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蝉雪(寻然同人)

　　[图书馆的旧空调哼着上世纪的情歌，阳光在书脊间切出倾斜的格子。我们隔着两排书架用眼神下棋——你假装找书，我假装看字。直到闭馆音乐响起，管理员说：“最后走的两个人，请关灯。”]

　　十月底的期中考试像一场猝不及防的秋雨，把所有人都浇了个透心凉。

　　成绩公布那天，俞斯年盯着榜单上那个熟悉的数字——第187名，和初一那次期中考试一模一样——发了好一会儿呆。历史真是惊人地相似，他想。

　　“至少这次不是250了。”江应怜拍拍他的肩，试图安慰。

　　“但数学还是没及格。”俞斯年叹气，“函数，永远的痛。”

　　“需要家教吗？”卓一阳笑眯眯地凑过来，“现在促销，买一小时送一小时。”

　　“你数学那么好为什么不去竞赛班？”

　　“因为懒。”卓一阳理直气壮，“而且教你能赚钱，多好。”

　　正说着，方淑妤抱着一沓试卷从教师办公室出来。看见他们，她脚步顿了顿，然后走过来，从试卷里抽出一张递给俞斯年。

　　“你的，”她说，“陈老师说让你放学后去办公室一趟。”

　　俞斯年接过试卷，鲜红的“58”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哀嚎一声：“就差两分！”

　　“其实你可以及格的，”方淑妤指着卷面，“这里，还有这里，都是粗心算错的。如果仔细一点……”

　　“没有如果。”俞斯年瘫在墙上，“我就是数学绝缘体。”

　　方淑妤看着他沮丧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说：“其实……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补课。免费的。”

　　俞斯年猛地抬头：“真的？”

　　“嗯。”方淑妤点头，“我数学还可以，而且……教你的过程中我自己也能巩固。”

　　“那奶茶我包了！”俞斯年立刻说，“每天一杯，三分糖去冰！”

　　方淑妤笑了：“不用每天……”

　　“要的要的，知识付费，天经地义。”

　　卓一阳在旁边挑眉：“哟，抢生意？”

　　“这叫良性竞争。”俞斯年得意。

　　从那天起，每天放学后的图书馆角落，就成了俞斯年和方淑妤的固定补课点。

　　方淑妤教得很认真。她准备了专门的笔记本，把俞斯年容易错的题型分类整理，每种类型配三道例题，从易到难。她讲题时声音很轻，怕打扰到别人，但每个步骤都讲得很清楚。

　　“你看，”她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图，“这个函数图像是开口向上的抛物线，顶点在这里。所以当x取这个值时，y有最小值……”

　　俞斯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讲解时偶尔会咬一下笔杆的小动作，忽然觉得函数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听懂了吗？”方淑妤转头问他。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她紫色的短发上镀了层金边。她的眼睛很亮，蓝紫色的瞳孔里映着窗外的秋色。

　　俞斯年愣了两秒，然后慌忙点头：“听、听懂了。”

　　“那你做一下这道类似的题。”方淑妤推过来一张纸。

　　俞斯年接过笔，认真地算起来。十分钟后，他抬起头，眼睛发亮：“做出来了！”

　　方淑妤检查了一遍，点头：“全对。很好。”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俞斯年心里涌起一阵奇异的满足感。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开始期待每天放学后的这个时刻了。

　　与此同时，高二楼的天文社活动室里，张子寻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全国天文奥赛做最后的冲刺。

　　桌上摊满了资料和星图，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开着模拟软件，各种公式和图表在眼前晃动。他已经连续三天睡眠不足了，眼睛里布满血丝，但精神依然高度集中。

　　萧然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轻轻走过去，把一杯热奶茶放在桌角。张子寻抬起头，看见是她，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休息一会儿吧，”萧然说，“你已经看了四个小时了。”

　　张子寻揉了揉太阳穴，靠进椅背：“还有几个难点没搞明白。”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萧然走到他身后，手指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闭眼。”

　　张子寻顺从地闭上眼睛。萧然的手法很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活动室里很安静，只有电脑风扇的轻微嗡鸣，和她手指按压时细微的声响。

　　“萧然，”他忽然开口。

　　“嗯？”

　　“如果我去了北京参加决赛，可能要待两周。”张子寻说，“你会想我吗？”

　　萧然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按摩：“会。但我会等你。”

　　“每天一句话？”

　　“嗯，每天一句话。”萧然说，“而且这次，我想写点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的？”

　　萧然走到他对面坐下，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这个。”

　　张子寻接过，翻开。本子里不是文字，而是一幅幅小小的画——用彩色铅笔画的天文主题插画：望远镜下的土星环，流星雨划过夜空，还有两个小人并肩看星星的剪影。

　　每幅画下面都有一行小字：

　　「Day 1：今天云层很厚，看不见星星。但我知道它们在那里，就像知道你也在那里。」
　　「Day 2：数学考了95分，函数全对。方淑妤教得很好，她说我是她教过最认真的学生。」
　　「Day 3：狄淇儿和江应怜吵架了，因为江应怜忘了他们的纪念日。但下午就和好了，江应怜送了她一整套新画笔。」

　　张子寻一页页翻看，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翻到最后一页，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一只蝉和一片雪花，在星空下遥遥相望。

　　下面写着：「Day ?：等你回来，我们一起画完。」

　　“喜欢吗？”萧然小声问。

　　张子寻抬起头，看着她，眼里的疲惫被温柔取代：“很喜欢。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还没有完成呢。”

　　“但已经足够好了。”他合上本子，握在手里，“我会每天看，每天想你。”

　　窗外天色渐暗，深秋的傍晚来得早。活动室里没有开灯，暮色从窗户漫进来，把一切都染成温柔的蓝灰色。

　　张子寻忽然站起来，走到望远镜前，调整角度：“今晚有猎户座流星雨，虽然峰值在凌晨，但现在应该能看到一些。”

　　萧然走过去。张子寻让开位置，她凑近目镜。

　　视野里是一片深邃的黑暗，然后——一颗流星划过，很快，很亮，像银针在夜幕上刺破一道口子。

　　“许愿了吗？”张子寻在她身后问。

　　“许了。”萧然直起身，“你呢？”

　　“我也许了。”张子寻说，“但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那我们都不说。”

　　他们相视一笑，然后继续看星星。更多的流星出现了，一颗，两颗，断断续续地，像天空在眨眼睛。

　　“萧然，”张子寻又开口。

　　“你今天怎么老叫我名字。”

　　“因为想叫。”他说得很认真，“而且……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萧然转头看他。暮色里，他的轮廓有些模糊，但眼睛很亮，像他正在看的那些星星。

　　“下个月，我要去北京参加决赛。如果……如果我拿到了名次，可能会有保送的机会。”张子寻顿了顿，“清华或者北大，天文系或者物理系。”

　　萧然的心轻轻一跳：“那很好啊。”

　　“但是，”张子寻看着她，“那就意味着，我可能要提前离开高中，明年九月就直接去大学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远处传来晚自习的铃声，悠长而清晰。

　　“所以，”萧然轻声说，“我们要提前面对分离了。”

　　“嗯。”张子寻点头，“比我们计划的，早一年。”

　　暮色完全降临了，活动室里一片黑暗。只有望远镜的指示灯发出微弱的红光，像某种寂静的呼吸。

　　萧然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城市在脚下铺展开来，像另一片星空。

　　“张子寻，”她背对着他说，“还记得你第一次教我函数的时候吗？”

　　“记得。”

　　“你说函数就像写作，输入和输出。”萧然转过身，看着他，“那我们的感情呢？输入是我们相遇，输出是什么？”

　　张子寻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看着窗外：“输出是……成长吧。我们都因为彼此，变成了更好的人。”

　　“那分离呢？”萧然问，“分离是什么函数？”

　　张子寻想了想：“分离是……反函数。把在一起的时光倒过来，变成等待。但反函数也是函数，它依然有意义。”

　　萧然笑了，眼睛里有泪光：“你总是能用数学解释一切。”

　　“因为我只会这个。”张子寻也笑，“但这次，数学解释不了的是——即使我知道分离是必须的，即使我知道这对我们都好，我还是……舍不得。”

　　他说得很轻，但每个字都重重地落在萧然心里。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但掌心是暖的。

　　“那就不要想分离，”萧然说，“想重逢。想你在北京的实验室里研究星星，想我在西城的教室里写故事。想我们都在为自己的梦想努力，然后有一天，在北京的某个校园里，或者西城的某条街道上，再次相遇。”

　　张子寻握紧她的手，握得很紧，像要把这个触感刻进记忆里。

　　“好，”他说，“不想分离，想重逢。”

　　窗外，流星雨渐渐密集起来。一颗接一颗，划过夜空，留下短暂而璀璨的光痕。

　　与此同时，在图书馆的角落里，俞斯年终于解出了最后一道函数题。

　　他放下笔，长长地舒了口气：“完成了！”

　　方淑妤接过他的练习册检查，一页页翻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全对。俞斯年，你进步真的很快。”

　　“都是老师教得好。”俞斯年笑嘻嘻地说。

　　方淑妤脸微红：“我哪算老师……”

　　“就是老师。”俞斯年很认真，“而且是最好的老师。”

　　图书馆的闭馆音乐在这时响起，轻柔的钢琴曲在安静的空间里流淌。管理员开始提醒大家收拾东西。

　　方淑妤和俞斯年收拾好书包，并肩走出图书馆。深秋的夜风很凉，方淑妤裹紧了外套。

　　“冷吗？”俞斯年问。

　　“有点。”

　　俞斯年犹豫了一下，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围巾——灰色的，很厚实，是去年妈妈织的。“这个给你。”

　　方淑妤愣住：“不用……”

　　“借你的，”俞斯年把围巾塞到她手里，“明天还我就行。”

　　方淑妤看着手里的围巾，又看看俞斯年，然后笑了：“谢谢。”

　　她围上围巾。围巾很大，几乎遮住了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蓝紫色的眼睛，在路灯下闪着微光。

　　“很适合你。”俞斯年说。

　　“真的吗？”

　　“真的。”俞斯年点头，“灰色和紫色……很配。”

　　他们沿着林荫道往宿舍区走。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

　　“俞斯年，”方淑妤忽然开口。

　　“嗯？”

　　“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奶茶，”方淑妤说，“还有……谢谢你不问我为什么喜欢江应怜，不问我难不难过，就只是……陪着我。”

　　俞斯年脚步顿了顿，然后继续走：“因为我觉得，有些事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想说的时候，问也没用。”

　　方淑妤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轻声说：“其实现在想想，我喜欢的可能不是江应怜本人，而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那种小心翼翼，那种偷偷关注，那种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开心一整天的心情。”

　　她顿了顿：“那种感觉是真实的，但那个人……可能换一个人也可以。”

　　俞斯年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所以现在，”方淑妤继续说，“我好像……不难过了。反而觉得轻松。就像……就像放下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然后腾出手来，可以拿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她说完，转头看俞斯年：“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不会，”俞斯年摇头，“我觉得……你很清醒。”

　　清醒。是的，这就是方淑妤给他的感觉——看似温柔内向，但内心其实很清醒，很坚定。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知道什么该坚持，什么该放下。

　　这样的女孩，很特别。俞斯年想。

　　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时，方淑妤解下围巾还给俞斯年：“谢谢你的围巾。”

　　“不客气。”俞斯年接过，围巾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那……明天见？”方淑妤说。

　　“明天见。”俞斯年点头，“还有……明天想喝什么口味的奶茶？三分糖去冰？”

　　方淑妤笑了：“你决定吧。你选的，我都喜欢。”

　　说完她就转身跑进了宿舍楼，紫色短发在夜色中一闪而过。

　　俞斯年站在原地，握着那条还带着温度的围巾，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地、柔软地动了一下。

　　他抬头看天。深秋的夜空很高，很清澈，能看见很多星星。猎户座已经升到了中天，三颗腰带星排成一条直线，明亮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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