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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短短几句，唐逸欢就听明白了。估计这名客人先前在一唐间用膳之后肚子闹毛病，于是索赔来了。他的眉头皱得更紧，怎么他家的一唐间居然竟也会发生这种事吗？
此时，一道软软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那这位客官是想怎样呢？”
即使看不到，唐逸欢也清楚辨出这是殷向晚的声音。
“我前天来这里吃了晚饭后，回去就拉了一天一夜，到现在我还浑身提不上劲，坏了我身子不要紧还耽误我做工，你看是不是起码得要赔个五十两才对？”
“五十两？客官，您那天也不过吃了二两银子不够……”这个较为老气的声音唐逸欢不熟，不过大概也猜到是一唐间的掌柜。
“那又怎样？现在你们倒是赔也不赔？现在这里那么多客人也看着的，你们要是不赔，我到外面也只好实话实说，说你们一唐间的东西吃坏人还不认！”大汉的声音越来越大。
被他出去那么一说，以后谁还敢上这吃饭？唐逸欢心中一急，就想冲过去叫殷向晚和掌柜赶紧赔钱了事，还没动作，就听见向晚开口道：“如果错真在我们，莫说五十两，就是一百两银子我们也照赔不误的。不过，我想先问清楚，客官是否确定就是吃了一唐间的东西才身体不舒服的？”
“当然是！我那天晚上除了在你这吃过饭就再没吃过别的了！”
“元掌柜，你可记得前天晚上这位客官上这吃过些什么了？”
“殷姑娘，那天这客官就只要了一份酱骨架和半坛醉仙酿，还有一钵白饭。”
“那当天的酱骨架大概卖出去多少？”
“那天生意特别好，厨房准备的五十份全卖光了，后面还有客人想点都没有了呢！”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是不是想抵赖？”那名大汉明显有点不耐烦了。
“客官放心，我说了，只要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绝不抵赖。我只是想搞清楚，那天客官点的菜，我们一共卖出五十份，为何独独是客官吃了出问题，而另外四十九份，别人吃了却丁点事没有？”殷向晚一问出口，唐逸欢就开始佩服她的机灵了。
“这……这个我怎么知道？但我很肯定我拉肚子一定是吃了你们东西的问题！”
“客官，有些事还是要问清楚，赔钱事小，声誉事大。你知道，我们营商的，最怕名声受损，相信你也是清楚这一点，才特意挑在店里人最多的时候堵在门口说事的吧？”殷向晚的声音依旧轻柔，却让人能感觉得出里头的一股气势。
大汉像是被她震慑住，竟顿了一顿，随即有些恼羞成怒地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说我是来讹诈你们的吗？”
“客官千万不要误会，我跟客官一样，都是实、话、实、说罢了。我是想，万一当天其他用膳的客人也出了问题，该如何是好？所以我想请问客官，你那时症状为何？大夫具体是怎么说的？啊对了，听客官今日说话声如洪钟，大夫一定医术高明，敢问为客官看诊的是哪位大夫？”
唐逸欢都想在心里鼓掌叫好了，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殷向晚现在的表情，必是无比真诚恳切，再配合无辜的眼神，却字字句句分明是要逼得对方无从应对——对！就是她要削减自己月银时的那副姿态！
大汉果然被她连珠炮似的问题问住，愣了好一下子，他突然猛然向前一步，怒气冲冲地说：“你这臭娘们，绕了那么多，就是不想给钱是吧？”
唐逸欢一看他这动作，直觉便以为他被惹毛了想对殷向晚动粗，心中一着急，飞快地侧身闪到他跟前，将殷向晚护在身后，喝道：“你想干什么？”
“少爷？”殷向晚和元劳诧异的叫声被大汉的怒斥掩盖了过去：“你又是什么人？挡在这里干什么？”
大汉身形魁梧，满面怒容，此刻正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牛眼恶狠狠地将怒火射向拦在身前的唐逸欢。但他面不改色，抬起下巴直面对方，略带不屑地说：“我才是这里的老板，所以你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我来，不用对一个弱女子叫嚣。”
“你——岂有此理？！”大汉这下被彻底惹火，肌肉虬结的手臂举起，让周遭的人都不由得替唐逸欢抽一口气——每个人都想：以唐大少爷若嫌纤瘦的身子板，若是迎上那大汉的铁板，肯定会被扇飞出去吧！
唐逸欢这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愣是没有往后瑟缩半步，反而稍稍展臂确保将向晚挡在了后头，一双桃花眼也没有半分示弱地笔直瞪回去。
“哎！客官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动脚？”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轻柔的声音就如同一道清泉淌过，缓和了紧张的气氛，向晚伸手捉住唐逸欢的衣袖，将他拉开到一边，自己上前半步，依旧笑盈盈地说，“客官，若是这一掌打下来，即使原先是有理，也变成是你的不对了。眼下众目睽睽，在座各位都是证人，你可想清楚了？”
“喂你拉开我干什么？”唐逸欢急切地压低音量对向晚说，反手就要把她拦回去，“万一他真打下来你可是骨头都要碎的！快退回去！”
所以，他这是在保护她吗？殷向晚心头微微一动，彷佛有一股温热的感觉，一点一点地慢慢沁出。
殷向晚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唐逸欢的手背，说：“少爷，这事，还是由我来处理吧！”
抬眼，她镇定地对大汉说：“这位客官，你说是来索赔的吧！可是要是你在这里动手打人了，可就成了蓄意伤人，届时让官府请回去，也不是打几个板子可以了事的啊！”
殷向晚看准了他只是想来讹钱，并不想真的把事情闹大，简单几句话，果然让他忌惮地放下了高举的手臂。大汉脸色不佳地哼声道：“谁说我要打人的？你别想给我随便编派罪名！言归正题，你到底是赔不赔钱？”
“我说过了，只要是一唐间的责任，我们绝不推诿。”殷向晚不卑不亢地说，“不过，事情务必要弄清楚的好。这样吧，六子，你马上到衙门一趟，请一位官差大哥过来，好好调查这事。”
衙门？这……不是闹得更大了吗？让客人吃到身体不适这种事，传出去不管怎么说都是会影响店里生意的啊！唐逸欢暗暗一惊，但看殷向晚，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然而，那名大汉却立马变了面色，原本唑唑逼人的嚣张气焰也登时弱了下去，有点吞吐地说：“这……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惊动衙门官差？那不是小题大作了吗？”
“我们一唐间每天送往迎来那么多的客人，若是食物有问题，又怎么能算是小事呢？”殷向晚正色道，“就连张县令张大人也喜欢一唐间的菜，常让我们厨子做好了送到他府上去呢！此事攸关各位食客的健康，相信他一定也不会认为是小题大做的！”
一听到这话，大汉面色更差，眼神开始到处乱看，惊疑不定。向晚扯扯唇，淡淡地吩咐道：“六子，没听到我说什么吗？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啊，是，殷姑娘，我这就去。”叫“六子”的店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甩，就往门外走去。
“等一下！”才迈开一步，六子的肩膀就被大汉捉住，“咳……这事……太麻烦了！我看，就这么算了！我也不要你们赔钱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怎能就这么算？”殷向晚眼睛一眯，语气突然凌厉起来，“若是查明真相，真的是我们的食物让客官身体不适，我们也好赔礼道歉。可是……”
向晚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地说：“倘若一唐间的出品毫无问题，那客官今天的言行，可是大大地影响了我们的声誉啊！要是传出去大家都不敢再来了怎么办？当然是要搞个清楚明白啊！”
大汉一看向晚不依不挠的样子，知道自己这次是踢到铁板了，他本就是仗着商家不敢把事情闹大的心态想来讹个钱的，却偏偏遇上殷向晚这就怕事情闹不大的……往周遭扫视一圈，只见客人们都关切地看着他们这边。他又怕殷向晚真的遣人去找官差，听她所说县太爷还是这家的常客……
心头衡量了一番，大汉咬咬牙，不得不扯出无比难看的笑容，说：“我看，这都是一场误会，我突然想起来了，那天我除了上一唐间吃饭之外，回去路上还去吃了两大串烤辣椒，一定是那辣椒给害的！一场误会啊！”
话一说完，他也不待其他人反应，转身就跑了，速度之快与他魁梧的身形毫不相符。
唐逸欢看得瞠目结舌，元劳和几个店小二都松一口气，周遭的客人也像是刚看完一场戏一般，又转回头去吃自己的饭菜了。
“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不是叫嚣得很厉害吗？怎么突然间就跑啦？”唐逸欢全然无法理解。
“啊，少爷，您有所不知，那人名叫田大壮，名声一直很不好的。”元劳解释道，“他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到餐馆里谎称自己吃了店里饭菜感到不适，借此讹钱。因为他以前做过打手，商家怕惹麻烦上身，多是给了钱好打发他走，不少同行吃过他的亏呢！”
“什么？明知道他是讹钱的，还要如他愿？这是什么道理？”唐逸欢大叫道。
“没办法，这人无赖得很，曾经试过有店家不愿给钱的，他把人家掌柜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更试过叫人去砸店呢！这次若不是向晚姑娘应对得当，怕他也要动手打人了！”元劳心有余悸地说。
唐逸欢睁大眼睛，猛地转向像没事发生过似的殷向晚，突然大声骂道：“你这就是叫人小胆大是不？明知他是什么人还敢那样跟他呛声？要是他真的动手打人，你以为你真的招架得住？”
“不然少爷的意思是遂了他的愿，花钱了事，好让他食髓知味，下次再上门找麻烦？这种事若是一开先例，少爷以为今后我们每天得应对多少上门讹钱的家伙？”殷向晚眉头轻蹙，声音也不觉大了起来，“钱财还是小事，我们给了他钱，不就等于应下了他给我们编派的名堂，承认一唐间饭菜有问题？到时候我们声誉何存？谁还敢来？”
殷向晚的话说到后头是转而对着元掌柜说的，声调严厉不少。让原本真的打算破财消灾的元掌柜颇感汗颜，连连称是。就连唐逸欢，也被她的气势镇住，过了半晌才说：“那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就算是不能姑息，也不该是你这么个小女子就那样站在他面前说话啊！”
他的话，让向晚回想起方才唐逸欢毫不躲闪地挡在她面前的情景，那种微妙的感觉又浮上心头。她别开视线，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营商，什么事情没见过？这种程度，我还看不上眼呢！”
平淡的叙述，却犹如一块巨石投到唐逸欢心头。他突然意识到，自从爹爹过世后，就是由殷向晚一介弱质女流支撑起唐家庞大的家业，在他每日玩乐无度之时，她却在背后不知遇到过多少次今天这样的场景……熟悉的愧疚骤然涌上，唐逸欢呆呆地看着已经转身走到柜台后头的向晚，生平第一次，兴了替她分担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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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用存稿箱有个问题就是：时常忘记发到哪一章……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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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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