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雪尽，落我轮回

　　天工阁不在天上，而在火里。
　　这是一座建立在活火山之上的宗门。巨大的黑色山体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无数根粗壮的青铜管道深深插入山腹，抽取着地底炽热的岩浆。
　　蒸汽。
　　漫无边际的白色蒸汽，混合着云雾，终年笼罩着这片山脉。
　　透过云雾，依然能看到那些令人瞠目结舌的景象——巨大的齿轮在悬崖边缓缓转动，咬合声如雷鸣；铁鹤喷吐着火舌在山间巡逻；无数身穿灰袍的弟子踩着喷气飞剑，像工蜂一样在密密麻麻的楼阁间穿梭。
　　这就是中千世界最负盛名的炼器圣地。
　　也是沈清秋眼中的——大型重工业兵工厂。
　　“十七，收敛气息。”
　　站在山门前，沈清秋轻声提醒。
　　十七此时穿着一身宽大的粗布麻衣，头上戴着斗笠，那是杂役的标配。他那只刚刚重铸的、黑金色的“流金火神”右臂，被厚厚的绷带缠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几根苍白修长的指尖。
　　为了混进去，沈清秋给他的人设是：一具稍微高级点的战斗傀儡。
　　“指令……确认。”
　　十七低着头，声音刻意压得呆板僵硬。他收敛了所有的杀气和威压，甚至控制着体内的核心反应堆进入了“休眠模式”。
　　除了那双偶尔透过黑纱看向沈清秋时、依然温柔得像水的眼睛，他现在看起来就是个只会听话的铁疙瘩。
　　……
　　“哪来的推荐信？”
　　外事堂内，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管事，捏着那块从鬼市换来的令牌，一脸嫌弃地打量着沈清秋。
　　“回仙师，是家里长辈用命换来的。”
　　沈清秋低眉顺眼，那副柔弱无骨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是朵只能依附大树的菟丝花。
　　“啧，凡骨。毫无灵力波动。”
　　管事把令牌往桌上一扔，发出清脆的响声，“天工阁不养闲人。虽然有令牌，但你这资质，只能去杂役处。”
　　他指了指身后那张写满了任务的告示板。
　　“正好‘废料处理厂’缺个分拣工，还有‘绘符堂’缺个磨墨的。你去哪？”
　　废料处理厂，意味着能接触到各种报废的高阶材料。
　　绘符堂，意味着能接触到这个世界的“源代码”。
　　沈清秋的眼神微微一动。
　　材料她暂时不缺（十七的右臂已经是顶配），她缺的是知识。她需要弄明白这个世界的“灵力编程语言”。
　　“弟子愿去绘符堂。”沈清秋盈盈一拜。
　　管事嗤笑一声：“心气倒是不低。行吧，那个大个子傀儡也带上，正好帮着搬搬墨桶。”
　　……
　　绘符堂是天工阁外门最热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这里有上百个巨大的石台，数百名外门弟子正伏案疾书。空气中弥漫着朱砂、兽血和烧焦的纸味。
　　“轰——！”
　　沈清秋刚踏进门槛，不远处的一张石台就炸了。
　　一个灰头土脸的弟子被炸得满脸黑灰，头发竖起，正对着面前那张燃烧的符纸破口大骂：
　　“该死！这‘聚火符’的回路怎么这么难画！稍微抖一下就短路！”
　　周围的人见怪不怪，甚至还在嘲笑。
　　“王师弟，你那灵力输出不够稳啊，线条一定要流畅，要有‘道韵’！”
　　沈清秋默默地走到角落。
　　十七跟在她身后，像座沉默的山，手里提着两桶重达百斤的妖血墨汁，却走得悄无声息。
　　沈清秋开启了【超频视界】。
　　在她眼中，这些弟子画的不是符，而是在**“手写电路板”**。
　　那张刚刚爆炸的符纸残骸在视界中被重构。
　　红色的朱砂线条变成了导线，兽血提供了能量介质。
　　“回路冗余度70%。”
　　“逻辑死循环。”
　　“缺乏稳压模块。”
　　沈清秋在心中飞快地给出了评语。
　　这哪里是修仙，这分明是一群小学生在乱连电线。他们根本不懂原理，只是在死记硬背那些复杂的图案，一旦画错一笔，能量就会失控爆炸。
　　“喂！那个新来的杂役！”
　　刚才那个炸了脸的王师弟心情正差，看到沈清秋在那发呆，立刻把火气撒到了她身上。
　　“愣着干什么？没看到这里脏了吗？快过来扫干净！还有，给我磨墨！要‘赤炎兽’的血，磨得浓稠一点！”
　　沈清秋没有生气。
　　她提着扫帚走过去，十七刚想上前，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她蹲下身，开始清理地上的灰烬。
　　一边扫，她的目光一边落在桌上那张还没烧完的废弃符纸上。
　　这是一个基础的“点火程序”。
　　目的是引导灵石里的能量，产生瞬间的高温。
　　但这个世界的“程序员”显然很糟糕。他们为了追求所谓的“美观”和“道韵”，在核心逻辑外加了无数无用的花纹（垃圾代码），导致运行效率极低，且极其不稳定。
　　“唉，又要重画。再画不出来，明天的考核就完了。”
　　王师弟烦躁地抓着头发，重新铺开一张昂贵的黄纸。他深吸一口气，提笔，运起微薄的灵力，颤颤巍巍地落下第一笔。
　　那笔尖重逾千钧。
　　因为他在对抗符纸本身的阻力，以及天地规则的排斥。
　　画到一半。
　　“滴答。”
　　一滴冷汗落在了纸上。
　　灵力中断，线条扭曲。
　　“完了！”王师弟绝望地闭上眼，等待着下一次爆炸。
　　然而，预想中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一只纤细、白皙，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手，不知何时伸了过来。
　　那只手握着一根被当做垃圾扔掉的炭笔，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即将崩溃的符纹上轻轻划了一道。
　　就是这一道。
　　并非顺着原本的纹路，而是极其突兀地横切了一刀。
　　切断了冗余回路。
　　接通了备用逻辑。
　　嗡——
　　原本狂暴颤抖的符纸，瞬间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符纸表面的红色纹路猛地一亮，不是那种不稳定的闪烁，而是如同呼吸般平稳、明亮的红光。
　　【系统修正：成功。】
　　【运行效率：提升300%。】
　　一团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的火焰，从符纸中心腾起。那火焰呈现出完美的金字塔形，温度极高，却被束缚在方寸之间，连纸张边缘都没有烧焦。
　　“这……这……”
　　王师弟睁开眼，看着眼前这朵完美的火焰，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完美品质？！这怎么可能？！”
　　他猛地抬头，却只看到那个穿着灰色杂役服的女子，正提着扫帚，神色淡然地转身离去。
　　她的背影纤细单薄，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笔，只是随手赶走了一只苍蝇。
　　“等等！你是谁？”
　　王师弟想要追，却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拦住了去路。
　　十七挡在他面前。
　　斗笠下的阴影里，那双即便戴着美瞳（墨镜）也遮不住寒意的眼睛，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干活。勿扰。”
　　僵硬、机械的声音。
　　却带着一股让王师弟双腿发软的恐怖压迫感。
　　……
　　入夜。
　　杂役的住处在后山的柴房旁，阴冷潮湿。
　　沈清秋坐在破旧的木板床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那是她今天偷学来的三十六种基础符文。
　　“清秋。”
　　十七蹲在她身边，用那只完好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帮她揉着手腕。
　　“今天……扫地，累吗？”
　　他很心疼。
　　在他看来，她的手是用来指点江山的，是用来弹琴救世的，不该用来握扫帚。
　　“不累。”
　　沈清秋扔掉树枝，看着地上那复杂的几何图形，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十七，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她拉过十七那只缠满绷带的右手，指尖轻轻划过那些绷带下的金属轮廓。
　　“这个世界的修仙者，是在‘借用’力量。”
　　“他们通过画符、念咒，向天地借力。所以他们需要灵根，需要亲和度，需要卑躬屈膝地祈求天道的响应。”
　　沈清秋抬起头，黄金瞳在昏暗的柴房里熠熠生辉。
　　“但我不需要。”
　　“我是……管理员。”
　　她抓起十七的手，按在地上那个刚刚画好的图案上。
　　那是一个改良后的“聚灵阵”。不再是圆形的八卦图，而是一个严谨的六边形蜂巢结构。
　　“输入能量。一点点就好。”
　　十七依言，调动体内核心反应堆，输出了一丝微弱的电流。
　　轰！
　　地上的图案瞬间亮起。
　　不是微光，而是刺眼的强光！
　　周围方圆十里的灵气（废气），像是被一个巨大的黑洞强行拉扯过来，疯狂地涌入这个小小的柴房。
　　柴房的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压力。
　　窗外的枯树瞬间抽芽、开花，然后因为营养过剩而枯萎。
　　这就是**“强制调用”**。
　　不是借，是抢。
　　“够了！停！”
　　沈清秋连忙喊停。
　　十七立刻切断输出。
　　光芒散去，柴房里恢复了平静，但空气中的灵气浓度已经高得令人窒息。
　　沈清秋看着自己的手，笑得像个偷到了糖果的孩子。
　　“果然……只要改写底层代码，我也能修仙。而且，修得比他们都要快。”
　　她转头看向十七。
　　因为灵气浓郁，十七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那种金属质感的冷硬线条也柔和了不少。
　　“十七，把衣服脱了。”
　　沈清秋突然说道。
　　十七：“？！”
　　核心处理器瞬间过热。虽然他是个AI（哪怕现在有了□□），但他现在的逻辑库里装满了关于“羞耻”和“男女授受不亲”的数据包。
　　“清……清秋？”
　　他结结巴巴，双手抱胸，一脸“你要对我做什么”的惊恐。
　　“想什么呢。”
　　沈清秋白了他一眼，伸手去解他的腰带，“我要在你身上画符。”
　　“普通的纸承载不了我的代码。你的身体是高阶合金，是最好的载体。”
　　她要把十七变成一个行走的“法阵中枢”。
　　与其让他去一个个学那些低效的法术，不如直接在他的骨骼和皮肤上，刻录下最高效的攻击和防御程序。
　　“哦……哦。”
　　十七红着脸（虽然面具挡着看不见），乖乖地脱掉了上衣。
　　苍白的皮肤，精壮的肌肉。
　　以及那条狰狞又充满美感的、黑金色的右臂。
　　沈清秋咬破指尖，挤出一滴鲜红的血。
　　她的血里蕴含着她的精神力，是最好的墨。
　　“忍着点，会有点痒。”
　　她的手指落在他的胸口，就在心脏（核心）的位置。
　　温热的指尖，带着鲜血的滑腻，在他的皮肤上游走。
　　每一笔落下，十七的身体都会轻轻颤抖一下。
　　那种感觉，比电流流过还要酥麻。比战斗受伤还要让他心跳加速。
　　窗外，月光如水，透过破烂的窗户洒进来。
　　照在这个简陋的柴房里。
　　女子神情专注，以血为墨，以身为纸。
　　男子低眉顺眼，如神像般静默，任由她将那足以颠覆世界的禁忌力量，一笔一笔，刻入他的骨血。
　　“好了。”
　　最后一笔落下。
　　沈清秋收回手，看着那个在他胸口隐隐发光的红色图腾——那是一个由无数几何线条构成的**“绝对防御矩阵”**。
　　“这是送你的护身符。”
　　沈清秋轻轻吹了吹那未干的血迹。
　　十七低下头，看着那个图腾。
　　他感觉到了。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正包裹着他的核心，像是一个永不破碎的拥抱。
　　“我也……送你一个。”
　　十七忽然开口。
　　他伸出左手，在空中虚抓了一把。
　　利用刚刚充盈的灵气，和那只右臂自带的控火能力。
　　一朵小小的、由纯粹的蓝色火焰构成的海棠花，在他的掌心绽放。
　　它没有温度，不会烫伤她，只会发出柔和的光，照亮这漆黑的夜。
　　“柴房……太暗。”
　　十七把这朵永不熄灭的火花，轻轻别在了沈清秋的发间。
　　“以后，我给你光。”
　　沈清秋摸了摸发间那朵虚幻而温暖的花。
　　她看着眼前这个笨拙又深情的男人，心中那片荒芜的废土，仿佛在这一刻，真的开出了漫山遍野的春色。
　　“好。”
　　她笑着，眼底映着那蓝色的火光。
　　“那我们就把这天工阁的火都借来，烧出一片属于我们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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