方家有二绝。一绝千年迦南,二绝才是方匀初。可是谁也不知,方匀初早已在多年以前嫁入宫中,成为统领后宫的皇后。谁也不知,如今的方匀初,正是千年迦南化就。
“迦南,我……”
余下的话,还不来及说出口,就已经堕落在了红尘深渊。陆之和弥留之际,默默守望伤他至深的迦南,没了声息。
迦南,只是来不及跟你说,方家后院相遇,尚且是今生最美的遇见。那时,便遗失了一颗心,再也不敢伤你半分。他自知皇上不会轻易放过他,更加不会放过她。功高震主,这句话他是知道的。可是他没有料到的是,真正的方匀初会放过迦南,只是迦南,似乎误会了什么。
迦南半跪在陆之和身前,痴痴看着他入睡的模样,泣不成声。
【拾贰】
迦南一直记得,那日离去,方家大火连天。她怎么会不知道,身来就异于常人的她早就察觉到了。那时的她,就已经明了一切。
上官执眼中的那种炽热,是贪婪,是嗜血。让她害怕。
入宫,见到皇后,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绝非常人。直到她送上那只手镯便知道,自己,不过是千年迦南幻化的人形。得了方匀初的模样,亦是被方家老爷取名为匀初。
手镯中的记忆告知,方家遇害,皆是陆之和所为。所以她才会痛下杀手。
可是,待得一切烟云散去,方知,然来是误会一场。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那九五之尊导演的一场戏。一场弥天的骗局。
杀方家满门的是他,半途刺客亦是他指使……
而陆之和,才是他最大的目的。
心如刀锥,泪水涟涟。腕间镯子得了她的泪珠,化作一道金光打入迦南体内。随着一声巨响,一切烟消云散。
迦南,为香者。可练精,行百善,渡劫上仙。若为恶者,堕地狱,永世不入轮回,魂飞魄散。
上京。
“你的目的达到了!”皇后泠泠目光落在背对着她的人身上。这人,从来没有放过谁。包括他自己。
上官执久久不语。沉溺在自己思绪中。
一夜无声,相顾无言。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