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错刀

　　此时小文倒是很想说话，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碍于她如今的角色，她还得保持沉默。但此，表现最奇怪的是王亶。她看到王亶的眼神竟是恋恋的不舍的盯着那把短匕，别人的争吵好像与他无关的似的。

　　“是你们使诈在先，到如今也不肯说出死者的真实身份。这让我们如何才能更好的破案？”凌景夏愤而还击。之前一直把王珂罗案当普通案子办的他，此时也有些急了。他所虑极是！死者身份一变，这内里水有多深，可就很难说了。

　　一时间两方竟是言来语去争了起来。

　　那端着短匕的小校也是进退不得。

　　王亶慢慢走了过去，拿起了那把短匕，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却一下子让争吵的两边都闭了嘴，“这金错刀先放在我这里吧，因为它本就该是我的。等那持有刀鞘的人拿了刀鞘来见我，我再与他好好商量这刀将来的归属。”说完他把那刀紧紧握在手中，“我会给他很多很多钱，多到让他满意这止，来赎回我丢失的金错刀。”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把刀紧紧握在手中，再也不会撒手的模样。

　　其他人都惊愕的看着他。

　　小文在黑暗中悄悄点了点头。杨无咎看到了。他心神领会，忙上前一步，对着王亶一揖首，“时至今日，实不相瞒，这刀的确是一位朋友所提供，原非与这刀鞘同时出自花溪水中。但，想来贵使也看到了，那刀鞘是没有问题，定是王珂罗所遗。”

　　王亶点了点头。

　　“这刀暂时放在王副使这里不要紧，但只是暂时！那位朋友到时自会现身来向你取回这……金错刀。”

　　王亶又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我们也想求王副使一个准信。那王珂罗不是汉人对吧？他应该是金人！而且是身份较高的金人。”杨无咎的语气中，疑问的成分不多，其实他已是对王珂罗的身份有所认定了。“还请王副使示下。”

　　“不，珂罗，是汉人，”王亶很肯定的纠正了杨无咎，“我已对叮当说起过，他的母亲是汉人，他也多多少少自认是汉人。”王亶略一停顿，又加重了语气，“同时，他也与我是兄弟！”王亶尤其强调了兄弟这个词，似乎是想表达些什么。

　　屋子里的汉人，都有些冷笑了。近日里，金国那边重用了一些汉臣，最喜用这金人汉人是兄弟的一套说辞来糊弄汉人。但这一点也不妨碍金军对宋人的杀戮和劫掠。嘴上说一套，实际做的又是另一套。

　　现在没人信这个了。

　　想了许久，王亶才以一种不经意般的口吻说：“我们姓完颜。”

　　这一回，只有凌景夏跳了起来，大叫一声：“什么！”

　　其他人仍是一片默不声。

　　连杨无咎都好像早就料到了似的，淡定又打量了一眼王亶，继续微笑，不，其实是冷笑。

　　“这刀，是我家族的佩刀，因不同的身份而镶错了不同的金丝纹案。你们给我看的这刀把上，金丝纹样和那刀鞘并不相配。”王亶解释，“这金错刀的刀鞘原该是十分华美的。你们见过没有？”

　　王亶依然没有仔细解说，他只说刀，不说人。小文有一种感觉，王亶刻意隐瞒的并不是王珂罗的身份，而是他自己的身份。

　　小文在心中回想了一遍，王亶称这刀为金错刀。而据传说，完颜这两字，本来就是金子的意思，（当然，也有人认为是王的意思。）而她的刀与王珂罗的刀鞘相比，差异只在用的金子似乎多一些而已。便是她那把刀的刀把上，也是盘绕了好几重金丝。那金丝的纹样特殊，有头有尾，让她一直以为有些像龙的形状，比较写意的龙。

　　现在看来，也许那真的是龙。那是把錾了许多龙的金错刀！

　　而王亶刚才还说，小文这把刀，本该是他的！

　　如此说来。这是不是说明，王亶的身份要比王珂罗高出许多？如果王珂罗姓的是完颜，那岂不是说明，王亶不仅姓完颜，而且还极有可能出自更高身份的完颜？有没有可能，王亶根本就是皇族？

　　但小文想了许久，却实在想不起来，金国那边勃极烈中有王亶这么年轻的人物。金人的核心权力层也是军事核心层，叫做勃极烈。其中的人物，每一个都是大名鼎鼎，完颜宗干，完颜宗翰等人，都曾南下攻辽或攻宋，就是他们的子侄如完颜宗弼（金兀珠）之流也都于大宋百姓来说也是耳熟能详。

　　小文想来想去，不记得有王亶这号人物。战场上若有王亶这样年轻的角色，她早该听说了。

　　小文放弃了，只能寄希望于，也许哪一天，王亶自己会说出来吧。

　　此时最最义愤的倒是凌景夏。

　　他连着大声念了好几声完颜，一脸的怒气难平。眼看着王亶小心的收起了小文那把刀。他突然高声，“那刀是我一位朋友的，我迟早还得讨它回来。到时也让你见识一下我这位朋友是怎样的人物。这本是战场上的利事，绝没有白白还给败将的道理。”

　　王亶愣了一下，然后和缓的说：“凌大人说得极对，我正是很想结识你那位朋友。你请他来时，我自会对他解释的。”说完，他似乎若有所思，看了看凌景夏，又看看屋中其它人。目光竟是十分清明。

　　不知为何，小文心中一凛。

　　此时，崔璟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现在他知道了，原来竟是一个完颜死在了临安，这对他来说，显然是一件千载难逢的巴结机会。可不等他盘算好如何开口讨伐宋人。杨无咎反倒抢先讨伐起金国来。

　　“原来金国竟派了这等身份的细作到了临安。”杨无咎说，“竟是姓完颜吗？倒也亏得他扮成平常马商的模样。这么高的身份，我大宋如何承受得起？”

　　“他不是细作。”王亶认真反驳。

　　“也难怪你们着急这位完颜珂罗的案子，想来，还有未传递的消息专等二使来取？”杨无咎继续责问对方，完全无视王亶的申辩。

　　“如今一把火来得蹊跷，的确是烧去了许多证据，”杨无咎说，“此事已经事关大宋的安危，到时只怕不是二使来找我们，而是我们要找二使好好谈谈此事的利害。”

　　杨无咎惯常的口角生风，他一开口，别人便很难有置喙的余地。几声质问，硬是让崔璟完全开口不得。

　　此时，倒是王亶异常冷静，“我们还是来说说案子吧，”他显然对这些事关国体的争论毫无兴趣。而且他根本不屑于在这上面与人争论。

　　他学了杨无咎的样子，把一双手，藏入了袖筒之中，放缓了语气，一边想，一边说：“这样一来，凶器还是没有找到，只是在凶案现场找到了刀鞘而已。不过，这已说明了很多事了，比如，这说明，珂罗的确把刀带到了现场，也几乎可以肯定，杀他的凶器正是他自己的配刀。如今，只剩下刀还没有找到而已。”

　　小文在阴影里赞许的点点头，她没看错王亶，这个人，其实头脑清醒而且冷静。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这更说明他是自杀，不然谁会用王珂罗的刀杀了王珂罗呢？”凌景夏说，“若是存心杀他，难道不该早就准备好凶器吗？”

　　“若是他与人争斗呢？”崔璟反问。

　　“珂罗不是个好争斗的人，”王亶说，“若是爱争斗，他根本就不会离了家来临安。这的确是个让人想不通的问题，平白无故，他的刀怎么会离了他的鞘？”

　　“肯定是有人要杀他！他不得不防卫。”崔璟说。

　　“对，肯定是他面临危险了。”王亶这回同意崔璟的说法，“我今天与叮当访问了一些珂罗认识的人，就有人是不喜欢他的。而且他还遇到了为难的事，还曾去问了菩萨。这就说明，他在临安是可能会有仇人的。”

　　凌景夏与杨无咎都沉默着。

　　“我还是想要看你们的卷宗，”王亶说，“我想知道他最后所接触的人，所做的事。”

　　他抬眼去看杨无咎，杨无咎脸上是抱歉而冷淡的微笑。王亶又去看凌景夏，凌景夏横眉冷对。没人理会王亶的要求。

　　既然如今大家都怀疑王珂罗是细作，金人想看卷宗的事就更不可能了。小文暗暗摇头，这也是个悖论。一边得防着人，一边又想要对方的帮助。两方人都各怀着私心，这想的合作怎么可能顺畅！

　　“我知道完颜珂罗最后吃酒的地方，我可以带你们去。”这一回开口的是李克定，他此时仰起头，似乎在看着什么，不仅在看，而且还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的脸上挂着怪异的微笑，一切都成竹在胸的样子。“宋人即不肯帮忙，我们自己也可以把这案子追个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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