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别来沧海事——辞官(2)
“珰”,一声清脆的细响自上座传来。
群臣心里叫苦不叠。
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已是官场百年不变的保命真谛。
比如眼下的话题。
说到底,这不过是那两人之间的问题。
但他们却是不得不听。
丞相怎会不明白,陛下根本就不会同意他的辞官,就算是供着他到死,也要把他留在京城。
但他偏偏要往这口子上撞。
他竟是如此固执,执拗的让人想不明白。明明在其他事情上,他是那样的智计绝伦。
生气了?萧焱闻声眉微挑,不再说话。
“太医尚未诊过,怎知治不好?”昭帝薄唇轻勾,似是讥讽,“丞相现在就如此断言,只怕是过于轻率了些。”
“陛下所言极是。”萧焱云淡风起的一笑,也不反驳,竟是认了,“不过臣也听闻过一句话。”
“哦?什么话?不妨说来听听”
“心伤难治。”萧焱盯着那人的眼底,波光明灭,一字一顿缓缓说道。
“心伤。”昭帝目光更沉,语气讳莫如深,淡淡道:“丞相此言何意?”
“陛下多想了,臣不过字面之意。”萧焱垂眸。
“朕多想?”冷哼一声,唇角的弧光竟是起了些微微的涩然,“丞相可不是心中对朕有怨?”
“陛下言重了,臣万万不敢。”萧焱微微躬身答道。
这是他今日第一次行礼。
明明同是低头的动作,但由他做来,却不见一星半点的臣服恭顺,仍是那样的倨傲清贵。
“不敢?你要真不敢就好了……”昭帝一脸倦色,闭目喃喃自语道。他的声音极轻,殿中之人皆没有听得分明,只除了萧焱、楚钺和屈轶三人。
不敢?萧焱抬眸凝着那人,心底却是苦笑不已,果是骗不了他的。自己孤家寡人还能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毕竟,都已走到了如此凄凉的境地。偌大一个萧家,就算他再名动天下,就剩下他一个。就算犯了罪要连坐九族,只怕都找不见一个活人。
那眸光平静无波,昭帝看的清楚,却也知道,其中必是暗流不断。
他心中不禁一疼,恍惚间,竟是有些怀念起那数年逃亡的日子。
那也许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抹温暖。
现在想来,却已是杳杳,竟如前世的记忆。
“今日就先散了吧。”良久,他终是淡淡说了一句,不看群臣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又道:“丞相随朕去含章殿。”
说罢,竟不等群臣跪安,径自拂袖快步而去。
这时楚钺刚要进殿,听的这一句,和屈轶对视一眼,清晰的看见彼此眼中一闪而逝的无奈。
屈轶轻摇头,楚钺随即折身从殿外跟上,独留下屈轶一人,示意群臣退朝。
萧焱瞥了眼屈轶,见他一脸严肃的站在那里,心中突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紧紧抿了抿唇角,强自吞下了那抹笑意,朝那人微一点头。
不待那人回礼,他就悠悠转过身,却见张铭远扔呆立在那儿,一动未动。
他心中一叹,生出些怜悯来。
其实对于张铭远,他始终有些歉意。张久之事,张铭远虽有牵连,但大部分都是张久一人狐假虎威,与张铭远,实在是并无太大干系。
他之所以要那样做,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昭帝。
他私心里终是偏向了那个男人,所谓的顺水人情,送的该是昭帝,而非潜山县的茶民。
昭帝想要换吏部尚书,他心中早已猜到。但用什么理由夺了张铭远的官职,却至关重用。
所以昭帝一直举棋不定。
自己那一封信,无异于锦上添花,因为他本就不缺由头。
但那封信,好就好在,既可以顺理成章夺了张铭远吏部尚书的官职,又可以彰显帝王的宽厚为怀。
往通俗的说,就是打了一巴掌,再给他一颗糖吃。
“张大人。”忍不住,他终是出声唤道。
心中却是把自己唾弃个半死,毕竟眼前这人魂不守舍的原因,寻其根本,正是出在自己身上。
张铭远怔愣间,被人冷不丁一喊,反射性的抬头看去,依然是满目的茫然不解。
萧焱倒也不急,也不出声,只是好脾气的等着。
待神智慢半拍的回笼时,张铭远才看清,原来方才喊他的,正是丞相萧焱。
“萧丞相有何吩咐?”若是平日里,张铭远兴许会和人寒暄几句,但今日,他实在是没多少心情。
萧焱见状,心里又是一叹,微微扬头,点了点殿外,“张大人可有兴趣,陪萧某四下走走?”
“下官自当从命。”苦笑应声,顿了顿,看着那苍白却难掩俊逸的面容,他还是问了一句:“可是陛下那里?”
“无碍。”萧焱摆手,掀袍抬足,率先向殿外走去。
能将天子的话视作清风过耳,丞相果然非常人所能比拟。张铭远笑得更苦。
目睹那一袭紫色的身影远去,张铭远突然想起,从他入朝堂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从来都只听过丞相自称萧某。
竟是从未以“本相”自称过。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