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浮生千般愁

　　一

　　经历了方才的一番曲折，大家各怀心事，谁也不愿意多说，是以一路上安静异常。

　　“公子，此处便是入口。”漓真清冷的语调恭敬的响起。

　　我往前看去，眼前是一条夹在两山之间的碎石子小道，两旁是些嶙峋的怪石。最前头的一块石头上立着一只半眯着双眼的秃鹫，石上刻有“永离谷”三个灰褐色大字。我不禁有些纳闷，之前设想了千百种永离谷毒蛊阵的模样，万不曾想到竟是如此平凡，实在看不出此处有何异样。

　　卫立青狐疑地四处看了一眼，利索地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察看。我们也跟着跳下马来，随他往前行去。

　　那只秃鹫之前一直眯缝着双眼，却在我们离它几步远的时候蓦地睁开眼来直直地盯着我们，那眼神犀利冰冷，仿若在呵斥着我们退回去。卫立青迎着那只秃鹫的眼光，脚下的速度并不放慢。当他快要接近那块石头时，那只秃鹫突然尖叫一声，然后拍着羽毛稀疏的翅膀飞上长空。

　　天色在一刹那间沉了下来，漫天飘舞着轻盈的金色光点，慢慢的朝着方才那只秃鹫的落脚点汇聚。

　　“哇，好多萤火虫啊！”迟儿轻声感叹着，似乎害怕惊扰了什么。

　　“你哪里觉着这些毒虫长得像萤火虫？”卫立青冷冷反问道。

　　“啊？”迟儿缩了缩脖子，抖着声音不敢再吭声。

　　“当心些，毒蛊阵已经启动了。”席南盯着那些慢慢汇聚的毒虫道。

　　我回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毒虫一点点汇集，眼前赫然出现了四个遒劲的金色大字：万蛇之王。

　　“万蛇之王？”我刚念出声便觉着脚下的土地开始往下塌陷，还没来得及反应便陷了下去。

　　二

　　重重地跌在一片松软上，阳光很烈，我本能地伸手遮挡。待眼睛适应了片刻，突然想起席南他们来。我焦急地四处张望，眼前是一片无垠的高低起伏的黄沙，不远处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卷起漫天沙砾。

　　透过昏暗的沙子，我隐约看到几个人影在朝我行来。我看不清对方是何人，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正想着要不要往后跑，随着对方的靠近，我勉强看出了竟是席南他们，这才呼出一口气。

　　“没事吧？”席南抬起衣袖遮住嘴，只露出一双深沉的眼睛朝我问道。

　　我怕被灌了一嘴沙亦是不敢开口说话，只摇摇头。他伸手将我拉起来，却在此时脚下的沙子开始动了起来，我惊惶地往下看去，竟像是有什么活物一般。我听到了拔剑的声音，席南一把将我拉开，眼前银光一闪，卫立青已经将剑迅速地插了下去。

　　“呀！”伴随着迟儿惊恐的叫声，那团沙子剧烈地晃动了几下方才安静下来，金黄的沙地瞬间被染红了一片。卫立青半蹲下去，拿剑去拨开那些沙子。

　　风停了，沙漠安静的让人心慌，只有卫立青拨沙弄出的沙沙声在诡异地响起。说来也奇了，方才分明有东西被他刺中，此时却愣是找不出来。

　　漓真突然拔出剑，快步踏到了我们身后。

　　我们闻声回头一看，只见几丈开外的地方有一团约一人半高的黑色影子正旋转着向我们移来。

　　“漓真，你保护她俩。”卫立青起身嘱咐道，又朝席南递了一个眼神，席南略一点头，两人便同时拔剑朝那团黑影掠了过去。

　　方才我一直以为那团黑影八成是龙卷风之类的，待其慢慢靠近方才看清那竟是由成千上万五颜六色的蛇相互缠绕而成的，中间还护着一条额间长有一颗极大的朱砂痣的巨蟒。它们不停的扭动着身子，嘶嘶地吐着长长的信子，像是在庆贺着节日一般。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在一瞬间全都凝固了一般，背后阵阵发凉。

　　席南和卫立青的身影在蛇群旁快速的移动着，我几乎看不见他们挥剑，只看见闪烁的银光以及落了满地的蛇头。暗红色的血很快将那块沙地染红了，而那些原本被截掉的蛇头一眨眼又回到了蛇身上，是以尽管席南他们速度很快，那些蛇却几乎不见少。偶尔有一两条蛇偷袭成功，或是死死地缠住他们的脖子，或是紧紧咬住他们不放，然后在下一瞬间被砍成两截。

　　“啊啊，漓真，它又来了！”迟儿的惊叫声从一旁传来，我能感觉到脚下的沙地又开始起伏了，却移不开脚步，自方才那群蛇出现后我就开始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并且伴随着蛇群的接近愈来愈烈。耳边开始不断地响起剑刺入蛇腹的钝响，我们脚下的蛇越聚越多，间或还能看到它们从沙中钻出的吐着黑色信子的头，然后快速地被漓真杀死。

　　“立青，杀王蛇！”席南一剑砍下许多蛇头，朝卫立青喊了一句。

　　卫立青立马会意，与席南背靠着背愣是打开了一条通往王蛇的通道。很快他们便被淹没在了蛇群之中。我只觉得心跳快得要承受不住，紧攥着拳头，指尖深深地嵌进了肉里，却丝毫不觉着疼痛。

　　“哥哥，哥哥！”耳边响起迟儿失魂落魄的呼喊。

　　“没事的，迟儿莫怕！”我安慰着，脑子却混沌得要炸掉一般。

　　终于他们的身影又再次出现在我们视线里。只见卫立青一个旋身飞起，手里的剑直直地逼向王蛇。而那王蛇则是不慌不忙地直起身子，威胁似的摇晃了两下，一个俯冲敏捷地绕开了卫立青的剑尖，从另一侧突袭卫立青，眼见卫立青的头就要被吞进蛇口。

　　迟儿在我身边泣不成声，大声尖叫着：“漓真，快去救哥哥，快啊，漓真！”而此刻的漓真杀我们周围的毒蛇已经应接不暇。

　　却正当此时，席南趁王蛇的注意力全放在卫立青身上，一跃而起，自下而上，将剑狠狠地插进了它的头。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般，王蛇保持着张开血盆大口的姿势，突然垂下了头，仿若高楼倒塌一般轰然倒下。群蛇无首，剩下的蛇在王蛇倒下后的极短时间内四散逃开，转瞬便没了踪影。

　　沙漠又恢复了宁静。席南和卫立青神色如常地收剑入鞘，大步朝我们走来。

　　迟儿冲过去一把将卫立青抱住，抽噎道：“吓死我了，哥哥，不查婴盗了，不查了！”

　　“傻瓜，说什么胡话！”卫立青板着脸训道。尽管嘴里是斥责，却让人觉着有些宠溺的味道。

　　“脸色怎的如此难看？”席南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旁边，沉声问道。

　　“许是蛇太多，被吓到了吧。”我坦白道，心里仍有些后怕。

　　“怕蛇？”席南挑高了眉头反问道。诚然，作为一个神仙，对世间万物当是看得相对透彻的，蛇也不过是一种生灵罢了。何以会怕蛇我亦是十分困扰，每次去北庭都会怕玄武神兽只因其上头有蛇，想来却是有些丢人。

　　“我亦不知为何。”我有些脸热道。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追问。

　　仔细想想，或许是过去吃了蛇的亏，现时忘了，可是对其的恐惧却留了下来。一低眼，乍然看到他右手食指指背上有两个血红的口子，明显是毒蛇的牙印，我慌张道：“是毒蛇！这可怎么办？你可有感觉不适？”

　　他抬手看了一眼，面色如常道：“早该发作的，到如今都无异常，便不会有大碍。”

　　语音刚落，脚下的沙子开始慢慢往下陷。等我们回过神来，已经回到了那条碎石小道上。

　　“万一……”我想起席南的蛇伤，很不放心，却惊诧地发现那处伤痕竟然消失了。

　　席南随着我的目光瞥了一眼自己完好无损的手指，毫不意外道：“看来方才那些都是蛊虫引起的幻象。”

　　天底下竟还有如此神奇的毒虫，我以前一直以为蛊虫只能寄生在人身上，让人生病或是死亡，不曾想竟还有能让人产生某种特定的幻象却又不伤人分毫的。

　　三

　　这时小道两边的石头中开始发出吱吱呀呀的奇怪声响，席南和卫立青快步上前，将我们护在了身后。我以为会从那些石头里面蹦出许多奇形怪状、恐怖骇人的蛊虫，出乎意料的是随着吱吱声的逐渐变大，从石头里竟竞相生出了一根根墨绿色的蜿蜒的藤蔓，上头还挂着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直到每块石头上都附着上藤蔓后，声响才停下来，接着那些鼓胀的花苞又好似在响应一声命令似的，“啪”地一声同时绽放开来。原本每朵花开只是极其轻微的“嗒”的一声，然而成千上万的花同时开放竟然有如此震颤人心的效果。空气里开始弥漫着一股奇妙的异香，一群蓝黑相间的蝴蝶不知从何而来，轻盈的流连在藤上洁白得近乎透明的花上。

　　我几乎快忘了自己身在毒蛊阵中，只想由衷地赞叹这宁静的美景。身边的迟儿也是一副如痴如醉状，席南和卫立青二人显然不为所动，仍然如鹰般警惕的盯着四周。

　　席南试探地往前走了几步，那群蝴蝶受惊一般地开始飞散开来，停在离我们远些的花上。却有几只极其热情地翩翩然朝我们飞来。我受宠若惊的抬起那只停在我手背上的蝴蝶，低声惊呼道：“它不怕我！”

　　“我也是，奚月，你快看，快看！”迟儿已经明显压低了声音，可仍然显得十分激动，她扬起搭在胸前的辫子，一只蓝黑色的蝴蝶正静静地停在上头，像是一朵簪花般自然。迟儿此时笑得十分灿烂，哭红的眼眶显得瞳孔愈发的清亮。

　　再一看席南，他略侧着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肩头的蝴蝶，轮廓刀削般分明。一旁的卫立青用手将一只蝴蝶从衣袖上扯下来，两指捏着任其扑腾。而漓真则是一动不动地护卫在卫立青身旁，或许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剑柄上落着的蝶。

　　我开始觉着不对劲，疑惑道：“每人身上刚好都停着一只蝴蝶，怎会如此巧？”

　　“蝴蝶背上有字。”席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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