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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储
黛玉素来少眠又初到贾府,未到寅时便醒了,晴雯因初服侍黛玉也不敢熟睡,黛玉醒时她也醒了过来,见黛玉睡不着,便陪着黛玉小声闲谈。
黛玉见贾氏姐妹身边只有教养嬷嬷未带奶嬷嬷微觉奇怪,又知晴雯是袁夫人特指给自己的人,便问了出来。
晴雯笑道“是我的疏忽了,竟忘了要先和姑娘说起这事。奶嬷嬷之事姑娘日后千万不可当着二姑娘的面说起,这里有个缘故。原来家里也是一个姑娘身边一个奶嬷嬷两个教养嬷嬷,后来二姑娘的奶嬷嬷仗着奶过二姑娘几天,竟偷拿二姑娘的首饰去当,这事被太太查了出来,全家都撵了出去。大老爷听的此事便立规矩,凡奶过主子的嬷嬷待主子三岁后便不得再留在府里侍奉,全都恩赐财物放了出去。”
晴雯又将诸多禁忌之事一一告知,又说“有一事还请姑娘切记,二太太素来信佛又好静,因早年发下宏愿要抄写三万遍地藏菩萨本愿经祈福,已经多年不见外人,姑娘今日去拜只在门外就好。”
黛玉心知有异,只点头称是并不多言,两人闲话些其他的。
刚过寅时,迎春也起了,先遣了司棋过来看黛玉,司棋和晴雯玩笑惯了笑责她“你自己睡不着话多,还连累姑娘,一大早就听见你嘀咕。”
晴雯也笑“你自己耳朵长还怪别人话多。”
洗漱未毕,袁夫人先遣人过来嘱咐,因今日是贾琏纳采之日,众姐妹都不必去上学了,也不用过去请安,只在贾母跟前侍奉,众姐妹忙应着,洗漱后便一起前往贾母处。
却说贾敬在驿站歇了一宿,第二日寅时三刻便候在宫外,因康熙一向勤政,贾赦等重臣早已先到了朝房,略寒暄几句贾赦等人便进宫陛见,贾敬等到巳时一刻才得以入内,康熙略问了几句任上的事情又叮嘱了几句春闱之事便让他跪安了。
贾敬回府自有张氏等人迎出,待换了衣裳便带着张氏等人匆匆赶往荣国府,贾赦正陪着来贺同僚在荣禧堂说话,见贾敬来又互相厮认过才归坐,因彼时正逢康熙下旨令选新太子一事,话题便围绕此事,贾赦对此事却闭口不言,只和张廷玉闲话些政务上的事。
及至晚间用过餐后众人一一辞去,贾赦便约贾敬往梨香院小坐,这梨香院在荣禧堂后,原是国公晚年休养之地,贾赦喜其清静改为内书房。
两人落坐,众仆从待上茶点后便都退到书房外面十步外。
贾敬心里有事便先开口“我看今日来贺之人十有八九都在说老八,这事怎么看都有点怪。”
“怎么个怪法?”贾赦笑问,见贾敬瞪了他一眼才笑道“马齐逢人就比个八,佟国维只差没召百官联名了,能不人人都赞老八么?”
“这是在作死了,”贾敬取笑道“老爷子还在就敢弄这些事。”
贾赦笑道“人为富贵所迷,自然就会忘了本份。”又说“我原担心你也会上本荐老八,还打算等你回来好好聊聊,看来我倒是多虑了。”
贾敬也笑“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总以为天下就你一人聪明,我看不光我瞧出来,张廷玉八成也是看出来了。”
贾赦点头“不独他,只怕老四也看出来了。昨日我在圣上跟前,恰逢圣上检查诸皇子功课,别人都在唱大风歌,独他一人在临渊羡鱼。”
“这老四比老八可精明太多了。” 贾敬叹道。
贾赦点头,无怪乎上一世老四是最后的胜利者。
贾敬又问“圣上怎么突然发作了老十三,我原担心你和老十三走的太近怕受牵连,没想到过几日老十三又突然放了出来,这到底是在唱哪出啊。”
“十三爷侠肝义胆,可惜生于帝王之家,偏偏又有圣宠在身,自然碍了别人的眼。老爷子心里清楚的很,不过是小罚大诫罢了,”贾赦叹息“不过,我看未必有用。”
贾敬说道“圣心难测,如今不比从前,你也莫要和这些皇子皇孙走的太近了。”见贾赦点头又说一会正事见天色已晚,知贾赦明日还要早起便辞了家去。
至家中又有张氏等将府中之事一一禀明,又说了一会贾蓉的婚事才安置。
因贾琏的婚事订在腊月二十离今不过几日,又见天气渐冷,袁氏便回了贾母,让姐妹们年前不必再上学,每日只在贾母跟前侍奉后便各自玩耍。
黛玉虽客寄于斯,日与迎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有这般姐妹相伴倒也十分乐业,除老父外,余者也都无庸虑及了。
等到贾琏成亲那日,自有一番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场景略过不提,待第二日诸人见那新妇,生的端庄秀雅,行事稳重颇有大家风范,贾母袁氏等又各有礼物相赠。
又过三日眼见着便是假期,朝里却又逢一大事,因有保荐太子一事,保举八阿哥胤禩的奏折雪片似飞入大内,忙坏了马齐和佟国维,每日坐镇上书房操办这件“天下第一事”。
写节略请康熙御览本素来是张廷玉来办,可煞作怪的,张廷玉却似局外人,所有荐本一概不看,每日进上书房照旧坐班儿,却只是忙些庶务,看似手脚不停,其实是消磨时辰。
贾赦因贾琏婚事告了几日假,又因兼着户部尚书一职,每日点卯后略坐片刻,便借户部年末事务繁多为由去户部坐镇,也是任事不管,马佟二人都看出来了,尽自心里诧异,也乐得他俩不来抢功。
“衡臣,恩侯,”这一日,马齐有点憋不住了叫住张廷玉和又要去户部的贾赦,“你们的保本写好了么?怎么也不见个动静?这么大的事,上书房大臣不宜缄默的。”
“噢。”张廷玉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的是密折,没有劳动你们看本,昨日才递上去的。”说罢便又低下头,一笔一划抄录自己整理的“起居注”。
“我上的也是密折,圣旨下的那天就递上去了。” 马齐佟国维皆是一愣,张廷玉抬头看了一眼贾赦又低头专心整理“起居注”,贾赦见马齐佟国维无话便又踱着四方步去了户部。
佟国维见马齐兀自不忿,笑道:“由他去吧,”又与张廷玉说“真是个冷人儿!听说你的门生李绂、田文镜进京见你,都叫你挡驾了?就是密折,也无非保的哪个阿哥,绝妙好辞奇文共赏,我们共室办事,就拜读一下何妨呢?”
张廷玉放下笔,在炭火上烤着手,说道:“李绂田文镜见我,原是没什么忌讳。但如今圣上有旨,百官不许串连,时候不对,所以我叫他们到上书房一块接见。至于我的密本,更没什么看头,我还保的是二爷,也用不着瞒你们二位。”
马齐不禁吃了一惊,佟国维也是瞠目结古,三人正议论着张廷玉保荐胤礽之事,忽然见两个太监扶着皓首龙踵的李光地进来,三个人便都起身相迎。
佟国维便笑道:“榕村相公,雪化了,出来走走?”
“我是奉旨递牌子进来的。”李光地颤巍巍坐了,觑着眼看了看房角的大自鸣钟,“皇上说在这里召见我。你们还不知道?”
三个人听了都摇头,马齐因道:“云贵两省的荐折还没递来,怕是路上不好走。皇上这时候要决断大事么?”又让人去户部叫贾赦。
贾赦刚到还未及与李光地寒暄,便听李德全的声气在乾清门那边喊:“万岁爷驾临,李光地、张廷玉、佟国维、马齐、贾赦接驾!”五个人忙都迎了出去。
康熙皇帝在一大群太蓝簇拥下,由月华门徐步而入,因见李光地也跪在上书房门外,略一迟疑,想说什么又闭住了口,径带着李德全、邢年、德楞泰进了屋,半晌才吩咐道:“你们进来吧。”又指着门边杌子,说道:“李榕村,你坐那边,你们几个跪到这边,不用请安了。”
几个大臣叩头谢恩,按康熙指定的位置跪了,贾赦便笑道:“外头残雪未尽,大冷天儿,有什么事主子传一声,奴才们过去就是了,何必劳动圣驾?”
“朕想,你们这些天比朕累。”康熙不冷不热地道:“天晴了,朕也想走动走动。”
张廷玉不禁瞟了一眼李光地,暗思:“‘走动走动’,何必传召李光地?”
正想着,因整理节略向来是张廷玉的事,康熙问道:“张廷玉,上书房转到养心殿的折子,你都看了没有?有几个阿哥入选太子?”
张廷玉忙叩头回道因事务忙,遴选东宫的事是马齐佟国维两个操办。
康熙听了便目视马齐。
“回万岁的话。”马齐忙道:“三阿哥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有荐章,各人都是两份荐章,五阿哥七阿哥各是一份荐章。最多的是八阿哥胤禩,荐奏入选东宫的本章计七百四十三件。云贵两省路远,奏章还没到,大约今明两日,也就齐了。青海藏蒙,遵旨不必参与,因此不计在内。”
“完了?”
“是……”
“二阿哥呢?”康熙脸色拉了下来,“据朕所知,胤禛、胤祥、胤礼三个阿哥仍保的胤礽,还有王掞、武丹,狼瞫、宁古塔、巴海、苏里哈达、贾敬都保的胤礽。你和佟国维怎么弄的,居然不写节略?”
马齐不禁一愣,正要回话,佟国维叩着道:“二阿哥乃是既废之太子。因废二阿哥,所以有举荐新储君旨意。奴才以为胤礽不宜入选,所以没有详奏……”
“你以为”康熙哼了一声:“朕几曾说过不许保奏胤礽来着?”一句话问得众人目瞪口呆,仿佛把上书房的空气压得紧紧的,人人都透不过气来。
马齐咽了一口唾沫,说道:“皇上,这是奴才等的疏忽。既然主上要,奴才这就办理。”
康熙冷笑道:“你‘疏忽’得好!你精明着呢!不然,为什么手心里写着‘八’字,周游六部?刘铁成——”他扬起脸朝外喊了一声。
刘铁成就侍候在门口,忙进来垂手而立,问道:“万岁有什么旨意?”
“你出去传旨。”康熙摆手道:“叫十岁以上的阿哥都在乾清门外跪着,等候诏书。”待刘铁成诺诺连声出去,康熙又道:“事君惟诚,你们位极人臣,连这点子道理都不懂!什么‘七百多’人保奏八阿哥,要没人串连,就这么一心?”
佟国维听着,已知康熙变了心,顿时头上浸出汗来。张廷玉徐徐说道:“万岁爷息怒。八阿哥确有过人之处,忠信平和,宽仁大度,且学识颇佳,儒雅端庄。马佟二位保荐,不为无因。至于串连,也是偶尔不谨。我们处在这个位置也实在是难,求主上圣鉴。这么大的事体,一定要万岁满意、百官满意、天下百姓满意。既不能草率一蹴而就,臣以为重新推举也是良法。”
佟国维腾地红了脸:这个张廷玉不言声递了个密折,里头不定调唆了多少坏话,这会子又要装好人,又要重新推举,真是险不可测!因叩头道:“万岁,张廷玉谀君取宠,真正是个奸臣!七日之前,万岁煌煌下诏颁布天下,历数胤礽之恶,乾断废黜,又有旨令百官推举,‘一惟公意是从’,臣等扪心自问,决无自外万岁之心。草芥匹夫尚且以信为本,我天朝万乘之君,岂可朝令夕改?”
贾赦并不插话,心里暗笑,佟国维终究还是老了,只可惜他这么一闹,倒便宜了马齐。
“他替你圆场,你反攀诬他”康熙果然指着佟国维连连冷笑,对众人说道:“你们看看这是个什么人!你的那点子‘忠心’朕心里有数。马齐是没心眼,瞎揣摩,明着来。你呢,暗的!你不但串连你的门生,还和阿哥们勾手,七阿哥十二阿哥的本章就出自你府哪个师爷幕僚的手笔,以为朕不知道?”
佟国维脸如死灰,一句话也回不出来,他做梦也没想到,“病卧静养”索居深宫的康熙会如此消息灵通!
他伏地叩头,浑身发抖,正寻思如何回奏,刘铁成进来道:“主子,所有阿哥,连二阿哥都传到了,只大阿哥圈禁在哪里,奴才不知道。请示下,奴才去办。”
“不用传他。”康熙冷峻地点点头,又斥责了佟国维一番,罢了佟国维相位。
马齐忙跪前一步,说道:“奴才与佟国维一样的罪,求主子重重惩治。但奴才以为,阿哥之中确乎只有八爷深肖万岁,盼万岁不以臣下之过而弃用贤哲之王。”
贾赦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暗叹不愧是多年为相之人,看似憨厚实则乖滑,这是要撇清结党之嫌又显示自己赤澄之心,几十年宦海沉浮,确有过人之处。
“你还是保八阿哥?”康熙怔了一下,良久方叹道:“你与佟国维不一样。你的罪在于不该到六部乱串,推波助澜保八阿哥。降你两级,仍在上书房行走,位列张廷玉、贾赦之后,你可服气?”
张廷玉忙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思,万岁处置极当,不过上书房大臣轮班值事,例无先后。不是奴才不敢居前,实在是办差不便,求万岁免去这一条。”
贾赦附和称是。
康熙点头同意,令张廷玉草诏复立胤礽,又让李光地传旨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三人希图夺嫡,厥罪难逭,着宗人府一体锁拿勘后定罪。
张廷玉和马齐把心提得老高,心知捉拿八阿哥,立时又要掀起滔天狂澜了。
李光地出去了,康熙轻轻舒了一口气,又问贾赦“你平日话最多,今日怎么一言不发。”
贾赦回道“奴才连日来在户部理事,见一主事所上条陈谈及铜钱弊病,奴才以为甚有道理……”
“铜钱也有弊病?”康熙打断他的话笑道“朕让你保荐太子人选,你就上折子说立太子制度有弊病,望朕及早革除弊症,你这猢狲胆子越来越大了。”
张廷玉、马齐听康熙一说皆是一惊侧目贾赦。
贾赦娓娓而谈“回主子的话,臣观史书,自有立太子一制后,历朝历代在立太子这件事上,从来是顺顺当当的少,争斗残杀的多,因此常常祸及朝政致国家不安。”
见康熙点头,马齐忍不住插口道“可是,请主子恕臣直言,万岁百年之后,天下无主,岂不要大乱吗?”
贾赦点头道“确实如此,所以不能不立太子,但是也不能立太子。”
张廷玉马齐听的糊涂,又解释说“所谓不立太子不是指没有太子,而是指太子之人选不再明召天下,应以密旨形式共分三份分别存放,万岁百年后,由王公大臣一起拆封。此即可免诸皇子兄弟手足相残,又可免朝臣卷入争斗祸及朝政。”
张廷玉马齐被他一番惊世之论震的目瞪口呆,康熙恍似未闻只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又与贾赦说“你说的那个铜钱弊症如何革除写个条陈递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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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王夺嫡我最喜欢这一段,每个人物的性格都用几句话就凸显出现,所以直接上了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