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赠我荒芜半生

　　雨停了，可医院里的空气却比雨天更沉闷凝滞。周歌洵坐在床边，指尖悬在半空，想碰却又不敢碰倪珂瑜的伤腿。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昨晚的画面：他本能地想帮倪珂瑜调整伤腿的位置，刚要碰到被单，就被倪珂瑜躲开。冰冷的抗拒，“别碰我”他说。
　　倪珂瑜侧躺着，背对着周歌洵，目光死死盯着墙壁上的斑驳印记，手指却不自觉地摩挲着手腕。那里小时候受的伤。周母的话、自己寄人篱下的处境、那些被恶意放大的“证据”，还有两人云泥之别的家世，像无数根淬了冰的刺，密密麻麻扎在他心上，让他连回头看周歌洵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他怕，怕自己看到的，是周歌洵眼底的犹豫，是他对家族的妥协，是这份仅存的温暖也即将消散的征兆。
　　“小瑜，”周歌洵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我妈她……是被人蒙骗了，那些东西都是伪造的，你别信，也别往心里去。”
　　倪珂瑜的肩膀猛地一僵，后背的线条绷得笔直，却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我信不信，很重要吗？”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周歌洵，你是高高在上的周家少爷，而我呢？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周伯母说得对，我们这样，是‘家门不幸’，是‘不伦’。”
　　“不是这样的！”周歌洵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声音里满是急切的辩驳，“我从来没觉得我们不合适！身份、家世，这些在我眼里都一文不值！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的心意，是我想和你在一起的决心！”
　　“一文不值？”倪珂瑜终于转过身，眼底布满红血丝，里面翻涌着自卑、痛苦与绝望，像一片濒临崩塌的废墟，“对你来说一文不值，可对周家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你能为了我，和生你养你的母亲决裂吗？能为了我，放弃你拥有的一切。你的家世、你的前程、你从小到大的庇护吗？你不能！”他死死盯着周歌洵，像在逼他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更像在逼自己彻底死心，“你护不住我，也护不住我们这见不得光的感情。与其等到你被家族逼迫着放弃，不如现在就体面地走。”
　　“我能！”周歌洵上前一步，急切地想握住倪珂瑜的手，却被他狠狠甩开。倪珂瑜的动作太大，牵扯到伤腿，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可眼神却依旧决绝如铁：“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是天之骄子，生来就站在云端，我是泥地里的野草，连阳光都要小心翼翼地乞讨。你的阳光照不进我深埋的阴影里。我们，到此为止吧。”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周歌洵心上。他看着倪珂瑜眼底的绝望，看着他强忍着剧痛却不肯示弱的模样，心脏像是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反驳，想嘶吼着告诉倪珂瑜自己绝不会放弃，可话到嘴边，却被喉咙里的哽咽死死堵住。
　　有些东西，似乎从一开始就隔着无形的墙。周习惯了的庇护与安稳，在倪那里，或许从来都是奢望。周以为掏心掏肺的真心便能跨越一切，他从未懂过，倪的不安是刻在骨子里的不安。他贪恋倪带来的光亮，却没看清那光亮背后，是怎样的伪装。此刻周才明白，倪的决绝，藏着多少他未曾的窥见。他确实还没有能力对抗整个家族，更怕自己拼尽所有，最终也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安稳那种能让倪不再惶恐、不再伪装的安稳。
　　病房外，李司怀和程天恒站在走廊的拐角处，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程天恒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圆，满是震惊。他一个实打实的超级大直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要好的两个兄弟，竟然有着这样的关系。可也就愣了两秒，震惊就被焦灼彻底取代，他咬了咬牙，撸起袖子就想冲进去替两人辩解，却被李司怀死死拉住。
　　李司怀摇了摇头，眼底先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带着点自嘲般的幽默开口：“别冲动，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可比你吃惊多了。”话音落下，笑意迅速褪去，“让他们自己把话说开。我们现在最该做的，不是进去添乱，而是找到伪造证据、散布谣言的实锤，只有这样，才能帮他们打破僵局，不然说再多都是徒劳。”
　　两人不再犹豫，转身直奔学校计算机房。李司怀昨晚已经查到线索，那些恶意流传的聊天记录，大概率是用一款国外的加密伪造软件生成的，普通人根本无法追踪来源。程天恒托朋友找了计算机系的大神帮忙，可对方盯着截图研究了半天，却皱着眉摇了摇头：“这款软件的加密等级太高，而且对方反追踪意识很强，已经抹去了所有操作痕迹，想要直接找到源头，难如登天。”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程天恒急得直跺脚，语气里满是焦躁。李司怀却没有放弃，她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截图，忽然注意到一个极易被忽略的细节，截图里的时间戳，和校园论坛上匿名发帖的时间，精确到秒完全一致。“不对，就算是提前准备好伪造内容，也不可能做到秒级同步。”她瞬间反应过来，眼神亮了起来，“对方肯定是用了同一台设备操作的！我们可以申请查学校论坛的后台IP，再顺着IP地址，找到这台设备的使用者！”
　　与此同时，东家别墅里，东依雪正挽着父亲的胳膊，一起翻看着手下收集到的周家城西项目漏洞证据。文件袋里装满了合同漏洞、资金流向异常的凭证，甚至还有几张周家负责人收受回扣的模糊照片。东父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容，语气里满是志在必得：“有了这些，后天两家会面时，我们就能先声夺人。要么让周家乖乖让出城西项目的三成利润，要么就曝光这些证据，让他们身败名裂，再也翻不了身。”
　　“爸，还是您厉害！”东依雪语气里满是得意与狠戾，“到时候，周歌洵不仅会失去倪珂瑜那个贱人，连周家都会因为他而衰败。他敢忤逆我、看不起我，我就要让他加倍偿还！”
　　东父拍了拍她的手，眼神里带着商人的冷酷与狠戾：“放心，爸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不过，你也要做好准备，一旦和周家撕破脸，就没有回头路了，我们必须一举拿下，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被关在东家地下室的阿橙，日子反倒比之前松快了些。东依雪父女一门心思扑在对付周家、筹备后天会面的事上，压根没心思管他，只留了两个看门小弟偶尔过来给他送点残羹冷饭，看管得也格外松懈。这天午后，两个小弟又在地下室门口闲聊八卦，声音不大，却透过门缝，字字清晰地飘进了阿橙耳朵里。
　　“你说东小姐也真够狠的，伪造那些聊天记录和照片，把周少爷的名声都搞臭了，现在学校里全是骂他的！”“那算啥，东家准备了更狠的，听说收集了周家城西项目的‘漏洞证据’，就等后天见面逼他们让步，搞不好还能直接吞并人家的项目呢！”“嘿嘿，到时候周家倒了，咱们东家就能在圈子里更横着走了……”阿橙听着这些话，心脏猛地一沉，断肋的剧痛都仿佛被这惊天的阴谋压下了几分。他知道，自己必须逃出去，把这些消息传出去。
　　等到深夜，地下室彻底陷入寂静，连门口的看门小弟都因松懈而靠在墙上打起了瞌睡。阿橙强撑着断肋的剧痛，一点点挪动身体，从之前藏在床板下的地方摸出一根偷偷攒下的铁钉。这是他从送饭的食盒边缘拆下来的，本是留着以防万一的工具，此刻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他咬着牙，忍着浑身骨头像要散架的疼痛，用铁钉一点点撬着地下室那扇老旧的小窗户。铁锈蹭破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指尖滴落，断肋处的疼痛让他好几次险些昏厥，可他死死咬着牙没出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逃出去，必须把消息告诉李司怀他们。不知过了多久，窗户终于被撬开一条窄缝，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了出去，踉跄着躲进了附近的废弃仓库。情急之下，他想起了李司怀的联系方式，那是他之前偷偷记下的，此刻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
　　李司怀接到匿名短信时，正在和程天恒整理查找到的IP线索。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东家握有周家项目假证据，后天会面发难；聊天记录伪造者IP已锁定，在东家别墅范围内。速取证据，地址：城西废弃仓库3号房。”没有署名，可李司怀瞬间就猜到了是阿橙。
　　她立刻叫醒上程天恒，两人驱车赶往城西废弃仓库。仓库里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投下斑驳的影子。李司怀刚走进3号房，就看到靠在墙壁上、浑身是伤的阿橙。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溢着血迹，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看到两人进来，眼神掠过李司怀，最终定格在程天恒身上，语气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李小姐，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想单独跟天恒说。”
　　李司怀虽满心疑惑，但见阿橙眼神异常坚定，又看了眼身旁一头雾水的程天恒，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在外面等你们。”说完便转身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仓库外的风带着深夜的凉意，她隐约能听到房间里的动静，却猜不透阿橙要跟程天恒说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一切顺利。
　　房间里只剩两人，气氛瞬间变得凝滞沉重。程天恒挠了挠头，直男式的直白脱口而出：“橙哥，你找我啥事啊？你伤这么重，要不咱们先去医院？命要紧啊！”他这话问得真心实意，可心里却莫名发慌。这氛围怎么看都不对劲啊。
　　他打心底里把阿橙当值得敬重的大哥，完全没往其他方向想，只觉得这场景诡异又莫名其妙。而阿橙望着他茫然无措的模样，眼底的脆弱又深了几分，他逃出来本就是九死一生，东家的人迟早会找到他，或许下一秒就是绝境，与其带着这份心思遗憾死去，不如趁最后这点机会，把藏了许久的话讲出来。
　　他缓缓抬起头，眼眶红得吓人，原本坚毅的眼神里满是脆弱与孤注一掷的挣扎，一字一句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道：“天恒，我好像喜欢你。”
　　“啥？！”程天恒当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溜圆，整个人都懵了，满是震惊与不解，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语气里带着无措的直白：“阿橙，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是男的啊！而且我一直把你当亲哥，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程天恒话音刚落，就见阿橙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他那点因告白而起的震惊、茫然，瞬间被阿橙这副惨状冲得烟消云散。直男的脑回路简单又直接，哪有心思纠结“被同性告白”这种复杂的事，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这人浑身是伤，嘴唇都白了，再耽误下去要出人命！
　　管他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喜欢自己，眼下救人最要紧！他当即上前一步，一把将人打横扛在肩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别在这瞎想有的没的！你都快撑不住了，必须马上去医院！表白的事回头再掰扯，现在命最金贵！”
　　可他刚扶起阿橙，阿橙就挣扎起来，一把推开他。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逃走。“我不用你管。是我自作多情，与你无关。”说完，他踉跄着转身，全然不顾身上的剧痛，跌跌撞撞地想冲出仓库，只想赶紧逃离这让他难堪的境地。
　　“你都这样了还想走？不准动！”程天恒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与强硬。阿橙本就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又被程天恒牢牢拉住，浑身的力气瞬间抽干，眼前一黑，直直往地上倒去。“阿橙！”程天恒惊呼一声，赶紧伸手将他抱住，没让他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仓库外的李司怀听到动静，急忙推门进来，看到晕倒的阿橙，脸色骤变：“快！送他去医院！”两人不敢耽误，程天恒打横抱起阿橙，李司怀赶紧去开车，一路疾驰往医院赶。程天恒抱着怀里轻飘飘的人，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和滚烫的体温，脑子里乱糟糟的。本来就震惊于周歌洵和倪珂瑜的关系，现在又被阿橙这大哥告白。算了，可此刻这些都比不上人的性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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