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大修中请勿跳坑=A=

　　05．

　　在警察局被问话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回忆起了许罕刚刚讲的那个故事。

　　原来小时候的许罕跳过舞蹈。小小的，胆怯的他跟着舞蹈老师到了教室，看到一溜烟的都是梳着高高的发髻的小女生的他，顿时觉得心灰意冷。虽然是他的妈妈希望他能继承她的衣钵，但和一群女生一起学舞蹈，他觉得很没有面子。

　　老师介绍完他之后就开始上课了，他可以感觉到周围的一群女生都在一边压腿一边小声的议论着，伴随着一阵一阵的刺耳的笑声，他的脸红红的，看着周身都是冷嘲热讽的笑脸，他心里想，回家以后一定要跟老妈说再也不要学什么劳什子舞蹈了。

　　正低头练功的他，突然感觉到正前方有一道善意的暖暖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他抬起小小的脑袋，于是就看到那个影响了他一辈子的小女孩的笑容。

　　后来，他知道了，那个女孩叫安青，是他们舞蹈队的尖子，老师的心肝宝贝。

　　再后来，他没有人搭档练习的时候，都是安青自告奋勇的要和他一起，他心里很感激她，于是也就不自觉的多多留意了一下她。

　　她是老师和家长的宠儿，不只是舞蹈好，钢琴，朗诵，主持，都是样样精通的。学校里但凡有什么活动，都是她第一个出马的。

　　可是那一次就有了一些不同。那时候他们都已经上了六年级，只不过不是在一个班，但也有比较好的关系，见面也可以打个招呼。学校的迎新年晚会正在筹办着，原本主持的工作可以板上钉钉的就是安青的，可是，在许罕得知了那一年的晚会主持人只是一个五年级的新转来的小女生的时候，他微微皱着眉听旁边人的议论，脑海里不由的浮现出了安青那张巴掌大的小脸。

　　舞蹈队练习的时候他没有看到安青，他问老师，老师也很奇怪的说，“早上还看到的来着，一会就不见了。”说着摇头去训练别的队员了。

　　他偷偷地溜出来去找她，在快要累得趴下的时候，他在学校厕所后面找到了她。她蜷缩着小小的身子，还穿着雪白的舞蹈服装，他皱着眉头走过去蹲在她的身边，听到了她小声的啜泣声。

　　那一瞬间许罕觉得有什么东西突然击中了自己的心脏，说不清楚到底是她蹲在那里的小小的身影还是那一声声令人揪心的哭声，反正在许罕把安青连哄带劝的带回舞蹈队之后的训练里，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魂不守舍，眼神总是不自觉的就飘向了某人的方向。

　　他很小心的问了问自己的心，然后就渐渐的明白了，他喜欢上了安青。

　　这真是一件羞于表达的事情，于是，年少的不懂得恋爱的他把这份感情悄悄地藏在了自己的心里，没有对任何人去说，包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周巧森。

　　他们上了初中以后并不在一个学校，但他总是想方设法的从和安青同校的同学口中打听她的消息，听到她过的如何如何的风生水起就暗暗地放下了心。

　　周五放学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去她的学校，藏在角落里注视着每一个从大门里走出的人，终于，人快要走没的时候，他看到她挽着一个女生背着书包一边笑一边走了出来，好久不见的她长高了一些，眉目也慢慢的舒展开了，有了少女的韵味。

　　他每次都想要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跟她打声招呼的时候，都有一个声音提醒自己，你跟她不过是点头之交，人家啊，说不定早就忘记你了。的确如此，上了初中以后，安青就没有再去过他们的舞蹈队，但他还是固执的待在那里，他固执的认为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每一个礼拜的周五，几乎成了他最快乐的时候，在旁人看来苦不堪言的黑色星期五反而是他的最最快活的时刻，直盼望着快些放学，快些去看她。

　　后来，他渐渐地注意到在她身边除了那个常见的细眉细眼的女生外，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他总是一个人背三个人的书包，笑起来异常的温和顺眼。

　　他能够感受得到，她看那个男生的眼神，是炽热的。

　　有一阵子，趁那个女生不在的时候，她会和男生牵一会手，但只是一会，等到女生买冰激凌回来，他们就会不着痕迹的松开。但只是这一会，就足够让他嫉妒的发狂了。

　　那男孩对她也是好的，说话温和，坦然的样子。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宠溺。他觉得那个男生很幸运，能够和她说话，竟然现在也成了他的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他足足跟了她三年，每一个周五，就算是刮风下雨电闪雷鸣，也不能阻断他看她一眼的激情。每一次他都要鼓起勇气去跟她说话的时候，那个声音就会出现，如同迎面浇来的一瓢冷水，让他登时打起了退堂鼓。

　　很多个夜晚，许罕都会做这样一个梦：春日饱满的阳光里，他独自一个人在街上走着，然后一阵春风吹过，一双柔软的手就这样变到了他的手里，他惊愕的去看旁边的那个人，女生对他温柔的笑，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安青。

　　当他不好意思的把这个梦告诉周巧森的时候，当然他是撒了个谎说没有看清楚女生的脸，周巧森还是笑了他好久美名其曰“春梦”。周巧森一脸“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大义凛然的表情，“想追就去追吧，别给青春留下空白。”

　　许罕还在琢磨周巧森怎么说出来这么文艺的话的时候，初中三年已经就这样悄悄的过去了。中考的那天他暗暗地给自己加油，一定要和她在一个学校。

　　当得知自己只是被分在了普通高中榆林中学的时候，他还是有着小小的失望，但当听说她也在的时候，心中的喜悦就难以言喻了。

　　中考结束后的暑假，他鼓起勇气去刚开业的超市买了一盒打折的巧克力，并不怎么精美的包装，但却花去了他大部分的零花钱，他细细的用买来的包装纸包好，然后把卡片塞进去，剩下的零花钱还不够他打车，只好抱着那个盒子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才到了她的小区。

　　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恰好是下午三点整，这一天，他早早提前半年就在日历上用红笔圈出来了，是她的生日。

　　许罕清晰的记得那一天的他穿了一件白衬衫和水洗牛仔裤，在她家的楼下她看到了她，她穿一件鲜红鲜红的连衣裙，如同一把火一般烧灼了他的眼睛，虽然她是那么的光彩夺目，但他还是看清了，在她的身边是那个经常看到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女生，还有那个安青常常用灼热的眼神端详的男生，男生也穿了一件同款的白衬衫，却比他要顺眼的多。

　　女生和男生共同捧着一个大蛋糕，在盛夏的阳光下仿佛还在散发着香味。安青露出大大的笑脸，然后三个人一起上了楼。

　　许罕仰起头看着有着可爱的窗帘的窗户，他们的笑声好像也能飘进他的耳朵里。

　　在他们走进去十多分钟后，许罕也抬脚跟了进去，在早已经背的烂熟于心的地址所对应的那扇门下，他轻轻地从巧克力里把卡片抽了出来然后塞进门缝里，继而转身下楼，在路过一个还散发着臭味的垃圾桶时，他眼也不抬的把手里的巧克力扔了进去。

　　他反反复复的对自己说，这是没有结果的，不要再坚持下去了。可是无论自己的心里是怎样的下定决心说要放下了，眼神总是出卖自己的想法。

　　他忘不了第一天见到她时她澄澈无暇的大大的眼睛，如同一个永生的梦魇，死死地，纠缠着他。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度过的这个暑假，只是记得每一天周巧森都会兴致勃勃跟他汇报他这一天的成果，比如喜欢上了哪个哪个漂亮的姑娘，哪个哪个的漂亮的姑娘已是有夫之妇，但无论他是沮丧还是兴奋，许罕都只是淡淡的回一个“哦。”

　　很快，秋天就到了。他来到了榆林中学，还是没有那么好运气的和她一个班。但他还是看到她了，她是那么的张扬跋扈，令他看到了，总是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许罕也忘记了他是怎么和她搭上话的，只是后来，他就成了她名义上的跟班。即使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承认过。

　　他答应了帮她去办那个女生，那个看起来和安青关系很好的女生，我，林蔚冉。但是他失败了，意料之中的失败了。虽然安青对他冷嘲热讽，但他还是一一的忍受了，他总是固执的认为，安青一定会发现在她的身边有一个默默等待着她的他，她一定会发现的。

　　可是在他目睹了安青和一个高三的男生一起从一家宾馆里出来的时候，看着那个男生黏在安青身上的手的时候，他突然觉得很累，这么多年的悉心的等待，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二天晚上，他给安青发了一条短信：“我想放弃了。”

　　安青很快就回了一条，“放弃什么？”

　　他默默地读着这四个字，如同一道霹雳一般正中他的天灵盖。是啊，他要放弃什么？放弃那个一直在心中执拗的已经成了信仰的年幼的笑脸？还是这么多个周五默默地跟在后面看着背影的委屈？或者是现在作为一个不能得到她的小跟班时候的愤怒？

　　他无法去释然这么多年的感情，也唯有安青，能够一剑致命，让他溃不成军败下阵来。许罕拿着手机又哭又笑，如同疯了一般，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潇洒的走出来了，但不承想，只这一句话，就让他重新陷了进去。他像他一定是中了她的毒，还没有开战，就输的那样惨，那样狼狈。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如此的渺小，脆弱，无助，他狠狠地把手机摔在桌子上，看着它坚硬的外壳毫发无损，他叹了一口气，“我真他妈没用。”

　　有句话说得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或者是，一物降一物。许罕想，安青可能就真的是他生命里的魔障。那从儿时开始的执着，一点一点，一点一点的占据了他所有的心。安青，就是他的一切。

　　那个无眠的夜里，他想了很多，从小时候第一次练舞蹈遇见的她的小小的笑脸，到最后一次见面她漫不经心点上一支烟的样子，一一在眼前过了一遍，最后却还是下不了决心就这么放弃了。

　　他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傻的人。

　　他不得不对她言听计从，因为只有当他把事情办得很好的时候，安青才会展开她鲜艳的如同花儿一样的笑容，然后象征性的夸奖他几句，但就只是这样，许罕也觉得很满足。

　　在帮安青办了那么多违心的事情时，他并没有觉得不安。只有那一次，在他把那一封故意写的很烂的情书递到我的手中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一种愧疚的感觉击中了心脏，他看着我低眉顺眼的样子，却觉得一股歉疚的感觉狠狠地碾压过了他的良知与道德。

　　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在他人生的前十七年里，他把安青当成了唯一支撑生命的信仰，如果没有了她，如果不能看见她的笑脸，他想，他一定是活不下去了。

　　虽然已经感觉到了不安与愧疚，但这已经晚了。他跟随着安青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在他跳下去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他错了。他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信仰，原来一直都是错的。

　　许罕对我说两次对不起，一次是道歉他骗我，一次还是道歉他骗我。

　　他已经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安青疯了，他也疯了。

　　安青知道，我惧怕死亡。于是她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她竟然让许罕在我的面前跳楼，以为这样就可以将我逼疯，或者逼死。

　　面前的那个警察依然冷冰冰地问我，“你和当事人当时到底说了什么？”

　　而我只是一脸呆滞地摇头，透过派出所厚厚的玻璃，我好像能看到坐在外面安青娇媚的笑脸。

　　世界疯了。安青疯了。许罕疯了。

　　我想，我也要疯了。

　　只留下俞明澈一个清醒的人，独自地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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