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账本

　　夜晚的卧室里，程洛一翻了个身，左侧卧压得胯骨发酸，右侧卧又觉得胎儿踢得频繁，折腾了快一个小时，眼底满是红血丝，毫无睡意。

　　慕谦刚处理完工作躺下，伸手想揽住他，却被程洛一轻轻避开了。他侧对着床头，脊背绷得笔直，透着一股明显的疏离。

　　“怎么了？”慕谦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舒服吗？”

　　程洛一摇摇头，没回头，声音低哑得像蒙了层雾：“没事。”

　　可那语气里的倦怠和烦躁，瞒不过慕谦。他坐起身，借着灯光看清程洛一眼下的乌青，心里一紧——孕八月后，程洛一就常被失眠缠上，腿抽筋、胎动频繁，夜里总睡不踏实，只是从没像今晚这样，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恹恹劲儿。

　　慕谦放缓了动作，轻轻揉了揉他的肩膀，力道温柔得怕惊扰到他：“是不是又没睡着？腿酸还是宝宝闹你了？”

　　程洛一还是没应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角，指尖泛白。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慕谦已经够累了，白天忙公司的事，晚上还要陪着他起夜、揉腿，可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就是压不住，不想说话，也不想被打扰，连自己都觉得别扭。

　　慕谦没再追问，起身去浴室拧了热毛巾，回来轻轻敷在他的眼上。温热的触感漫开，缓解了眼底的酸涩，程洛一紧绷的肩膀稍稍松了些。

　　“我给你揉揉腿？”慕谦蹲在床边，握住他浮肿的脚踝，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裤传过来，顺着小腿慢慢往上揉，力道刚好能缓解酸胀，“或者我陪你坐会儿，听听轻音乐？”

　　程洛一闭着眼，感受着他指尖的力度，心里的烦躁像被温水慢慢化开，只剩下满满的委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带着点鼻音：“我睡不着……怎么躺都不舒服，宝宝也老动……”

　　“我知道，辛苦你了。”慕谦停下动作，俯身吻了吻他的发顶，“是我不好，刚才没早点察觉。”他重新躺回床上，小心翼翼地让程洛一靠在自己怀里，用手臂垫着他的腰，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孕肚上，顺着胎动的节奏慢慢安抚，“咱们不动了，就这么靠着，我陪着你，想说话就说，不想说就闭眼歇着。”

　　程洛一闻着熟悉的味道，感受着令人心安的体温，心里的郁气渐渐散了。他没再说话，在慕谦平稳的呼吸声和温柔的安抚里，慢慢闭上了眼，终于有了一丝睡意。

　　第二天的儿童房，程洛一蹲在一堆木板和螺丝前，额角沁着薄汗，手里的扳手差点没攥住。孕八月的身子本就笨重，他却偏要逞强，说想亲手给宝宝拼婴儿床，慕谦拗不过他，一开始只敢在旁边打下手，后来直接被他赶去了客厅。

　　“什么破说明书！”程洛一盯着图纸上密密麻麻的线条，眉头拧成了疙瘩。刚才好不容易对齐了两块木板，拧螺丝时却没注意角度，结果一颗螺丝滑了丝，硬生生卡在孔里拧不出来。他试着用钳子夹，越夹越歪，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额前的碎发。

　　慕谦在客厅听见动静不对，赶紧走进来，就看见程洛一鼓着腮帮子，眼睛红红的，手里的扳手“啪”地扔在地上，语气带着点委屈的鼻音：“拼不好！这破床太难拼了！”

　　他本就因为孕期激素不稳定容易烦躁，这会儿被婴儿床反复“折磨”，忍了半天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慕谦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腰，让他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又递了张纸巾给他擦汗：“别急别急，我来拼，你在旁边看着就行，好不好？”

　　“我想自己拼……”程洛一吸了吸鼻子，看着那堆散落的零件，语气蔫蔫的，“想给宝宝做点什么，结果还这么没用。”

　　“怎么会没用？”慕谦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愿意花心思给宝宝准备，就已经特别好了。这种体力活本来就该我来，你乖乖坐着陪我，给我递递工具，就是在帮宝宝呀。”

　　他捡起地上的扳手，仔细研究了下卡住的螺丝，又对照着说明书重新梳理步骤，动作沉稳又麻利。程洛一坐在旁边，看着慕谦认真的侧脸，心里的烦躁渐渐散去，只剩下点不好意思。他伸手戳了戳慕谦的后背：“那……我帮你递螺丝？”

　　“好啊。”慕谦回头冲他笑了笑，“要那个长一点的，蓝色盒子里的。”

　　程洛一乖乖找出螺丝递过去，看着慕谦精准地对齐木板、拧紧螺丝，原本零散的零件渐渐有了婴儿床的雏形。他心里的委屈慢慢变成了期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已经成型的床框，嘴角悄悄扬了起来。

　　慕谦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抽空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别急，一定能拼好，让我们宝宝有个舒服的小床。”

　　程洛一点点头，靠在椅背上，看着慕谦忙碌的身影，又摸了摸自己的孕肚，轻声说：“宝宝你看，爸爸在给你拼床呢，以后你就能在里面乖乖睡觉啦。”

　　最后一颗螺丝拧紧时，慕谦直起身，活动了下酸胀的肩膀，目光落在眼前稳稳当当的婴儿床上。

　　他转身看向坐在小凳子上的程洛一，语气里满是夸张的惊喜：“哇，这位帅哥，你太厉害了吧！”

　　程洛一被他说得愣了愣，刚要开口，就见慕谦走过来，顺势握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说真的，没有程工指导，我根本拼不好这床。”

　　“我也没做什么呀……”程洛一脸颊有点热，小声反驳，他明明只递了几次工具，还添了点小麻烦。

　　“怎么没做？”慕谦低头，鼻尖蹭了蹭他的额头，语气认真又带着宠溺，“刚才我差点把侧板装反，是你一眼就看出来提醒我；还有那几颗容易混淆的螺丝，也是你帮我分好类递过来的，不然我肯定得折腾到半夜都拼不好。”

　　他拉着程洛一走到婴儿床边，轻轻扶着他的腰，让他慢慢在婴儿床上稳稳坐下，指着床框上的细节：“你看这对齐的接口，还有拧得刚刚好的螺丝，都是你的功劳。要不是你在旁边盯着，我哪能这么顺利拼好？”

　　程洛一看着眼前小巧精致的婴儿床，想起刚才自己急得跳脚的样子，又听着慕谦的话，心里的那点小挫败感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欢喜。他伸手摸了摸光滑的床板，嘴角忍不住上扬：“那……宝宝以后睡在这里，会不会觉得舒服呀？”

　　“当然会，”慕谦蹲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婴儿床，声音温柔，“因为这是我们一起为他准备的，里面全是我们的心意呀。”

　　程洛一心里暖暖的，转头看向慕谦，原来被人放在心上，连小小的“帮忙”都能被郑重地记下来，这种感觉，真的太好啦。

　　程洛一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

　　隔天清晨，天刚亮，程洛一就皱着眉把枕头摔在一边。“太亮了。”他嘟囔着，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烦躁，明明前段时间特意选了遮光帘，此刻却觉得光线刺眼得让人难受。

　　慕谦刚把温好的牛奶端进来，见状连忙走过去拉严窗帘，柔声问：“要不要再睡会儿？”

　　“睡不着了。”程洛一坐起身，盯着慕谦手里的水杯又皱起眉，“怎么又是这个杯子？我说过我不喜欢这个图案了。”其实那杯子是他上周刚选的，此刻却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慕谦没反驳，默默换了个纯色杯子重新倒了牛奶，递到他面前：“那喝这个？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溏心蛋。”

　　程洛一喝了口牛奶，跟着下楼，走到餐桌前，瞥见盘子里的蛋又撇了撇嘴：“煮老了，蛋黄都凝固了。”明明和往常的熟度一模一样，他却莫名觉得不顺心，叉起蛋戳了两下，没再吃。

　　上午慕谦处理工作时，他在客厅翻育儿书，翻了没两页就把书扔在沙发上。“写得什么呀，乱七八糟的，一点用都没有。”他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看着地板上的地毯又不顺眼，“这地毯怎么这么脏，看着就烦。”

　　慕谦放下电脑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毯——明明昨天刚吸过尘，干净得很。他没戳破，只是蹲在他面前，轻轻揉了揉他的小腿：“那我现在去吸一遍？或者咱们换块新的？”

　　程洛一看着他耐心的样子，心里的烦躁忽然涌上来，又有点莫名的委屈：“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看什么都不舒服。”他说着，眼圈有点红，“连你今天穿的衬衫颜色都不好看。”

　　慕谦愣了愣，随即失笑，伸手把他揽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不好看我现在就去换。”他低头吻了吻程洛一，“孕晚期辛苦你了，想发脾气就发，看什么不顺眼咱们就换，怎么开心怎么来。”

　　程洛一靠在他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心里的郁气渐渐散了些。他揪着慕谦的衣角，小声说：“我是不是很矫情？”

　　“当然不是。”慕谦捏了捏他的脸颊，“怀着宝宝，本来就不容易，有点小情绪很正常。”他起身拿起外套，“走，大帅哥，带你去买你昨天说想吃的蛋糕，今天不管控你的糖分摄入了，顺便看看新地毯，再给我挑件你喜欢的衬衫颜色，好不好？”

　　程洛一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点了点头。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莫名挑剔，可被慕谦这样无条件包容着，那些没来由的不顺眼，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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